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灯光昏暗的角落座位里，方叶撑在茶几上，嘴里哼着小调。
斟酒女孩端着一个托盘走来，盘上放着两杯饮料，一和方叶四目相对，立刻加快步调，小跑着过来。
她自然的紧靠方叶站住，把空杯子填满，发丝垂到方叶脸上，散发着薰衣草的清香。
方叶突然抬起头，从下方看着“女孩”，打趣道：
“姐姐打了好浓的妆和香水。”
“女孩”不紧不慢的添满酒，站起身，回应给方叶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动作非常娴熟。
她就是小葡萄，舞厅的超人气服务生，实际上是男扮女装的学园学生。
方叶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除了偏高的身高之外，找不出一点破绽，不得不让方叶佩服化妆术的威力。
“听说你从不开口和客人说话，不过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能否坐下来陪我聊会天呢？”
方叶指了指他和菖蒲间的空位，示意小葡萄坐下。
看到小葡萄站着不动，方叶刚要发声，突然从吧台传出一个男人的大声呼喝：
“小葡萄，去给13桌送酒水！”
小葡萄双手合拢，贴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可爱的道歉表情。
脸蛋细腻，表情可人，如果顺着往下想，绝对会触发某个奇怪的开关。
方叶连忙制止住大脑的联想，但看到小葡萄转身要走，方叶下意识的抓住了对方的手，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松开了手。
小葡萄有些尴尬，偷偷露出一个厌恶的神情，但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方叶原本想多戏弄他一会，不过为了保住自己的取向，还是决定直入主题。
“第一智能部的学长，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麻烦你空出一小会和我聊聊。”
方叶看到小葡萄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表情非常的吃惊，应该是没料到会被识破身份。
“喂，小葡萄，你在这傻站着做什么！客人都等不及了！”
一个面色凶恶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小葡萄的手腕，拉着她就要走。
小葡萄被他拖着颠了一步，立刻抽出手来，对着男人做了一个赶走的动作。
男人的表情疑惑不已，小葡萄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男人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方叶和菖蒲一会，又迈着步子走了。
“唉，一般遇到难缠的客人，主管就会这么帮我解围。不过我说你们是我朋友，糊弄过去了。”小葡萄叹了口气，坐下来，从樱桃小嘴里吐出粗犷男声。
“哇，你这声音，听得我心里毛毛的。”方叶听得心里一阵咯噔，感觉胃壁里长了一层白毛。
“那正好让我卸个妆，这个样子聊，被熟客看到了不大好。”小葡萄忐忑的朝人群里望了望。
十分钟后，一个白白净净的高级生出现在方叶面前。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高级生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焦急的问。
“这是我妹妹，菖蒲，她能根据步姿识人。”
“哦，我叫令岑，我怎么都没料到会被只见了两次面的人识破，佩服佩服。”
令岑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低级错误，导致身份暴露，紧张的不得了，菖蒲这样的特殊技能并不常见，他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菖蒲向他微笑示意了一下，随之三人陷入了沉默。
令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更没有传播八卦的习惯。只不过借这个机会打听些你们智能部和学园的情报。
只要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消息，我今天就没来过这家舞厅，更没和服务生见过面。”
“好吧，你要问什么？我也只是个普通学生，没什么秘密透露给你。”令岑半信半疑的说。
方叶在进入学园之前，就担心学园里满天星和岩桐的学生不合，特意托人打听过，得到的消息是双方相处的比较和平。
进入学园之后，他却感到了明显相悖的氛围。
两地的学生在食堂里都要分开坐，大多数人只找本地人做朋友，有区别对待异地学生的司学长，现在还出了个明面上敢不收异地学生的第一智能部……
就算有岩桐智能学园闹事这种不和谐事件，也不至于让学园内部直接决裂。
方叶急于了解真实情况。
停了方叶的疑惑，令岑叹了口气说：
“虽说原本满天星和岩桐的学生之间也有些隔阂，但充其量就是少打交道、互不说话这类个别现象。
不过上次智能部招人的时候，闹出挺大一个事情，结果两个地方的学生之间矛盾越来越大。”
根据令岑的讲述，去年学园计划放权给学生组织，让社团自己招人和运作。不料又个岩桐学生和满天星学生因为争夺部长地位，在食堂前用格斗术决斗，结果岩桐学生被达成了重伤，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悲剧发生后，一个岩桐学生站出来，公开要求热门社团可以成立两个，分别让岩桐和满天星学生加入，那个人就是给方叶他们指导歌姬计划的司学长。
按照学院关于社团的新规定，这样做是合乎规矩的，然而老师们大多不同意这种做法，不批准第二个社团申请。
就在大多数学生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司学长一手提着沾血的格斗凶器，一手拿着学园的新章程，带着几个岩桐学生闯进负责老师的办公室，把两样东西一齐丢在老师的桌子上。
结果就是智能部成立了两个，但作为代价，司学长成立的第一智能部从没有拿到过活动经费。
所以呢，缺乏经费的第一智能部，一直也没搞出什么花样，直到两个月前，司学长突然给部里揽下了一项代工活计。
活计不难，就是一些智能配件的调整、测试工作，但报酬并不低。
一般来说，愿意找在校生做活的金主并不多，即便是老资历的教授，能给学生一些低报酬的零碎活就不错了，相比之下司学长简直成了神人。
这件事情的并发结果就是，司学长拉拢了几个岩桐学生为主的社团，用代工活作为筹码，撺掇他们赶走满天星学生。
“这种事情，教务方面没有干涉吗？”方叶吃惊的问。
“学园能禁止社团不正当的开除成员，但是管不了私下的排挤。你想，如果社团里大部分人都挤兑你，就算不明着赶你，你待的下去吗？”令岑无奈的说。
“虽然我无意参加这种对立，但是大家都不和某个人说话，我也没法和他们对着干，不是吗？”
“所以满天星学生受了委屈，再反过来膈应岩桐的人，结果大家就越走越远？”方叶只觉得可笑，反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令岑耸耸肩。
到了四点多，方叶和菖蒲离开了舞厅。
菖蒲一反常态，一出门就提出要先行回家。
可能是要消化下午的观察成果，也可能要和那边的人联系，方叶无心也无意干涉，自己便先回学园准备晚上的课程。
晚上是选修课时间，方叶还在几门课之间犹豫，印着选修课列表的纸张上被他点了n个点。
其中吉他初级方框里的墨点最多，海棠选的正是这门课。
方叶又开始担心海棠会不会也被司学长等人影响，对自己抱有敌意。
“她这个人挺特立独行的，又不是缺钱的人家，应该受不了那群白痴的吧。”方叶想。
方叶无心选课，走到食堂吃饭。
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围在食堂门口，好不热闹。
被围在中间的人方叶有点眼熟，正是入学前在花海救下的那个女生。
脸发红得厉害，神情也颇为夸张。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正在大声朗读。
“莉莉，你好：
自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个大方活泼可爱的好女孩，可能从那时候起，我就有点喜欢上你了。
你应该认识我，我就是入学第一天中午，在食堂东北角和你对视的男生。
那时候我在看你，你也在看我，我真的好开心。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和我交往试试呢？
——你的小墨”
不等女孩念完，周围人立刻爆发出一阵阵狂笑。
一个女高级生上来搂住女孩，“哈哈哈，我们的大美女莉莉，他也想交往，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就是，满天星的丑男，哪里配得上我们岩桐美女！”
原来当初自己救的女孩叫莉莉，当时还没来得及问名字就分开了。
按照今年学长们制定的“告白规定”，岩桐新生如果收到了满天星新生的情书，就要当众念出来。
表面上说的是大家一起评判定夺，实际上就是消遣对方。
“话说，你不会真的跑到食堂里的满天星区，和那小子对视去了吧！”那个女高级生拍拍莉莉的肩膀，半开玩笑半威胁的问道。
“哪有，东北区不是卖果汁的嘛，我去买杯果汁而已啦。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嘛，真是的，学姐你别开玩笑，我都不好意思了啦！”
莉莉挣脱开女高级生的手，不自然的向四周张望。
正好迎上了方叶铁青的脸。
或许是看到认识的满天星学生，让她感到难为情，脸红到脖子根了。
方叶对她的初印象是乐观，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错。
她胸前一起一伏，激动的心情致使呼吸都急促起来，但她仍能做出大方的笑容，对女高级生说：
“学姐，念都念完了，我们赶快吃饭吧，红烧肉要被抢光了都！”
她没有再看方叶一眼，和另外几个女生簇着进到了食堂里面。
“环境这种东西，把好人、坏人、无辜的人都变成一种人，但这也太可笑了。”方叶摇摇头，跟着走进了食堂。
食堂里已经人满为患，满天星的学生坐在东区，岩桐的学生坐在西区，中间的人相对较少。
方叶打好土豆丝炒肉、清炒莴笋和米饭，准备挑个清静的位置。
正巧看到海棠也在找位置，不过她身边还有几个男女，司学长和令岑都在。
几个人坐在西区靠近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海棠坐在最右边的位置。
看来她已经加入第一智能部了。
方叶心里不知从何窜起一股无名火，端着自己的餐盘，故作淡定的走到海棠对面坐下。
“你坐在这干什么？”司学长阴沉着脸问。
“啊啦，我认识海棠同学，坐在这里不可以吗？”方叶回看过去，用那种“我不在乎”的眼神挑衅。
“嘛嘛，吃饭吧，吃饭，晚课要开了。”令岑打圆场道。
海棠低着头吃菜，看不到她的表情。
方叶想找个话题，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回答，那自己就被动了，于是干脆也不说话。
“哈哈，后辈你在这吃个饭倒是无妨，不过要是吓跑我们的海棠，我可不会轻饶了你哦！”海棠左边坐着一个颇具成熟气质的学姐，颇有意味的对方叶说。
“别理他，满天星的垃圾一个！”另一个高级生小声警示学姐。
“诶，不轻饶是怎么个法子？我听说去年是有两个学长不相饶来着，你说的不饶，是那个不饶法吗？”
这话在暗示去年岩桐学生被打重伤的事情，从方叶嘴里平静的说出来，反而更具挑衅意味。
“喂，你疯了嘛，这么想代表满天星出头？”海棠终于坐不住，出声责问方叶。
“哪里的话，我是中立派，随便找个地方吃饭而已，至于某些斗争上头的人怎么想，我就管不着喽。”
“哼，你这个新生可够刺头的，恐怕是想借着中立名号拉拢老师和一部分学生，再成立个智能部，给教务处当走狗吧！”司学长冷冷的说。
“噗——”方叶忍不住笑出了声。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一个社团能有几个有用的实权，就成天作妖，还妄想别人要和你争！”
“你！”其他人眼看就要坐不住了，不过没一个人敢真的动手。
出于宣传需要，前些天方叶战胜女王的真实原因，并没有公之于众，所以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方叶是认真起来战斗力无双的那种。
所以无论方叶再怎么挑衅，也没上升到动手的地步。
他们怕呀！
“哼，喜欢说大话的新生，不止你一个。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社团的能力了！”司学长冷着脸说，示意其他人跟他走。
海棠慢吞吞的起身，方叶低声对她说：
“你当初说不喜欢岩桐的偏激氛围，自己却加入了最偏激的岩桐社团，我应该是看错你了。”
海棠欲言又止，嘴角抽动了几下，说：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哎呦，我听说这里有重磅新闻，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一个豪放的声音突然从方叶耳边响起，吓了方叶一跳。
“我靠，你吓死我了！我跟人吵一架而已，你来干嘛。”方叶白了小春一眼。
“嗯嗯，从信息中心到食堂，一幅横贯满天星智能学园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这个新闻标题怎么样？”小春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豪不在意方叶的抱怨。
“或者这个，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原因竟是——，这个好像也不错。”
“不错个头啊，原因就是你那该死的黑钱，你要不真实的写出来？”
“嘿嘿，别这么说嘛，这下既能澄清你和海棠同学的关系，又能供出一份好报道，你应该支持才对嘛！”
“唉，随你的便吧，反正我和她也闹僵了。”
“话说回来，你说的中立派，考不考虑组织一下？司某人有句话没错，会有老师支持你的。某种程度上，我也会支持你，如何？”
“您可得了吧，又想从我身上挖新闻。再说我也没兴趣，和过家家没多大区别。”方叶摆摆手，离开了。
“但是，你已经惹了麻烦，还想顺利脱身吗？那个比赛，还有几天来着，五天，六天？”
看着方叶的背影，小春低声说道，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