若不是被噩梦惊醒,我恐怕不会知道暴风雨在这个午夜光临了这片海域。

船体不断晃动,令我感到一阵恶心。在辗转反侧数次后,我终于还是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我爬起来,坐在床沿,聆听着狂风袭击船窗的声音,半晌之后,我决定出去看一看。

我擦亮火绒,就着火星打起风灯,沿着船舱往外走,木板发出的哒哒声几乎被风暴的呼啸淹没,但一声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我的注意,起初我以为是某根悬挂着的金属锁链。但那不对,因为这声音很朦胧,独特,仿佛稀释在空气中,我低下身子,循声追踪,感觉那声音来自更下层,那里是货舱,是存放货物的地方。

已经是深夜了,除了部分在甲板上执勤的船员外,还有别的乘客?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蹑手蹑脚地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舱内深处透出的微弱火光让我感到诧异,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蹲下,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窥视。

我看见一个高瘦的,被火焰勾勒出的侧影,靠在一张高背椅上。他有着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鼻梁挺直,眼窝深邃,五官线条干净利落,极具雕塑力,头发是非常浅淡的金色,浅色浅得仿佛能吸收落在上面的阳光。一时间,我甚至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直到我注意到他面前那装满武器的包......

“先生,为何要藏匿于暗处窥视?”男子没有回头,却用一种十分柔和的语气说着。

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一时间,我的脑海里被这个疑问占满,不过看着他不像是个好惹的角色,我还是默默走了出去。

“非常抱歉,阁下,我不是有益冒犯您。若有影响您的休息,我马上离开。”虽然心中满腹疑惑,但脸上依旧堆起笑脸。

男子回过头,那双如蓝宝石般透亮的眼睛望向这里。“先生无需害怕,若您真要害我,还会有机会开口吗?”他边说着边起身,搬来了另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

“今夜注定不眠,先生何不与我相谈一番,也好打发这无趣的时间。”他柔和地说道

见他如此邀请,我也不便推辞,便坐下了。但这依旧解释不了他那装满了刀剑的包。他身材纤细、谈吐优雅,实在无法将二者联系到一块儿去。而且就算他是一个雇佣兵,带这么多也未免太多了点......

“先生是对这些兵器感兴趣吗?”仿佛看穿我的内心一般,他如此说道,“这些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伙伴’呢。”说着,他从中取出了一把剑,那是一把精致的手半剑,倘若平放刃面,几乎无从发现。不知怎地,我觉得这柄剑比包中任何武器都要锋利。而且不同于其它兵器的寒冷,剑身周围有股淡淡而诡异的红光,给人以一股暖意。

“这把「红雨」是里面最棒的一把。”他用手指掠过着镶着红宝石的柄头,又停留在帆状枝条的护手上的,铆钉和加固件更让派生出一种干练的美感,“虽然我更喜欢用战斧,但她真得太美妙了。”

在这样的夜晚,回忆总是像幽灵一样纠缠着每一个人,男子独自沉默了很久,才放下剑,慢慢讲起那过去的故事......

——————

那天是大名宴请外邦船队的日子,天气比任何季节都要温凉,推开窗户便可以看到平静的海洋。天空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色,遥远的边际开始出现铅灰色积云。秋天是个矛盾的季节,介于夏天的炙热和冬天的阴冷之间,颓废和成熟之间,色调明亮,气息温和,最适合坐在椅子上读着贺拉斯的诗集。塞巴斯蒂安遵照符抚子公主的吩咐,换上故乡的服饰。他没想到他的「红雨」被送来了,这把随着失忆的他一起冲上海岸的剑,经过精心保养后又重新变得光芒夺目。

侍女推开房门,向他鞠了一躬,他也回礼,并站起来整理浅金色的头发。下垂的领口暴露出脖子到胸口的诡异纹身。

随后,在侍女的带领下,他穿过狭窄的走廊,到达城堡外沿,大名的女儿在那里等她。

“公主殿下?”

赛巴斯不会忘记那天傍晚,抚子穿着绣有石割樱和山茶花的和服,材质是诺帝国的绸缎。若非有事务在身,他可以看呆在这儿一整天。

“你来晚了啊,卡维尔老师。”

赛巴斯一时竟忘了怎么回答,只是慢慢地走到抚子身侧向其行礼。过了一会儿,他尴尬地解释到。“非常抱歉,我是临时接到殿下您的吩咐,因此来不及做准备,我甚至没来得及了解到这种聚餐的礼仪。”

“你多虑了,老师,你只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侍女上菜便可。你是我的洋学指导,还请不要拘束。”公主轻松地说。

是啊,自己终归只是个外人,出席宴会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他叹了口气,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岔开这个话题。“对了,听说宴请的这些船队领袖大多自寒角湾而来,现在往返于雅加达和萨摩之间?”

“确实如此,寒角湾,听起来像是一个很冷的地方。”谈到地理,抚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也就半个世界这么远吧。寒角湾在帝国最北部,位于一条狭长运河的河口,起初只是罗斯人的一个深水港,被罗穆尼亚帝国征服后慢慢发展成了北方第一大港。再往北几十里就是狭海了。”

“果真如此?我记得跨过狭海口,便是精灵们所统治的国度?”抚子那双乌黑的眼睛微微泛起了光。

“嗯,纳维亚,据说从寒角湾出发,沿着海岸线航行,不出半月就能到达。”

“那么,他们或许见过精灵?”

“我想他们不仅见过,还打过交道。”赛巴斯扬起一边嘴。“尽管精灵们和帝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断断续续几十年了,但这并不妨碍那些商人从中谋取利益。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战乱不止,无论花费多少去贿赂官员都可以从奥斯陆赚回好几倍来。”

“你发现自己有时候很刻薄吗?老师。”

“额......非常抱歉,殿下,但我希望您能够知晓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那里离你的家乡远吗?”

赛巴斯摇摇头。“没有...殿下,我暂时还记不起我的家乡在哪儿。”

“抱歉,我以为你会因此回想起什么。”见此情景,公主连忙道歉,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虽然那里不是我的家乡,但这个世界既庞大又复杂,总有一天我会回想起来的。”赛巴斯露出开朗的笑容,柔和地说道,“感谢您的好意,殿下,您今天看起来非常迷人。”

“老师,注意言辞。”她声音放低。“你太失礼了!”

“可我还记得,这是一种礼貌,被称赞的女士通常会很开心。”

“但在这可不是!”声音自身后传来。

呵呵,又来了。赛巴斯回头望去,那是一位年轻而英俊的男士,身材中等,目光坚毅,但脸上却透露着对自己的不屑。

“贵安,少主殿下。”赛巴斯低下头向其行礼,虽然没有对上目光,但他仍旧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深深的厌恶。

“无礼的外邦人,当初真该放任你在海滩上自身自灭。”他嫌恶地说,并瞪了一眼身后的抚子,“吾妹,你是父亲大人唯一的女儿,整天如此不合礼数,肆意抛头露面,与外人交谈,这样与歌伎有何区别,想想他人会在背后怎么说你!”

“非常抱歉,兄长大人......”抚子垂下头,她的声音如此低沉,眼泪在眶中不停打转。

“还有你!若不是家父看在你博学多识,也不会放任你再此放肆!倘若再让我看到,我便将你处死于城下!”说罢,便带着随从径直离去。

少贰赖尚,哼,无能之辈,若非是大名唯一的儿子,又算是什么呢?赛巴斯瞥了一眼那贵公子的背影,心里暗暗骂道。

“我是大名的女儿,也不过是一介女流......”此时的抚子低沉着脸,一脸的悲怆。

“但您能够看穿事情的本质,那是您的天赋......而他们死守的所谓教条,唯一的作用就是丰富他们的悼词。”赛巴斯转过头来看着她,不断地安慰道,“不如换个轻松的话题吧,若您不介意的话......。”

“谢谢你的好意,老师。”脸上虽然乌云重重,但她仍旧挤出无奈的笑容。“虽然我坚持让你出席很不合礼数,但看在父亲的脸面上,也不会有人当庭妄议。我感觉......就这样吧,非常抱歉这些事情打扰到你,老师。”

“您无需道歉,我的维纳斯。”赛巴斯鞠了一躬。“不要让无用的传统捆绑您,现在不要,今后也不要,记住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

她朱唇微启,眼神像猫一样飘零,然后用折扇轻轻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转过身去。“我并非评判你,老师......若不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或许我们会.....。”她盯着高窗透进的一抹暮色,欲说还休,“但是,你不会一直站在我身边。”

——————

大门拉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停在二人身上,看来他们来晚了。这些人正襟危坐,从他们独特的发型来看,多数都是武士。

赛巴斯坐在较边缘的位置。他看到了那位奥卢斯船长,身材高大,一头黑发,五官线条干净利落,胡子经过修整只留有浅浅的胡渣,有一双温柔的灰眼睛。

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肃杀的气氛才开始有所缓和。大家的情绪有点高涨,一些互相熟识之人甚至开始大声攀谈。

“雾岛一事,想必诸位皆有所耳闻。”大名的声音沉稳厚重,而且毫无预兆,好像他刚才一直在说这个话题一样。

霎那间,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所周知,潘尼亚之夷民,于雾岛为呈兽欲而屠戮我领国之无辜民众,尸横遍野,无论老弱妇孺,几无幸免。气焰之嚣张,视将军如无物,视天下志士如草芥!”

大名停了下来,嘴角抽动,武士们全都盯着他,声音像从空气中被抽走了。

“而雾岛之士,以命相搏。舍身与不仁之潘夷交战,然惜哉,全军覆没,逃出者仅数人耳。”

他环顾四周。

“国之俊才何其多哉,论士卒之勇猛无畏,武艺之精深广博,皆非敌夷可比。然唯独一事,火器不利也,潘夷借矮人之民生产之精巧火器,洞铁穿铠,无往不利,然今日,此器非其所独占耳!吾友奥卢斯船长,已从拂菻国获取交易之许可,将开洋辟海,远运火器至此,不出数月,不论潘夷或布列塔尼之夷,皆将闻旗至而丧胆耳!”

短暂的沉默后,一开始仅有零星数人表示赞同,但马上这种声音便此起彼伏,有几个撑开嗓门大喊,其余的人则不断附和,扬言要将潘尼亚人拿去祭天,喧闹了一阵以后,最后大家又开始喝酒。

无聊至极......赛巴斯一边慢慢品尝料理,一边祈祷这场宴会能够快点结束。

突然间,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身一看,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武士,左眼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起来他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阁下,你带着一把剑?可否借吾一看。”武士和善地笑了笑,凑了过来。

赛巴斯犹豫了一会“当然可以。”

他接过剑,突然拔出,此举吸引了周围很多人的注意,他小心地把手指放在剑刃上,顺着刃面摩挲了一番。赛巴斯皱了一下眉,但没说什么。“非常锋利,看来你们夷人不止火器强大......只是,剑柄上这些扭曲的铁条是做什么的?”

“保护手指的,阁下。”

“难道你们不能保护自己的手指吗?”

赛巴斯笑了笑。“阁下什么意思?”

“练习!勤加练习!稳中户而守四方,何需这些累赘之物。”

“可恕我直言,改进武器就能做到的事为何要通过繁复的练习?”

那人的视线从剑上抬到他身上。“大人是否去过我们的道场?”

“多次,怎么了?”

那人又瞥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或许你们的工艺精良,但论武艺,东洲之武者威震八方,其精妙之处,就连唐土之士也需谨慎对待,何况你们南蛮之夷?”

连诺国的武人也不敢这么说......但赛巴斯却只是点点头,笑道:“那么按阁下所言,和潘尼亚人在雾岛交手那几十名武士一定是被火器打得慌不择路,自己撞在剑刃上了。”

“你在轻视我们的武艺?”那人瞬间变了一个脸色,声音升了一个调。

“我们?阁下您喝醉了吧,我说的是只是雾岛的那些人而已。”

“南蛮人,”男子捏着桌子角。“看来过了这么久,你也慢慢会玩文字游戏了呢。”

“我还差得远呢,能把剑还给我吗,阁下?”

拿回剑后,气氛又恢复到之前的那个样子,平日里正襟危坐的家臣、武士们个个拍桌子瞪眼,说要杀到敌藩去,或夸口自己有多少战绩,杀了多少人。而抚子坐在他们之间,仿佛一片枯败的绿叶中间盛开的一朵红花,她优雅有序地品尝着食物,仿佛属于另一个时间,许多人都在偷偷地瞟她。赛巴斯警惕地看着周围,害怕其他人会对她做出什么无礼之举。

大名本人也很兴奋,他拍拍手,招来了一堆歌舞伎,花哨的舞蹈阻碍了赛巴斯的视线,透过空隙,他看见一名年轻武士扭扭捏捏地靠近抚子,看起来想对她说点什么,但他似乎没有这个胆子,男子不可随便与未出嫁的武家女子交谈,更何况是大名的女儿,但酒精也不是闹着玩的。

一袭花衣从他眼前掠过,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得烦躁地左顾右盼......他无意中瞟到那位奥卢斯船长正盯着他,一双灰眼流露出无聊的神采,看起来他也不能在这场宴席中找到任何乐趣。赛巴斯举杯向他致意,后者也热情地回应了一下。

歌舞伎突然散场。然后那位武士以他洪亮的声音接上:“让我们请这位外邦人阁下为我们表演一段剑舞吧——听闻他对自己的剑术颇有信心,诸位意下如何?”

少贰殿下从喉咙处发出一声嗤笑,接着他正了正衣冠,轻拍桌子。“如何?卡维尔,我也想见识见识你那深藏不漏的剑术——来,舞上一段!”话音刚落,其余家臣们也跟着一起起哄。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他们没把自己他当成武者,只是一个南蛮艺人,拿着他那把古怪的剑,像猴子一样为武士老爷助兴......赛巴斯一时间怒火中烧。

他闭了一下眼睛,平静了一下内心的愤怒,望向公主。

在一片起哄声中,抚子也望向自己,眼神中满是恐惧。“不要......”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怎么?阁下是惧怕了吗”一个年轻武士慢条斯理地说道,口气如玻璃般尖锐。“还是说您的武艺纯粹是个幌子,其实您什么都不会呢?”

大厅又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

“也许您可以照顾一下大家的兴致,卡维尔老师,想必参与今日宴席的大人们都未尝见识过外邦的剑术。”位列大名声旁的赖尚味带嘲讽地说道。

“但......”赛巴斯几乎说不出话,他低下头,控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他最后站起来,带着毫无掩饰的愤怒,“剑术是......”

“我来为您伴舞如何。”一位靠近大名,身着佩刀,穿着刺绣紫色羽织的武士站起来。“这样阁下您就无所顾虑了吧?”

“喔!是家胜吗?那就如此决定了。”大名赞赏地看着年轻武士。“拿木刀来!”他向小姓打了个手势。

小姓从角落的剑架上取下两把木刀,恭谨地送到大名面前。

“你们就用这两把木刀,为大家助兴吧!”大名挥挥手,让小姓把刀递给两位男士。

“承知!”那武士接过刀后向大名恭敬地行礼,随即面向赛巴斯摆开架势。

木刀约两磅,近乎真刀重量。赛巴斯拿在手上,立刻感受倒前倾的重心以及握柄的形状和所带来的不适感。

舞剑吗?算了......他麻木地想,就配合一下表演吧。

但他错了,错得离谱。

当他转出一个流畅的剑花,敷衍的寻求对方的配合时,得到的回应却是一记结结实实的迅斩,朝着手指。千钧一发,他移开手腕并用小臂接下这一击,迅速跳开。

赛巴斯迅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握刀的手有点发抖,而格挡的小臂则感到火辣的痛感。

好疼!天杀的。愤怒占据着他的意识。既然想舞,那我就奉陪到底!

他高举木刀,手靠近头部。

没有护手,只能通过尽量内缩的架势来保护自己的手。

而对方摆出中段构,牢牢地占据着中线,巍然不动。自己首先要探知清楚对手的战斗风格。

他绕着家胜快速移动,试探着缩短距离。而武士脚步沉稳,双眼紧锁在着自己身上。

赛巴斯突然从远端砍向武士的手指,被对手轻易拨开后,迅速撤离。单手持剑的姿势让他得以更远更灵活地从远端进攻,在敌人冲上来之便闪开。

他又绕到另一边,对武士的手指发动了突袭,却依旧没有攻破防线。然后他故技重施了几次,每一次都更换不同的方位,每一次都更为接近,但始终没能破解牢固的防御。

这个叫家胜的武士是个大名的近身护卫,不仅武艺了得,而且及其谨慎。这种人总在寻找一个切实的机会,一个进行致命一击的机会。虽然自己前几次的正面进攻非常直接,但速度很快,且次次全身而退,必然带给他带来递增的焦虑和压迫,迫使他对此集中大量的精力。

说时迟那时快,赛巴斯突然发动刺杀,刀尖以极快速度擦过武士的刀,他立马向右拨开,并观察到了赛巴斯过于前倾的重心,他垫步出击,刺了上去。终于还是中计了!刚刚那一刺不过是个幌子,只为了引诱他出击。自己在中途便已变招,手腕一翻一收,转到对手刀背之上,同时前脚一踏,身子向后靠去。两人一进一退,距离却没有多少缩短,但当脚步落定之时,赛巴斯的刀已经抵在了对手脖子上。

胜负已分。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漂亮!”率先打破这份寂静的是大名的欢呼声,接着便是众人的哄堂叫声。有人开始骂街,有人则对赛巴斯表示祝贺。

家胜做了镇定地一个收刀动作,退后两步,优雅地朝面前的赛巴斯鞠了一躬“阁下的舞步真是令在下印象深刻。”

赛巴斯爬起来,拍拍衣服,向他回以一礼。“您也是。”接着他转向大名。“大人,我的手臂感到很不适,还望能先行告退。”

在得到许可后,他便快速退了出去。在侍从关上大门时,他还偷偷看了一眼大名身旁的赖尚他一脸愤怒,脸色很差。

哼,真希望刚刚那人是你......

——————

“Salvē,阁下”那位奥卢斯船长出现在他身后,用一口流利的拉丁语向他打招呼。

“幸会,船长。”

那人眨了眨眼睛。“您这是北方口音。”

“或许吧,我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不过应该也有人向您提起过我吧,一个失忆的外邦人......。”

“非常抱歉听到这些,阁下。但能在这陌生的地方遇见能够聊天的人,一定是上主的安排。”

“主的安排......也许吧。生意谈得顺利吗?”

“还行吧,我不太了解这里的习俗,但金币能使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非常通顺。”他脱下帽子。

“那我可能有幸多懂一点。在这里,宴席中长时间离席是对主人无礼的行为,而礼节和生意挂钩,何况您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您才是主角。”那人突兀地说。“我只是被请来看戏的。”

“是吗?若是事先排练的话,我会演得很过瘾。”

男人眯缝着眼睛看着赛巴斯。“有意思,你怎么看这场戏的主题?”

像是听到了某个很私密的笑话,他笑了起来:“不针对我,甚至不针对那些潘尼亚人。”

“怎么说?”

“你了解北边的藤原氏吗?”

“和有贰氏关系不太好,或者说,世代交恶。”

“那确实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但问题在于近十年,藤原氏日益强大,特别是在和潘尼亚人合作之后。想想和你从小交恶的邻家孩子,突然带了一帮恶棍欺负你。”

船长点点头。“而且他们还是最早的的教区之一。”

“是的,那些传教士们的生活非常舒服。想必所有人都把他们当成潘尼亚人的走狗了。”

“然后在雾岛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贰氏可谓对他们恨之入骨,但又迫于实力不足,只能一直忍耐下去。”船长停了一下。“而西海道的局势也慢慢发生变化了......”

“没错,船长,但如此复杂的问题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就够了。告诉下面那些武士们,本家和藤原氏,乃至潘尼亚人的差距不过是一些精巧的器物罢了,找到供应火枪的稳定渠道——也就是你,就掌握了未来的钥匙。这样下来,不仅鼓舞了士气,你也赚到了钱,皆大欢喜。”

“是的,然后再上演一出依靠传统技艺和南蛮人对抗的好戏,便是锦上添花。无论输赢,只要证明能和他们对抗就够了”

“是啊。可是有一个问题,怎么牵制住我的实力?”

“谁知道?我们都用不惯他们的武器。”

“可.......”

一瞬间,赛巴斯愣住了。

“也许你想对了。”船长尖锐地说。“作为公主的洋学顾问,你或多或少也展示过一点武艺吧”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船长”赛巴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双拳却捏得很紧。他从台阶上走开,来到男人面前。“但我不是你船上的毛头小子,我们甚至不算是朋友,我不需要你来扮演老大哥!”

“我当然是你的朋友!”船长严肃盯着他。“当所有人都对你假笑的时候,我将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扇你一巴掌的人。你被自以为亲近的人算计了,就这么简单。如果你喜欢听客套话,那就回宴席去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你又知道什么!。”

船长哼了一声。“我和她父亲在商讨贸易事项的时候,她总是会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对他父亲而言,她比她兄长更合适来管理家族,只需要一场意外和一个入赘的无能夫君就行了。”

“怎么可能,抚子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奥卢斯喷了口鼻息。“哼,小子,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有贰家的顾问,公主的洋学教师!”

“是吗,难道这些称呼让你感觉成了这个家族的一份子?”奥卢斯抽出一支烟斗,慢条斯理地点上,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不在赛巴斯身上。“要我来比喻,她隔着笼子,对你抛出一两个甜甜的笑容,甚至不用费心喂些谷子,你就迫不及待地上蹿下跳,想唱上两支小曲儿。”

“船长,若是将剑从你嘴巴里插进去,下端会露出剑头吗?”赛巴斯愤怒地望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的船员,我会经常考虑这个问题。该死的,你就是个混蛋!”

“如果冒犯了你,很抱歉,但这就是事实。”他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他们留下你,是因为了解异国的习俗,知识和风情。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对于一个连自己家乡都记不清的人,是不是太奇怪了?”

如此突然的转变,令塞巴斯一时间答不上来。刚刚的满腔怒火,渗入了一丝疑惑,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完全得不到解答。

“而且你还拥有一把神奇的剑。”奥卢斯指了指赛巴斯所带的那把红雨剑,“看来你一直没有真正使用过它,你的「红雨」。”

“你是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可不只有这些。”奥卢斯凑到他的面前,“我知道你的真名不是赛巴斯蒂安·卡维尔;我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一个不同于此处的世界;我还知道你胸口有着奇怪的纹身,因为我也有!”说着,他拉开了自己的上衣,胸前赫然纹有和赛巴斯一样的图案——一个二元十字,中有一只奇异的眼睛。

面前中个男人的一番话令自己感到一阵惊异,这个人在说些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这儿,塞巴斯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身体也慢慢瘫软下去,若不是奥卢斯上前扶住,他已经从石阶上摔下去了。

“你是一只云雀,一只展翅高飞的云雀,而不是关在笼子里为他人歌唱的夜莺。”奥卢斯凑在他的耳边说,“若你想起来了,来萨摩港找‘空寂女士’号,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也许吧,也许……我这几分钟已经受够你了,你的话太多了,回见,船长!”赛巴斯捂着脑袋说。

“回见,塔维尔。”

——————

赛巴斯离开有贰家堡时,卫兵没有过问。

意料之中,他不过是个口头上的“老师”罢了。

他坐在空旷的阶梯上,裹紧外套。为了视野,城堡周边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站在石阶上即可眺望整个城镇,星罗密布的灯火像光斑汇聚成的河流分岔,分别流向群山阻挡的地方,而残余的晚霞则在山后逐渐消亡。

这景象美丽而沉默,但此时此刻赛巴斯的心情却是异常惆怅。

吾主.......万物归一者.......我向你.......

当然了,东洲万物皆有灵,居住在山,河,甚至房梁的木榫中。那一定很拥挤,容不下异国的神。

赛巴斯还没醉,吸进的空气很冷,让人过于清醒,他需要一个地方再喝几杯。他沿着丘陵向下,跨过一座小桥,绕进市集,拐过岔路口之后走了一条长长的,潮湿的小道,到达城镇边缘,那有一家他常去的居酒屋。

店主招呼了他,礼貌而又疏远,和往常一样。他点上几壶清酒,找了个角落,整个人半瘫在桌子上,小口地啜饮着,直到不知不觉地睡着。

睡梦中,他梦到了很多,他和抚子抛去一切,在一起......梦到这儿就断了,他被人打醒了。

有人在他头顶使劲扇了一巴掌。他缓慢地抬起下巴,然后猛地转过头。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三个围坐在一起的男人,都套着剪裁得体的蓝色羽织,上有有贰氏的标志,身上挂着佩刀,两个人在喝酒说笑,另一个眉毛上有条刀疤的,直直地盯着赛巴斯,从他们发红的眼睛来看,这些人已经喝过好几轮了。

“外邦人。”那个盯着他的武士说。“是我们太碍眼了吗?”声音又轻又尖,像从喉咙底下里挤出来的。

赛巴斯回过头去,挒到桌子的另一边,以便用余光提防这些人。他本来打算离开,但不知为何,他待在原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品尝着下酒菜,他穿着南蛮的服饰,有着淡金色的头发和一张秀丽的脸蛋,浓烈的异域色彩。他真是太碍眼了,但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外邦人,你在听什么?。”那个刀疤脸扶着赛巴斯的酒壶,坐到他对面。“你听得懂我们的话?他拿起酒壶倒进自己的嘴里,目光却没有离开对方半寸。赛巴斯没理他,自顾自吃着下酒菜。”

“他听不懂,只不过一只未开化的野兽罢了。”刀疤脸大声哄笑到,并用朝他的朋友扬扬酒壶。

赛巴斯的手紧紧握在腰侧的匕首上,手心冒着冷汗。他庆幸自己没有反射性地出手,如果他拔出武器,武士们即可合法地斩杀他。他用余光瞟了两眼四周,发现武士的同伴紧盯着他们,而老板夫妇则僵硬地弯着腰做事,装作没看到。

赛巴斯默默听着几人对他的羞辱,一言不发。

“店家!你看够了吗?”刀疤脸大吼一声。“我要款待我们的客人。”

店家佝偻着身子走过来。“请问客人您要点什么?”

“生猪肉!你个笨蛋。要现宰的。”他转过来盯着赛巴斯。“好好看看,我们的南蛮朋友,长着动物一样颜色的眼睛,他喜欢喝新鲜的血。”

半晌,店家战战兢兢地端着一支生猪腿,隔着老远的距离放在桌子边缘。刀疤脸扯过盘子,用短刀削下一大块吊着白花花脂肪的猪皮,慢慢地凑到赛巴斯嘴前。“您请用膳,大人。”

“抱歉,但我不会吃的”赛巴斯开口说,手紧紧握在匕首上。“我吃煮熟的食物,我也不喜欢鲜血,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希望能够平静的生活。”

武士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然后抽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突然间,他窜过桌子,把赛巴斯推翻在地,扯着他的头发,甩巴掌抽他的脸。一边抽一边唾沫横飞地叫骂着,直到他的同伴把他拉开。

“够了,藤吉郎!我们可能会有麻烦的。”

“你怕惹麻烦?”他突然盯着自己的同伴,后者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起来清醒一点,也满足一点了,他半跪在赛巴斯面前。“外邦人,你不是有剑吗,怎么不拔出来?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用吧。”

赛巴斯没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他脸上火辣辣的,鼻子发麻,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想过用匕首捅进这个混蛋的侧腹,不过他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后面两个人会在他拔剑之前砍下他的头颅。

“哎哟,你不回答我?”武士抓来那块猪肉,强行塞进他的嘴里。“那就用膳吧,大人。”

满嘴的腥臭差点让他呕吐,他已经不能再忍耐了,他们,这群人,都把他当怪物!就连抚子也......

“我.......”他脑海里闪过学剑时的场景。

武士停了下来,凑近耳朵听他说话。

“什么?”

“我要把你的头盖骨当碗使!”

赛巴斯笑了,他笑着把匕首捅入他的腹部......

夜深了,外面的灯火几尽。月亮下这条街道陌生得恐怖。

傍晚之前,他还什么都不记得,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名的座上宾,公主的仰慕对象。但现在,他想起来了,他全部想起来了,他不是什么赛巴斯蒂安·卡维尔,他是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知道,他不属于但也属于这个世界!

胸口的纹身开始发红发热,与之一同发光发热的还有他的那把红雨剑,亚弗他说的对,自己根本没有真正使用过它。它渴望鲜血,我将给予它鲜血!

他望着面前两个正在发呆的武士,一股浓浓的杀意涌上头顶。

他单手举起地上的尸体,径直朝两人扔了过去。一个赶忙躲开,而另一个人则没这么好运了。他蒙哼了一声,被重重地砸倒在地。

赛巴斯拔出侧剑,慢慢靠近,剑尖指着他的敌人。

“没错,阁下们,我渴血。”他笑着说。“而且特别喜欢你们的。”

——————

望着眼前这眼冒红光、一脸冷笑的外邦人,那人不禁浑身战栗起来。这哪里是人,分明是嗜人血肉的恶鬼,行走于人世间!

虽然双腿有些发软,但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你这混蛋!”那武士咆哮着拔刀冲过来,而赛巴斯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

侧剑剑刃放低,在对手靠近进入攻击距离的瞬间,突然抬剑横切手腕,同时向左后方撤离。武士不得不停下来挡下这一击,脸因疼痛而皱在一起。

赛巴斯没有耽搁,在对手调整状态的时候出击,佯装前刺,诱使对手打落他的剑,在对手发劲下劈的瞬间,他松开三根手指,并借武士打下的力量,转动手腕将剑旋自上方斩下。武士不得不生硬地举剑挡下这一击。

赛巴斯在斩击的同时后撤,踉跄两步,躲到武士攻击范围之外。

两次,武士动用了他受伤的大臂,而赛巴斯的进攻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和足以收回的力度,但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很勉强,好像两次进攻都被识破。

果然,他上当了,朝着赛巴斯靠过来,他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并急于结束战斗,毕竟流血和疼痛正在逐渐消磨他的意志。

赛巴斯换成侧身站姿,减小身体接触面积。贴着一张桌子绕环后退,让武士无法爆发性直线强攻。

武士垫步砍向赛巴斯的小臂,被用剑挡住,赶忙拉开距离,再一次,又被闪开,这一次赛巴斯的反击差点切开他的手腕。武士一声怒吼,积蓄全身的力量,后腿一蹬,发动了一次快速的远距突进,但这太鲁莽了,他的手肘在错身而过的刹那磕在了桌角上,架势瞬间崩溃。赛巴斯抓住机会,一剑切掉了他右手的手指。

武士的刀掉在地上,他痛苦地咧嘴号叫,不顾一切地想伸出左手去捡,赛巴斯回手一剑,斜向切开了整个小臂的肌腱,甚至切进了骨头。

那人在最后一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起身撒腿就跑。

赛巴斯则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拔出了插在藤吉郎身上的匕首,向那人掷去,匕首准确地插进了武士的小腿。后者重重跌倒在无人的街道上,艰难爬行。

赛巴斯并不着急,鲜血的味道让人兴奋。他使劲呼吸着吹来的风,呼吸着冰凉的,吹拂在鼻尖上的微风。

他渡步靠近武士,蹲下来,抓住插在他腿肚子上的匕首柄,用力往下拉,一直拉到脚后跟处,然后他把手伸进这个大裂口。“不会疼的。”但后者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在确保那人失去行动能力之后,赛巴斯抓住他的一条腿,像拖猪仔一样拖到一颗树下,扯下皮带,让他面朝上抱住那棵树,再把手捆起来。

赛巴斯抬头望向夜空,刚刚繁星密布的黑夜顿时乌云密布,但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他看到了数道诡异色彩闪电无故自空中落下,天空爆发出战栗的火花,短暂的肃穆之后,滚滚雷鸣轰击着整片大地。

“您在这儿。”赛巴斯喃喃自语道,“我明白我的任务了,吾主。”

他在这儿,他当然在这儿,万物归一者,东洲的神灵根本没有胆量阻止他,他的降临令世界东陲的天空破败,海浪哀嚎。

“颅献银门,魂祭上主。”

首先用匕首尖切开那人四肢的动脉,任凭鲜血自伤口中流出,接着他刨开的他的肚子。武士一直在挣扎,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叫得比新生儿还要响。但赛巴斯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念叨着诡异而又恐怖的语言,面带渗人的微笑。他在吞噬着猎物的生命,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离生命如此之近,令自己充满活力。他一直念着,念到武士奄奄一息为止。最后乌云消失的时候,天空出现了干净的月色,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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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太阳很温暖,在榻榻米上形成一块耀眼的光斑。

晾在窗边的衣物已经干了,皱巴巴地堆在一起,赛巴斯翻开衣服,竟然找不到一丝血迹。他拔出那把红雨剑,却是一道缺口也没有。

“看来你已经醒了。”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是你救了我?”赛巴斯望向门口,还是那个男人,靠在墙壁上,身材高大,一头黑发,五官线条干净利落,有着一双温柔的灰眼睛。

“难不成还有......”还未等奥卢斯说完,赛巴斯便冲上去抱住了他,“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让我独身一人.....”

说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奥卢斯只得不断安慰他。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他问道,“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那是当然,这里已经不存在什么值得我留恋”

“那就快点准备吧,东西我都帮你带过来了。你在这儿可是出名了”奥卢斯笑着转身向外走去,“你应该知道下一站是哪里吧?”

“君士坦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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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男人停了下来,面带微笑,但我却是吓到不敢说话。面前这位面容清秀的男子竟然是有贰家的通缉要犯,一个杀害了两名武士的人......

“那么,先生。”霎那间,男子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那力气大得惊人,令上身无法动弹,“又或者我该叫你的全名,奥维德·席渥斯。”

他究竟是什么?而且他怎么......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吧,正如我一直说的,我知晓一切。我知道你出生自白港的商人世家,我还知道你在泉州上船,此行是前往君士坦丁堡从事丝绸和瓷器生意......”

他微微笑着,将我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你到那儿的行程估计要改变一下了。”

“那大人您有......有何吩咐?”我的双腿此时已经发软,声音也在颤抖,恐惧已然充满了全身上下每一处,“您说什么我一定照办!”

“不用害怕,先生。我只是想要你去接一个人而已,事后我会付远超你此行所赚的数目。”他柔和地说道。

“而且你无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