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高楼之巅,仿佛整个城市都被踩在了脚下,可惜实在缺乏真实感。

倒不是一下子跳这么高,太过魔幻的关系,而是连风声都没有,如此静的发慌,看不到活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看一幅画,一张静止的大照片……

这样倒是可以让人轻易克服对于高度差的本能恐惧。

诸葛妍俯瞰着这片毫无生机的由钢筋混凝土与玻璃构成的森林,搜寻着,可漫无目的地扫视,到头来只会是一无所获。

这个过程中,她倒是发现,只要自己仔细盯着一个点,那个点便会变得莫名地清晰……

鹰眼技能?

果然那个自称梦仙大人的蛤蟆精说的不假,在这里可以得到各种超人的能力。虽不至于让自己动心,倒也算是有趣。

嗷呜——————

嚎叫声再次响起,比上次更加清晰。这正是她现在期盼又有点儿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大致方向望过去,声音的具体位置并不是很好判断。毕竟高楼林立,那一声悠长又穿透力十足的叫唤,在这空寂的世界里,更是显得回声四起。

她有点急,不停地扫视,不断地凝望,可越急就越难发现什么。这就像是玩大家来找茬,又像是在草丛里分辨出一根针。

又是一声……

没办法,焦急的她只能朝大概的方向跳过去,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楼,飞檐走壁。跳到街上再跳上来。

那声音本来就时断时续,这一番折腾,听到的更是忽高忽低,忽东忽西……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沉了沉浮躁的情绪,在一栋大楼顶端的信号塔上停了下来。她抓住顶端的避雷针,彷如猿猴攀着树冠。

“咏哥——!是你吗?姜咏大哥——!”

诸葛妍扯开嗓子放声大喊,回声在这片空空荡荡的楼宇间激荡着。

与其被动寻找,还不如引对方过来,这便是她的打算。

她的新策略很快收到了效果,嚎叫声好像在回应她,她又重复喊了两声,果然嚎叫声也越发近了。

她愈发急切地张望着下面,没一会,一个运动的黑点出现在下方不远处的街道上。

不用再定睛细看,一定就是了……

小妍一撒手,翻着跟头飞身而下。这才多大一会儿,她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运动方式,随心所欲地到达她任何想去的地方。

飘飘然落下之际,她才想起压住飘起的校裙。之前她都没顾上这些,眼见那越来越大的身形停在街道的阴影中抬头仰望,她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错了,的确是在车上时曾让她目瞪口呆的毛绒绒的狼形身影。这让她实在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反正,一股油然而生的亲切感让她不由得走了过去。

“咏哥?”

她轻声唤着,一步步走近。对方却没有给出任何言语回应,连狼嚎都没有,只是直直地盯着她。

“是你吧?来,和我回家吧,我会让那个蛤蟆精放我们回去的……”

见对方没回答,便觉异样的小妍,虽放慢了脚步,但并没有停下,而是边走边若无其事地朝对方说着。

她是多希望,一个眨眼,那狼形就变回她亲切的咏哥,可惜,对方非但没有变化,还发出了呜呜的低吼。

她知道,这在现实中,就是犬类生物敌意的警告。

小妍有些犹疑,脚步停了下来。

“咏哥,是我啊,小妍……”

她并不死心,继续说着,还打算进一步靠近。

“你在干什么啊!危险!!”

背后忽然传来梦仙大人严厉的警告声。

本就已心里打鼓的诸葛妍,被这一声吼得一跳三尺高,真是名副其实地被“吓了一跳”。

恰恰就是这一跳,让她躲过了一记饿狼扑食的攻击。这更是把她吓得不轻。眼见狼背上的坚硬的皮毛擦过自己的鞋底,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使劲往上跳啊!”

说得容易,小妍自然也知道该尽快脱离险境,跳开越远越好,可刚刚那一下,本就是下意识的,根本没准备好,躲过一波攻击已经算是运气了。

当她的脚将将落地,打算二次起跳的时候,紧接而来的,犬科动物拿手的反身一咬,正中她维持平衡的右胳膊上。

钻心的剧痛,疼得她眼冒金星,她本能地一甩胳膊,非但没能甩开那口尖牙利齿,反而让伤口更疼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让她瞬间脱力,没昏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了。同时她还被这一惯性和紧接而来的撕扯带倒在地。

残存的意识,让她知道自己所处的绝境。动物世界里鬣狗撕咬猎物的画面在脑中浮现,恐惧与绝望已经压过了疼痛的刺激,但她还是使不出力。应激反应都是假的么?还是说,自己已经被咬得骨断筋折或者失血过多而无法动弹?她已经失去了判断这些的感知力……

“听我的!”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梦仙大人的声音。

“快跟着我念!我,诸葛妍,从今天起,立誓成为一名光荣的‘梦击士’!消灭梦癔,还大道于天地……”

一切思维都已清空,只有求生的欲望与本能的底层意识在维持着身体。所以,梦仙的这些话语,自己是如何跟着复述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连这段话本身也仅仅隐约记着这么两句而已。

只有她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再度来袭,她反射性地挥起左拳打过去,她的意识才重新恢复过来。

睁开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空中的那双盯着自己的突兀的大眼睛——是浮在半空的梦仙大人。

它的笑容还是那么让人厌恶。

小妍瞪了它一眼,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只见不远处,那只狼一瘸一拐地围着她打转。虽是咬牙切齿,仍旧呜呜地发出敌视的警告,但更像是在虚张声势。

是自己刚才那一拳打的么?

她握了握拳头,疼痛感竟然凭空消失了。她不禁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果然白皙的右臂上,一点伤口也没有……这和地上的一大滩血迹可对不上号啊……

等等,我的手臂怎么光溜溜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妍这才发觉,不光是手臂,腿上,腹部,都有一丝丝的凉意……

她脚上使劲,腾身飞起,跃上了路灯杆子上。眼见对面商场深色的玻璃墙上,映着她模糊的倩影……

校服呢?裙子呢?这是身什么装扮啊?

抱着这种疑问,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停下,又一个纵身,她跃到了最近大楼的楼顶上。

她这才低头打量自己,难怪这么凉快,原来身上别说校服了,连白色的过膝长袜都没了。上身只有件短小无袖的好像胸衣一样的露脐装,下身也仅仅穿着个网球裙,连鞋子都变成了凉鞋?

这是什么国外啦啦队的装扮么?

“怎么样,你喜欢吗?哈哈哈,我看这年代的孩子,很多都喜欢这么穿,还行动方便,多好啊……”梦仙大人飘飘悠悠地飞上来笑道。

“又是你搞的鬼?”

小妍恶狠狠地瞪着它。

“什么叫搞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这只是普通的变装罢了,你刚才那身又破又血腻腻的,换掉不好么。再说,要不是我刚才及时救你,你现在什么样不用我多说吧?”

话是这么说,刚才自己的惨状的确让她心有余悸,手臂上的剧痛和本该血粼粼的伤口没留下一点痕迹,自己能逆转绝境,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确实是……可,可是……

“那还不都是你害的!”

“是你这小鬼自己太浮躁,没耐心听我说,冒冒失失的,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吧?”

“可是你说这里很有趣,还说那是咏哥!你骗我!”

“我说的很清楚,有趣的前提是订立契约,这你很快会体会到的。至于你那咏哥,我更没说谎。”

“老骗子,还狡辩!那根本就是条吃人的恶狼!怎么可能是我咏哥呢!”

“就说你个小鬼浮躁嘛,还不服气。我从一开始就没说那是他的本体吧?”

“什么?你……!”

“全是你不听我的话擅自理解的。我只是说那是你那位咏哥所产生的,因为你的资质,触发了你进入这里的‘契机’……它在这里的存在,确实和那个姜咏息息相关,但并不代表那就是你咏哥本人嘛……”

诸葛妍咬着牙,心里很不服气,也很不信任眼前这个所谓梦仙的蛤蟆精。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被它套路进来的。但现在还是得优先处理眼下的问题才行。

“哼,反正你如愿了,让我订立了什么鬼契约,接下来该干什么?说吧。”

“你这孩子啊……好吧,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干掉那只恶狼。”

“干掉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把你伤成那样,你还要问为什么?”

“这是两码事。你也说了,那玩意是和姜咏大哥息息相关的吧?”

“……是啊,因为它是你那位咏哥的梦癔。还记得契约誓词怎么说的吗?干掉梦癔便是梦击士天然的工作啊。”

“如果我不那么做呢?会怎么样?”

“没什么怎么样。或者说,怎么样的不是你,你顶多算是损失了一顿美餐。但梦癔不除,你咏哥会怎么样可就不知道了。”

这话音在她听来,又似是一种挟持式的警告。

“什么意思?他会死?”小妍没好气地问。

“死?哈哈哈,我又不是判官,这里又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如果只是关乎个人生死,这个世界反倒简单了。放心吧,干掉它,现实中的本体也不会少块肉的,反而是对他好。”

“你还是没说出必须干掉它的理由,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契约都订了,你还说这种话……真是服了你这个小丫头了。”

“呵呵,那也是你趁人之危才订下的吧?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好吧好吧……”梦仙大人扶了下额头,一副心累又无奈的样子,“看来你的偏见很深啊,我现在就算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强求你的。”

又来了,这个老狐狸,一定又在盘算什么……抱着这种警惕,诸葛妍盯着它又问: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别说得好像我囚禁了你似的,我又不是变态。我说过,法力恢复需要时间。等太阳下山后吧。那时候梦癔也会越来越多,既然你不想出手,正好这段时间你可以观摩一下前辈们的英姿。”

“前辈?”

“当然了,你总不会以为,组织里只有你我吧?不说全世界,全国,就是眼下这座几百万人的城市里,怎么也得有十个八个梦击士来维持平衡嘛。他们也快来了……”

正说着,远方传来了一声噼啪的脆响。他们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居民楼的平顶上,看样子肩头还扛着一把大砍刀。

“快看,果然有人来了,这个城里的梦击士倒挺勤快……呃,好像不大妙啊。喏,给你,这把剑你先拿着。”

眼见对方走近,梦仙大人的话风莫名突转,凭空在双手之间拉出了一把宝剑。是一把颇为古朴的双刃剑。

诸葛妍满脸疑惑地接了过去,不知这是何意。

“啊哈哈,”梦仙大人的笑声有点虚,“你也不用太意外,梦击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安全起见而已。”

“你是说,他可能会攻击我?”

“不知道啊,我感应到的气息有股戾气。我睡得太久了,在这里也算是个新来的,所以我也不了解那家伙,你还是小心为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