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底历712年3月25日|希底王城

当太阳渐渐升起,耸入云端的提比里乌斯钟塔敲响九下之后,城中那巨大的圆形竞技场中爆发出了足以震天撼地的欢呼声。

那是古老王国遗留下的遗产,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座能容纳上万人的角斗场。

鲜血与砂砾在这里交融,谱写出了一曲曲结局各异的传奇。

而今天,作为庆祝骑士团英雄凯旋的最后一天,在这座巨大的剧院之中,将上演一出听上去就极度振奋人心的戏码——斗兽。

………………

半裸着的男人脚踩着对手的胸膛,举起了手中那染血的弯刀。

伤痕累累的对手求饶着,那张还算英俊的面庞因为恐惧而丑陋地扭曲了。

男人没有片刻犹豫,手起刀落,取下了对手的首级。

沐浴在观众欢呼声中的他本就是个杀人犯——是个优秀的杀人犯。

男人抬起头,红色的瞳孔透过钢铁头盔中的网眼,朝着特等席座位投去了如鹰般锐利的目光。

那是坐有至高无上的国王与大臣们的地方,但今天,那边多出了一张陌生面孔。

杀人犯听说过他,那是与蛮族对抗的英雄,源泉骑士团的团长朗德斯·冯·巫见。

呵,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龟缩在城堡中的官僚罢了。杀人犯眯起眼,不屑地将手中的头颅甩到地上,转过身,看向冲来的两名手持短矛的男人。

他们都是这个王国的囚犯,或因谋杀,或因造反,或因其他原因而聚集在了这里。被选中的他们获得了千锤百炼的武器与不堪一击的防具,并在那诱人的自由许诺下,互相厮杀,互相角斗。

毫无疑问,这散发着狗屎臭味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了。

杀人犯怒吼着,朝着那两名男人冲去。

他精确地掷出手中的弯刀,在熟练地夺取了一人性命之后,立即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在闪开男人的突刺后,砍向了他的脖颈。

那名男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判断出自己的攻击失手后,立即丢下武器,拔出腰后的匕首,刺向了杀人犯的腹部。

但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杀人犯的短刀已经割开了他的咽喉。

当鲜红色的血液四溅之时,观众席上再一次爆发出了热烈的叫好声。

杀人犯高举起双臂,自豪地接受着来自于人民的叫好。

在这场三十人的混乱杀戮中,他活了下来,他英勇地活了下来——这也就意味着,他离自由之身又近了一步。

“这家伙不错啊。”希底王微笑着,侧过身,看向坐于身旁的文化长官,“他叫什么名字?”

“尊敬的陛下,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塞多留·库尼斯。”文化长官翻了翻手头的黑色名单,礼貌地说道,“曾是第三兵团第七步兵队队长的他,因为误杀了自己的部下,而被投入了大牢。”

希底王愣了下,微微颔首,“真是可惜了……他也想必也曾是位优秀的战士。”

“说到战士……陛下,”文化长官低着头,不与国王对视,“是否该让我们的主角登场了?”

“啊……嗯。”王笑着,看向了坐于一旁的朗德斯,“那么,朗德斯卿,就让我看看你手下的英雄们,到底有多么厉害吧?”

朗德斯耸肩一笑,做了个遵命的手势。

……………………

漆黑色的石块所堆积的墙壁上,长满了潮湿的青苔。

几张石凳靠墙摆放着,屋内中央的木桌上摆放着几把形状各异的武器。

这里是竞技场底下的角斗准备室,也是供以死相搏的他们所祈祷的地方——毕竟,那道铁栏门所阻隔的,可能正是地狱。

“真是丑陋啊。”聆听着杀戮声的布雷德·康斯坦丁望着从铁栏中所照入的阳光,默默感叹道,“无论是这块地方也好,还是坐于这块地方上的人也好……我们真的有必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些丑陋的人们吗?”

正系着臂甲的格克·阿基迪亚淡笑着转过身,看向坐于石椅上的第十一骑士长,“我们所保护的可不是他们的丑陋,而是那条本就不高的底线罢了。”

“格克,你总说些听不懂的。”盖乌斯笑着从屋内走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倒是觉得,他们还允许我们穿上这套制服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嗯,无比赞同。”格克笑着吐了口气,拎了拎自己骑士服的衣角。为了充当不被神明所允许的盾牌,今天的骑士长们特别将自己的左臂用钢铁包裹了起来,从而使得礼服有些凌乱,“本来我还以为,我们也要像那群囚犯一样半裸着上战场呢。”

坐于另一张石凳上的亚瑟·贡·格鲁迪亚用穿着黑色长靴的右脚在地上的泥泞水塘中踩了踩,“我打赌,盖乌斯你将这水喝下去的话撑不到明天早晨。”

“我也打赌,那时候我会从地狱中伸出一只手来把你也给拉下去,”盖乌斯侧过脸,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话说回来,没想到团长说到做到,真的只让我们五个骑士长来参加竞技……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多少人加多少头来着?”

“五十名囚犯与四头角狮。”轻柔的女声从骑士长的身后传来,那是来自于第六骑士长尤利娅·范·朗基努斯的,“庆幸吧,我们至少还被允许持有自己的趁手武器。”

她走到木桌旁,将自己的那把蒸汽护手枪轻轻举起,“拜托了,‘瓦尔基莉娅’。”

“瓦尔基莉娅?”布雷德皱了皱眉,侧脸看向她,“那是谁,我们的新同伴?”

尤利娅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还真是无趣呢,‘瓦尔基莉娅’是我给这把蒸汽枪取的名字。”

“哈?‘瓦尔基莉亚’不就是巨龙传说中的猎龙枪之名嘛?你还真是不害臊。”亚瑟笑着做了个难以理解的手势,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那把长约一米七的双手大剑,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如果要我取名的话……这把大剑就叫做——”

“——老二。”

亚瑟一愣,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格克,尴尬地笑了笑,“喂喂喂,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就别提了。”

格克笑着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不起眼的我,就是记忆力那么出色呢?”

“咳咳,说回前言,”亚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剑身中自己的脸庞,“既然能完整的看见我半个脸颊的话……就叫做‘米拉’吧。”

“米拉……镜子的意思吗?”盖乌斯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叫做‘啄木鸟’吧。”

“唉……还真显而易见啊,因为常常用于击刺吗?”亚瑟好奇地拿起盖乌斯的那把刺剑,剑身长九十厘米左右,很轻,也很细。

“嗯,基本上是这样……”盖乌斯笑着接过了那把刺剑,佩戴在了腰间,“不过,你应该知道,啄木鸟的尾巴,可是使其平衡的关键吧?”

亚瑟摊了摊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十一,你呢?”

“我?”第十一骑士长布雷德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最后那把直剑,“对我来说,剑只是剑而已。”

“……啧,你还真的是个没趣的家伙。”亚瑟将大剑背于身后,笑着走到铁栏门旁,伸了个懒腰。

“啊,亚瑟阁下,别忘了这个。”尤利娅拿起叠放在桌角的一块长布,丢给了他,“这是团长命令,必须穿着。”

亚瑟随手接过,将它在空中一抖抖开——那是件用金线纹着源泉圆环旗的大红色披风。

他做了个不解的表情,用头示意了下自己右肩,“这穿着难道不碍事吗……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有这块显眼的红色护肩布了吗?”

“为了给国民们留下‘英雄’的印象,这是必须的。”尤利娅为自己披上披风后,用右臂夹住‘瓦尔基莉娅’,只用单手就将其握起,“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各位都快点结束整备。”

骑士长们‘嗯’了一声,纷纷披上了那件披风,走到了铁栏门旁。

果不其然,大概只过了数十秒,铁栏就被缓缓升起了。

骑士长们纷纷起身,五人组成了一个箭头。

盖乌斯深吸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这熟悉的味道,根本来不及说再见啊。

“那么今天就拜托了。”他侧过身,看向站在最前的女士,“尤利娅队长。”

女士淡淡笑着,一甩长枪,踏上了那黄色的砂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