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哥?你这是刚从医院回来?”
回家一进楼道口,就见姜咏拄着拐杖在等电梯,小妍紧走两步上去扶他。
“不用扶我,我柱个拐就是以防万一。”姜咏轻轻推开她的手。
“伯父呢?”
“我没让他跟着,”姜咏笑着回答,看样子他气色好多了,“反正我现在能自己去医院复健,医生也说我有所进展了。”
“是嘛!我就说肯定会好起来的,相信咏哥你很快就能痊愈了。”
小妍喜不自禁,这下如果能用法力治好咏哥的腿,也不会显得太唐突了。
“怎么样?”看着电梯显示的数字开始倒数,姜咏转过头笑着问她,“明天没有什么变化吧?我票可都订好了,晚上八点的电影。但不知道叔叔阿姨去不去?”
“啊,上次我问了,可他们意见不一致。妈妈说不和年轻人凑热闹,爸爸却要来,还要拉着妈妈一起来,结果拌了两句嘴。”
“所以呢,最后叔叔还是顺着阿姨了?”
“这次还真不是,爸爸执意要去,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平时也不喜欢看电影啊。”
“呵呵……”
姜咏笑得有些尴尬,他有点猜到她父亲的意思了,果然是对他不放心。而他也的确做不到问心无愧,这让他有点惭愧。
“一会儿我回家再问问吧。”
叮!电梯下来了,进去门一关,就只有他俩了。一阵沉默,让本就有点尴尬的姜咏更觉尴尬了。他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他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花香,诱人的花香。
“咏哥?”身后的小妍发出疑惑的声音。“你没事吧?”
“啊?”他一回头赶忙又转了回来,因为扑鼻的花香就是从小妍那里发出来的,“什、什么事?”
“你没按……”
“啊……”
真奇怪,她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的?还是说洗发水或沐浴露里有这种香味?因为是密闭空间所以这么明显?那也不对啊……
他心慌意乱地想着,脑子都变迟钝了,竟然忘了按下楼层。而且在小妍提醒他的情况下,竟然还是没按。好像成了听不懂别人说话的傻子。
小妍见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不动,感觉很奇怪,便靠过来想替他按下楼层的按钮,同时看看他怎么了。她探着身子,从他身前伸过手去。刚按下,就感觉忽悠一下电梯启动了。而随着这一下,姜咏也撒开了拐杖,一把将她搂住了。
啊,那股扑鼻的清香啊,太沁人心脾了……他不禁低下头,嘴吻到了小妍扭身扬起的额头上,好像蜜蜂采蜜一般地要吸吮那股花香似的。额头两侧的发夹触到了他的脸,痒痒的……心也跟着痒痒的。
陶醉中,姜咏脑中闪过危险警报的信号,这个信号唤醒了他的理智,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眩晕的感觉,让他身子打晃,同时也让他的一只手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蠢蠢欲动地搂着她的腰。他其实也在克制,才没有让自己的手太放肆,动作太大,但这样仍还是越界了——这已经没法用重心不稳来打圆场了。
如此一来,双方都置身在了极为微妙的困境中。
从小妍的角度说,她完全想不到咏哥会突然这样,所以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完全慌了神。毕竟是这种公共场合,就算这里现在只有他俩,但电梯随时都可能停下来,打开门上来人,怎么一向稳重的咏哥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呢?就算之前有过暧昧的意外,让她对咏哥的变化有所察觉,但绝对想不到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在她的认知里,这是本就轻浮的司马武才会干的事。也因此,刚被抱住时,她还扭身抬头看向他,以为是被那一下晃出来的又一个意外,结果不想却成了这样……
要不是咏哥,她肯定当场就给对方一胳膊肘了……对,就因为对方是咏哥,她本能的防卫反应失灵了,只有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得连话都说不出。
嗯?这么看来,小妍难道是接受了姜咏的亲热动作?难道她纠结那么多天,这一下就有了答案?按一般恋爱的套路,似乎这就是决定性的瞬间了——但那是一般人才会这么觉得,那种一个吊桥效应的心跳感就能沦陷的人才会如此,放在小妍这里还真行不通。
她的那些反应主要是慌乱羞涩导致的。她下意识地有所顾忌,本能地不想让自己和咏哥的那种亲人般的关系遭到破坏,所以她才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接受他的越界,就此明确心意,显然不是她的本意,翻脸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于是便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两难困局。
从姜咏的角度上也是类似的困局。这种举动本来不是他的本意,起码没经过他的大脑。但不论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怎么看,这都已经不是意外的被动顺势,而是属于主动的行为了,这样性质就变了,再说什么都成了狡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有诱惑是肯定的,不管是那股奇异的香味,还是他对小妍本身的感觉……但他又没发疯发狂,怎么就如此无脑,如此冲动呢?他就算再怎么喜欢小妍,也不能在远未发展到摊牌程度的时候就自爆,这无异于自杀行径,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太荒唐了!
他倒不是像小妍那样把亲人般的兄妹设定刻到了骨子里。他甚至觉得小妍也是对自己有那种好感的,但他自己太不争气,事业上的梦想破灭了不说,现在还成了半个废人。自卑感让他一度想放弃,但他又实在放不下,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可爱的邻家妹妹。所以维系这份亲情是他现在的最佳选择,日子还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奇迹呢。
可眼下自己竟然如此出格,搞不好就会让珍贵的家人般的关系破裂。即便最乐观的说,现在也绝不是改变现状,发展成另一种关系的时机。况且他这个人道德感还是蛮强的,自己连告白都没有呢,人家也没成自己的女朋友,如此行径与流氓何异?就是基于此,他才能在那般难以自持的情况下,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手,没有变成咸猪手。
如果那样的话就真的无法挽回了。那就不是两难了,而是会变成没有回旋余地的死局。
虽然没有到那种地步,但他做出了越界举动这一点还是无法开脱的……这就很尴尬了。进也不是,退也太迟了,在理智上的自责感与意醉神迷的诱惑感的交织下,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虽然这让他停止了抚摸,却也没有放开怀抱。
电梯一直在上升,他们都宁愿电梯坏掉,这样小妍就能在慌乱中找回自我,进而想到两全之策打破僵局;姜咏则是出于拥着她的渴望,事已至此,他的理智已经近乎宕机了,搞不好这就是最后的亲密接触了,所以哪怕多抱一秒也好……
电梯当然不会狗血地真的坏掉,而是狗血地到达后被人当场撞到,还是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人……爱德华·墨菲见了这场面都会笑吧。
门开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诸葛妍的爸爸。
这才是打破困局的大杀器,一下子就把他俩炸开了。姜咏触电一般地松开了手臂,小妍也是被这一吓,脑子里好像被吹进了一阵冷风,立马恢复了冷静。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父亲皱着眉头问。
“爸……没、没什么啊,就是刚才咏哥没站住……”
“哦——?”
父亲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上下打量着他俩。小妍倒还算坦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姜咏可做不到,只能心虚地低下头。他很了解这位当人力主管的诸葛叔叔,那双眼睛好像能刺透人心,所以向来对他敬畏三分。
“爸,你这是下楼有事?”小妍赶忙迎上去问。
“我本来打算下去买点东西,看来暂时不用了。跟我回家。”
父亲的表情语调虽未看出发火,但他的言行本身无不透出一股怒气。小妍乖乖的跟在父亲身后,并向后瞥了一眼,只见咏哥低着头红着脸,显得极为尴尬。
进了家,关上门,父亲的怒气便表面化了。
“电梯里怎么回事?他非礼你了?”刚到客厅坐下,父亲便开门见山地问。
“爸——!你在说什么啊!”小妍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刚才在电梯里都没有如此脸红,更多的是慌乱,但被父亲一说,实在感觉羞耻,故连忙否认,“你把人家当什么人了?他就是没站稳扶了下我嘛。”
如果说实话,两家必然要关系破裂,必须将此事尽量化解,哪怕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在所不惜。刚刚回头看到咏哥那样的表情,感觉那绝不是他成心的有意为之,根据自己对他的了解,也不信咏哥是那种品行。
“扶了下?所以就扶成了搂抱的姿势?”
“没有啊,爸你看错了,就是靠我身上扶了下而已……”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你为什么要袒护他?还是说是你自己允许他这么做?”
“爸——!”小妍被说得有点急了,正好妈妈从厨房走了过来,她连忙求助,“妈~~~!你看看爸爸呀!话说得太过分了!”
“谁过分?是我说得过分还是他做得过分?”
“我都说是你看错啦……”
“亲爱的,你回来的好快啊,”妈妈平静地插话进来,“酱油买回来了?”
“什么酱油?你宝贝女儿都快被狼吃了,还打酱油!”
“噗……”妈妈被逗乐了,“老诸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什么狼?谁是狼?”
“还不是隔壁那个跛了脚的中山狼!亏我还为他的事奔波,转眼他就想——”
“老爸你疯了,我回屋写作业了,不理你了。”小妍实在听不下去,气鼓鼓地起身就要回屋。
“你给我坐下,坐下!”
看他越发激动,小妍的母亲赶忙过来搂住女儿,居中调和。
“好啦好啦,你先坐下。”说着她转向丈夫,“你也是,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到底什么事啊?搞得跟天塌了一样。”
“天是没塌,但如果放任下去,妍儿非得出大问题不可。”
“爸爸实在太小题大做了。那就是一场误会,咏哥不过是因为腿伤重心不稳扶了我一下……”
“所以扶腰上了?搂肩搭背的?”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其实刚才你们吵,我就猜到个大概。就像女儿说的,你太小题大做了……”
“什么?”父亲一听这话气得站了起来。“来来来,我来给你演示一下,看看是不是我小题大做。”
说着他示意妻子起身,然后牵着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一手搂着腰,一手搂着背……天啊,小妍顿觉脸上发烧,原来看起来是那么……难怪父亲要生气,可当时自己感觉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夸张啊……
“所以呢?”做到这个份上,小妍的母亲却不以为然地推开丈夫,坐了回去。“你个老古董,还活在上个世纪?男女拉个手都要偷偷摸摸的年代?现在孩子开个玩笑搂搂抱抱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还要看行为的意图……”
“意图?等你确认了意图就晚了!再者说,不是情侣哪个没有血缘的男女之间可以随便搂搂抱抱?那叫耍流氓!这个任何年代都一样,这关系到人格品质。难道像国外那样把随便乱搞当家常便饭?那种乱象造成的现实问题还不够么多?别总说别人如何,年代如何,然后就理所当然地随波逐流,难道人家的狗屎也是香的?哪怕这种人社会上到处都是,我们诸葛家的门风也绝不容忍这种行为!在我们公司,我用人的其中一条标准就是这个,一个举止轻浮、毛手毛脚的人,人品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不能指望这种人的操守和忠诚度,这种人不论私德还是公德,都是不可靠的。”
“哼,我们公司恰恰相反,只要有能力有业绩,才不管……等等,你扯得有点太远了吧?小咏那孩子也算是咱俩看着长大的,他什么人品你不知道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恶劣的罪犯在被采访的邻居那里还是‘老实人’呢,说那些有用么?更何况一个落魄的男人发起情来就是一只恶狼,而我们的妍儿还是个孩子,我当然要——”
“欧呦,你很了解嘛,是不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你!”他被妻子噎得涨红了脸,“那能一样吗?我们当时都是大龄青年,而你我当时都已经订婚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自爆了?妍儿你知道吗?你爹当年啊,就像他自己说的,简直就像个……”
“闭、闭嘴!我教育孩子,为孩子考虑,你却拆我的台!”
“你这么小题大做,我当然要拆台了。我相信两个孩子,不会像你这样反应多度。现在的孩子本来就比我们那时候早熟得多,难免有点小冲动,也不用喊打喊杀如临大敌。而且我看小咏那孩子也挺好,就算以后有发展我也不会反对,他现在失意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成功,就像你似的。”
“他和我怎么比?我又没有瘸……咳咳,反正我不允许妍儿早恋,更不允许有哪个臭小子现在来打她的主意。”
“你不允许就行了?你是上帝?你管得了公司的人,还管得了全世界?管得了人家想什么?你平时不是总说理性么?怎么轮到自己就脑子这么发热?”
“我脑子发热?”
……
看父母吵得不可开交,小妍趁他们不注意,溜出了客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扔下书包,换上了家居外套,倒在床上发呆……
小捷在上铺趴着玩手机,打招呼问她,她也没理。小妍脑子很乱,就算她在父亲面前狡辩不承认,还有母亲帮自己说话,但她其实心里矛盾得很。
咏哥那算什么意思?一时冲动?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他很危险?
反正这下感觉再见咏哥会很别扭很尴尬,想必咏哥也会如此,再想想自己将要实行的治疗计划,还要……啊,想想就难以形容地羞耻……
为什么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啊?现在就算迷昏他也觉得难以下嘴,但不这么做,咏哥的腿又难以痊愈,那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解决,我没有打退堂鼓的资格,可是……可是现在我就算面对咏哥的脸,都感觉难为情……真是的!都怪咏哥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才让我这么心烦意乱……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妍纠结地抓起枕头,蒙在自己脸上,并忍不住发出闹心的啊啊声。引得小捷探下头来。
“姐姐,你怎么啦?”
“别管我,”小妍拿掉枕头,向他挥挥手,“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去。”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小捷被这话惹生气了,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扑到了小妍的身上,又是蹭又是抱地撒娇。
“姐姐,告诉我啦,你到底怎么了?我可以帮你啊……”
“唉……这的确需要你帮忙,但不是现在……”小妍摸着他的小脑袋瓜,结果这小子当即蹬鼻子上脸,“啊呀,你别咯吱我,哈哈哈,好痒的,住手啊死小鬼!”
“我只是想让姐姐笑一笑,这样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了……”
“你这个小鬼到底还是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怎么真跟小孩一样幼稚……算了,我困了想睡一会……”
“我也要,我也要陪姐姐睡。”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先起来,躺好喽,转过去,好……”
就这样,小妍把小捷当抱枕一样抱着,睡了过去?当然不可能睡着了,就算困但闹心让她无法真正睡着,就是这么躺着,抱着小捷,让她可以平静一些……
嗯?等等,我为什么对小捷毫无那种感觉?明明和他的接触更亲密,都抱在一起、睡到一起了,也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并不会因此而纠结,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因为已经当他是弟弟一样了?因为他毫无危险?
想来,之前自己对咏哥也和这个差不多是这种状态,所以才会那样以平常心看待,而咏哥那种举动打破了这种状态,导致了现在的纠结为难……对!只要回到那种状态,就不会有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局了,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此,小妍忽然觉得安下心来,困意终于重新占据了上风……
就在小妍迷糊着的同时,那边的争吵终于要告一段落了。倒不是谁说赢了谁,而是他们吵累了,而且当时人还没影了。
“好啦,咱俩也别争了,究竟小咏那孩子怎么样,我们不如再观察观察。”
“怎么观察?我都不想见到他了,也不想让妍儿再和他接触。”
“你傻啊?平时你的理性精神哪里去了??堵不如疏的道理不懂?咱们两家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下就断了?别那么意气用事行不行?真是关心则乱,我知道你多爱孩子,但你要是这样,反而容易出问题。很多时候顺其自然倒没那么多事了,只要在原则问题上把住关就行了。我有个同事的女儿,也是妍儿这么大,就因为早恋,她那口子的处理方式就是简单粗暴,结果那孩子脑子一热跑去和人家私奔了,而那小子明明毫无魅力,只是个油嘴滑舌的人渣,其下场简直让人痛心……事后看,谁都知道那有多愚蠢,但家长愚蠢的应对恰恰会催化那种愚蠢的发生。青春期的孩子有多冲动叛逆,你又不是没经历过。只有和孩子、和对方多沟通多接触,把心放平,多些智慧,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啊。”
“…………”
小妍父亲终于被妻子的话打动了,虽然理念不同,但方法上妻子的话绝对是很明智的。
“你说的对……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平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让我装糊涂,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你连这点城府都没有?”
“呼……好吧,”他手掐着太阳穴,揉了揉,叹了口气说,“正好,明天那小子邀请妍儿去看电影,我之前就知道他有企图,这下可以借这个机会再观察一下了……”
“诶,这就对了嘛……这回我也跟着去。好啦,这下你可以去把酱油买回来了吧?”
“呵呵,好吧……嗯?怎么你也出去?”
“我去隔壁啊,你肯定给人家脸色看了,我去打打圆场,顺便把这个决定告诉那孩子。”
就这样,平安夜的安排在小妍父母的主导下,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