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底历712年3月22日|

今日清晨的王城,远比正午时的市集还要喧嚣。

被吵醒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趴下发霉的棉床,拄着那根黑木杖,推开了破旧的木窗。

平日堆积在街道两旁的污垢物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没有片刻停歇的闲谈声。

年幼的孩童在街道中穿梭着,不由自主地涌到了人群的最前端。

那是通往殿堂的国王大道,也是王城中最大的一条主干道。

今天的它,被铺上了红色的羊毛长毯,两旁由披着锁子甲的士兵与号角手护卫着,不许拥挤的平民践踏它的神圣。

披着华贵长袍的希底王戴上了镶嵌着钻石的王冠,在他那两位子嗣的陪伴下走出了宫殿,站在了那数十道石台阶之上。

以拉普拉提为首的大臣们在旁侧站成两排,低头屏息凝神。

当王城中心的喷泉水花四溅之时,高耸入云的‘提比里乌斯’钟塔敲响了九下。

众人抬起头,看向站于万人之巅的国王,期待着他的指示。

希底王伸出右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圆弧。

“哗——”

街道两侧的士兵依次整齐地高举起了手中的纹金旗帜——那有象征着源泉神明的圆环,也有象征着希底的双身狮像。

号角手声吹响了胜利的凯旋乐章,那扇坚硬无比的精钢大门也为之开启。

晨风吹起,让所有的旗帜与披风都呼啸作响。

在艳阳的注视下,身着白色礼服,腰佩战剑的骑士们踏在了红毯上,在面带笑容的同时依旧保持着队列的整齐。

“英雄!!”“欢迎回来!!”“猎兽勇士!!”“噢!!”

人民们的欢呼就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骑士们的耳中,让他们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感到骄傲。

噬血又渴血,所为的就是这般荣耀。

那金黄色的太阳光芒,就好像是为骑士们量身定制的铠甲一般,绚烂夺目。

忽然,号角乐开始越奏越响,就像是要赶往高潮般,让人情不自禁地向门口看去。

那是骑着白马的骑士长们,昂首挺胸的他们衣着亮丽,红色的单肩披风就如同为王者加冕的绒袍,让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格外英俊潇洒。

“快看!那就是传闻中的女军官,尤利娅·范·朗基努斯女士!”

“天哪,那圣洁的银发,她比传闻中美丽多了!”

“看!亚瑟·贡·格鲁迪亚大人也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听闻人民的赞叹,亚瑟与尤利娅微笑着侧过脸,向着两旁的百姓们挥手以示问候。身为贵族的他们,显然要比起其他的骑士长来说更有人气。

“你看那骑马在最后的军官,怎么长得那么年轻啊?不会还未成年吧?”

“唉?那种乳臭未干的小孩也能骑马?”

布雷德咳嗽一声,用凌厉的眼神扫向了声音的来源地。

那几个多嘴的平民连忙扭过头去,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哈哈,布雷德,你本就年轻,受点苦吧。”亚瑟笑着说了几句,转过身去,看向了街道旁一栋还算精致的小别墅。

别墅两层的半身玻璃窗果然打开着,一位与亚瑟相同,有着金发碧眼的成熟女性正看着他。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莫甘娜·贡·格鲁迪亚,也是除亚瑟之外的,最后一位格鲁迪亚。

身为军事贵族的格鲁迪亚家族,在两个王国的百年战争中,屡次遭遇到了敌对势力的暗杀,险些灭门。

亚瑟微笑着朝着姐姐做了个问候的手势,女性淡淡笑了下,就离开了窗口。

“啊,有家人真是好啊。”盖乌斯伸了个懒腰,“哪像我,孜然一人。”

“盖乌斯·尤里乌斯。”亚瑟笑着,做了个难以苟同的手势,“话虽如此,但你的姓氏却在说谎哦?”

盖乌斯歪头嗤笑了一声,摊了摊手。

身为贵族的亚瑟知道,‘尤里乌斯’这四个字所组构出的,是传说中的古老帝国——罗慕路斯帝国的名门望族。但……至于为什么身为孤儿的盖乌斯拥有着它,现在已经无法得知了。

格克走在他们的身旁,百姓中几乎没人认识默默无闻的他——毕竟,他原先真的只是茫茫平民中的一人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骑士长们都沐浴着荣光,也同时为逝去的同伴们感到了些许遗憾。

此时,号角声再度提高了音调,名副其实地迎来了高潮。

在短暂的队列空隙之后,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位黑瞳黑发的英俊男性。

毫无疑问,那正是朗德斯·冯·巫见,源泉骑士团的大团长,这些优秀战士们的至高领导。

如果说,骑士长的红色单肩披风像是王者的绒袍,那么朗德斯的紫色披风,便无疑就是皇帝的象征。

当然,以目前来看,这只是比喻而已。

被神明所祝福,能使用圣术的他身材虽不强壮,却也能在修身礼服的帮衬下显得很有气场。

“看,那就是这个军队的队长大人!”

“哇!好冷酷的模样。”

“果然是一幅领袖气质!”

骑士长们侧过身,看向故意将队列拉开一段间隙的朗德斯,不由得感到些许好笑。

“平日里是看不出……”亚瑟耸了耸肩,“没想到团长阁下,也是个虚荣的男人。”

“我倒是从没见过不虚荣的男人。”尤利娅瞥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我天天和你们打交道的缘故。”

“嘛……不过,这种感觉确实也怪不错的。”盖乌斯用双腿夹了下马肚,加快了些速度,“看起来,希底人们是真的喜欢我们。”

格克侧脸给了他个眼神,压低点声音,“你该不会觉得,团长的决策是错误的?”

“不,怎么会,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盖乌斯同样也轻声说道。受过神明祝福的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听觉,自然也能听见同伴嘴中那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而不被他人知晓,“这幅场景,会不会让我们的行动更轻松一点……”

朗德斯抬起头,看向站于高台上的首席大臣拉普拉提,两人四目相视了一秒。

“不,不会的。”他微微笑了下。

盖乌斯笑着回过头,“是是是,团长。你说什么就是什……”

突然,一道从人群中而来的晃眼亮光照入了他的眼中——那是金属的反光。

电光石火之间,伪装成平民的刺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人群中冲出,他双手握着一把短刀,径直朝着孤身一人的朗德斯冲来。

“受死!可憎的异教徒!”

骑士长们惊慌回身,试图赶往营救团长,但纵使他们有优秀的反应速度,马匹却也无动于衷。

眼看朗德斯似乎就将为自己的虚荣付出代价了,但他却根本没有丝毫将死之人的手足无措。

相反,他骑于马上,只是用一幅居高临下的傲慢态度看着飞速冲来的男人,缓缓将手握住了腰间的仪仗佩剑。

刺客见时机已到,立即跳步起身,用短刀刺向了骑士团长的腹部。

也就是在同一瞬间,拔剑出鞘。

随着男人喷血陨落于马前,周围的人民们才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

“啊!死人了!!”

这些被城墙保护起来的人民们发出了惊恐的惨叫,原本就不是多么规矩的秩序瞬间崩坏。

“什么啊,只是个狂热的教徒。”布雷德松了口气,回过身去,“吓死我了。”

朗德斯停下了步伐,抬眼看向高台上的贵族们,他们也都是一幅惊慌的样子——除了一人之外。

应该,不只这一人吧,拉普拉提·德·法尔加。

他握着带血的剑刃,环视着乱做一团的群众,下一个刺客,会从哪里冲出来呢?

朗德斯侧过身,看向另一侧的平民。

谁能料到,一根泛着光的弩箭在朗德斯侧身的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白马‘嗷-’地惨叫着向后仰去,将他甩了下来。

“团长!”“朗德斯团长!!”

朗德斯狼狈地在地上连滚几圈,但已不是在意自身形象的时候了!

他赶忙回过身,看向射来弩箭的轨迹。

又一支涂抹着剧毒的弩箭出现在了轨迹之上。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