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至,走于王城四方大道上的朗德斯抬起头,哈出了口冷气。

街道两旁的油灯早已被监察官所点亮,但那细小的可怜火苗,又能照亮多少张疲惫不堪的面容呢?

随着黑夜的降临,或多或少地,男人感觉到了几丝莫名的恐惧。

这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如同只有依赖于光明才得以生命的植物们一般,人类也是如此——所以,本能地,会畏惧对光明的相反面吧?

朗德斯淡淡上扬了下嘴角,裹紧了身上那皮革制的厚大衣,朝着街角那一家亮着显眼灯光的酒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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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靠着壁炉的温暖棉椅上,朗德斯不禁舒展了下身姿,并在同时朝着前来招待的侍从嘱咐了几句。

侍从立即尊敬地行了个礼,随后很快就端来了一份豪华的晚餐——热汤,面包,以及牛排。

朗德斯笑着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在遣返了侍从后,他握起铁叉,将一块烤得暖烘烘的面包送入了嘴中。

“旅途还真是辛苦你了。”

浑厚的男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朗德斯微抬起头,看向自己在玻璃窗中的身影,以及那位坐于他身后那张桌子旁的男人。

男人披裹严实,黑色的圆沿帽下的脸颊被立领长袍所遮掩了起来,让人丝毫看不见他的面容。

但当然,那只是对于陌生人而言罢了。

“只是小事而已。”朗德斯微笑着说道,他的双手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很快就切割下了块多汁的牛肉,“倒是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听说了你遭到刺杀的消息。”男人移动着褐色的眼珠,小心谨慎地扫视着只有寥寥几人的酒馆,“不过现在看来……小道消息还真是不能相信。”

“不过如果你有听过‘异教徒即将担任公主护卫’这一之类的话,”朗德斯喝了口热汤,味道偏淡了些,“那倒是真的。”

“哦?这可真是没想到。”男人奇怪地‘哼-’了一声,拨弄了下碗中的勺子,“巫见家的小鬼,居然会去和公主……”

“有异议吗,弗里尔家的大叔?”朗德斯耸肩笑了笑,侧过脸去,“你这次专程过来,可不会只是因为听到了刺杀的消息吧?”

“如果就是那样的话,又有何妨呢?”男人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但很可惜,显然不是。”

他站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我此行只是为了告慰那位已逝的英雄,弗里尔家会永远与有巫见之名的存在同进退的。”

“无论那个存在想要做什么?”

“无论。”男人侧过身,缓缓地朝着酒馆门口走去,“换句话说,‘想要做些什么’的存在,才可谓是巫见之名的本质。”

朗德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摆出了往常的那副笑容,目送着包裹严实的男人走至了酒馆门口。

“那就拜托你了,那件事上。”

弗里尔稍稍一怔,侧脸冲他淡淡笑了下。

精通双剑术,城堡位于王国西面的弗里尔家族在蛮族战争的一开始就被王国所抛弃了。而这位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于数年之前,在被蛮族逼入绝境的危机之中,侥幸得到了来自源泉骑士团的援助,才得以苟延残喘至现在。

所以,作为回报,在男人成为弗里尔家族领袖之后,他成为了骑士团忠实不二的盟友。

各种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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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还真是腰酸背痛啊。”

洗漱干净的亚瑟活动着肩膀,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长舒了口气。

端坐于木椅上,正在读书的尤利娅点头表示同意,纤细的右手不时翻动着书页。

“队长,你在看什么呢?”站于橱柜前的盖乌斯转身走来,探了探头看向女士手中的书页,“是什么浪漫小说吗?”

“第三骑士长阁下,现在还请别那么称呼我了。”尤利娅笑着合上书,精致的封面上俨然写着几个大字——《古典战术学》。

盖乌斯一怔,无奈地退至一旁,“话说回来,在今天结束之后,你们还有看见过团长大人吗?”

“啊,他说好像还有些事情要办。”尤利娅优雅地站起身,将书重新摆入书架之中,“听说好像是要去见位重要的人?”

“哦?”亚瑟笑着扬起下巴,“难不成是团长夫人?”

尤利娅愣了下,随即微笑着转过身,朝他做了个手势,“怎么会,你在开玩笑吗,亚瑟阁下?”

“哈哈哈……也是呢。”亚瑟尴尬地笑了笑,瞥了盖乌斯一眼,后者却假装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哼着小调。

就在气氛略显僵硬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步入屋内的是名为格克的第四骑士长,也是最为不起眼的骑士长。

“他怎么样了?”盖乌斯侧过身,看向身着便服的格克,“还好吗?”

“啊……虽然他嘴上是那么说的。”格克耸肩点了点头,“但右手还是和几小时之前那样抖个不停,完全冷静不下来。医师说让他就那样坐着就好了。”

“该说是因为年轻吗?”亚瑟用手撑着沙发,缓缓地站起身,“走吧各位,去拜访拜访我们的‘小家伙’。”

骑士长们纷纷点了点头,踏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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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我没事的!”

昏暗的灯光之中,被绑于木椅上的男人名为布雷德·康斯坦丁,是为骑士团的第十一骑士长。

至于为什么会到现在这般境地呢……那还是因为从未杀过人的他在手刃了囚犯之后,情感似乎受到了过量的冲击,导致变成了现在这种身体不受支配的兴奋状态。

四位骑士长围在他的身旁,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双依旧在颤抖的手臂。

“布雷德……这真的是你的身体吗?”盖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就不能让它停下来吗?”

“啧、我会试试的,但你们得先把我松开吧?!”布雷德立马点头,示意了下身上的绳子,“拜托了,各位!”

“就算你这么说……”尤利娅叹了口气,回忆起了先前亢奋中的布雷德袭击亚瑟的片段,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做不到啊。”

布雷德低下头,闭上了嘴。

骑士长们也无能为力地站在他的身旁,沉默着。

“等等……各位,我突然想到了个办法。”亚瑟突然抬起头,拍了下手,“那样的话,说不定能让我们的‘小家伙’恢复正常。”

骑士长们纷纷侧身试探着看向他,“真的假的?”

亚瑟得意的一笑,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