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道之始（其之二）
皇宫外围，供士兵们训练的圆形场地上。
“给你的考题是——无论用何种方法，在我的三次攻击下保持站立。”
黑色衣裳的精灵族法师如此宣布道，仿佛只是说出了“给我倒杯水”之类的话一般平静。
……什么？
要我扛住三次圣级法师的攻击？
不不不……绝对是在开玩笑的吧？
一个九岁的、只是自学过一些基础魔法的孩子，要来招架圣级法师（不知道几岁）的三个攻击法术？
会死的吧。绝对会死的吧。
圣级法师，超越九级法师的无上存在，掌握着传说中比九级法术强大数倍的“失落的秘术”。
目前的我对于这种角色来说就只是一只伸出指头就可以碾死的蚂蚁而已啊。
艾瑟瑞尔仿佛从我惊慌的眼神里看出了我的担忧，淡淡地补充道：
“不会让你死的。瓦尔基里会治好你的伤，我也不可能在这种小场地使用八级以上的杀伤法术。”
“但是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你醒来之后将再也无法见到我们。”
“想当我‘死亡天使’艾瑟瑞尔的徒弟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这点觉悟应该有吧。”
等等……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失败了、她们就会离开、并且连同妮拉莉丝也一并拒绝吗？
……啊啊、那么选择不是只剩下一个了吗。
“我接受。”
为了妮拉莉丝、以及我自己能在魔法的道路上得到最好的引导，放手一搏吧。
再说了、我可不只是有这么点能耐的人。
我看向旁边的瓦尔基里，她以一种担忧但无可奈何的眼神来回扫着我和艾瑟瑞尔。
……只能指望自己了。
“我准备好了。”
我提高声音向不远处的精灵族示意道，微微摆开步子和使用魔法的架势。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和瓦尔基里站在看台上的妮拉莉丝，后者正紧紧地抓着栏杆忧虑地看着场上。
哼、我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喔。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艾瑟瑞尔向着我的方向抬起了右手。要攻过来了吗……
那么——
未来，观测。
现实的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
我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了数秒之后被紫黑色的强大能量光束击穿的我。
虽然血肉被蒸发的场面足够骇人、但‘死亡’这种东西……我已经用预测能力看到过很多次了，虽然只有一次是自己的。
从左边横扫过来是吗……那么躲避的方法是，‘跳上半空“。
我用双手快速凝聚两个三级水属性法术螺旋水流并对着地面释放，将自己的身体利用反冲力推上半空来逃离攻击范围。
——奏效了。
光波仅仅是快速地扫过便消失了。
我利用水流作为缓冲稳稳地落到地上。
这样一来第一招就成功躲过了吧。
我抬眼看向艾瑟瑞尔，想要找出一些情绪上的破绽，她却只是摊开右手利用魔力凝聚了一把黑色的、看上去有些像是打刀的细长的刀刃。
未来观测，再度展开。
哈、这一回只是简简单单的跑攻吗？攻击方式是——突刺。
用“激流盾”这个法术就可以抵挡住。
仅仅只是两三次变换身形的工夫，艾瑟瑞尔就越过了半个竞技场的距离举刀突袭到我身前。
“锵！”
幸好这家伙的力量虽然比看上去要强、但也只是普通人类的级别……经过了一周高强度特训的我勉强可以维持住。
“你知道么？不可视的刀刃是物理法术无法阻挡的。”
艾瑟瑞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意味不明的话。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用在后的右手轻拍了一下刀柄的底部。
“咳啊……！！”
右胸腔被什么东西刺入了。
我感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住地从口中喷出。
明明水幕还阻挡着刀尖、怎么会……
难道……不可见的刀刃指的是这个？
那把漆黑的刀身之外、一定还有我无法看见的魔力构成。
果然，刚才那样只是佯攻吗……为了让我放松警惕而释放真正的绝杀。
可恶……肺部绝对大出血了吧。
要赶紧脱身才行。
背部没有被穿破的感觉，隐形刀刃的长度应该不会太长。
那家伙在缓缓转动刀柄，如果被她把整个身体切开就糟糕了。
不过、可以抓住一瞬间突刺转为横砍的机会转守为攻。
我感到那隐形的锋刃在自己的皮肉中缓缓左移。
“就是现在！”
我将手中用于维持水盾的魔力全部转为释放，将形成的大型水弹猛地打向艾瑟瑞尔的门面。
虽然她如意料中一般屹立在原地躲也不躲……但至少水弹的冲力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已经够我脱离她的攻击范围了。
由于使力方式由直刺改为斜劈，她并没有来得及继续把我钉在刀尖上。
我向后滑出长长的一段距离，双脚在土地上拉扯出两道半深不浅的痕迹。
右膝突然一个脱力，我险些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但我勉强靠左半身把持住了。
那么第二关……也勉强通过了。
该死……呼吸中已经开始有血沫的味道，胸腔前的开口也随着凉意不断渗出鲜血。
头好晕啊……眼前的世界也逐渐变得不清晰了。
我似乎听到妮拉莉丝在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仔细听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远处那个纤细的黑色身影。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不过你看上去似乎在我出手前就猜透了我的招式。是运气比较好吗？”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拥有再多强运和小把戏也无法逃出生天的绝对力量。”
艾瑟瑞尔如此作出宣言，一抬手将黑刀消去，这一次召出了一柄法杖。
法杖在她手中如同无物一般轻盈飘逸地被挥动着，绕着圈，最终朝向了我的位置。
然后接下来，只是随意地一指。
复杂的紫色法阵出现在我脚下，数条魔力构成的锁链从其中飞射而出，像水蛇一般紧紧缠绕住我的身体。
丝毫都不能动弹……
我用尽力气展开了最后的预见未来之眼。
然而、我的希望却因这一举动完全断绝。
——我看的的所有未来中，我都只有被脚下的法阵中即将升腾起的光柱给击飞、再起不能这一个结局。
就像在看万花筒时，发现每一块镜子里都倒映着自己沾满血渍的绝望的侧脸。
人生在世、无时不刻期待着“侥幸”和“运气”这两种东西。
他们期待着原本糟糕的事情会因此出现转折、因此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等等看的勇气。
当一个人完完全全看到自己的末路，并且被人告知他绝对无可逃离，毁灭已是唯一的终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会作何感想呢？
一定是足以摧毁心灵的、千万倍的绝望吧。
原来如此、她刚刚并不是虚张声势。
这真的是无法逃脱的失败之囚笼……
—————————————艾瑟瑞尔视角—————————————
少年倒下了。
脸朝下扑倒在地面上，全身沾满灰尘动弹不得。
我的第三击赋予了他全身无法忍受的疼痛——尤其是在两腿。
毕竟、通过考核的要求可是“站着”。
但、也仅仅只是“给予疼痛”而已。
我所使用的都只是在击中时会让人产生幻觉的魔法。
确信自己负伤了、深信自己流血了，但其实只是神经上的痛觉而已。
即使严厉如我也不会真的拿出货真价实的攻击魔法去考验一个九岁的男孩——
就算他是那个恶名昭著的公爵的儿子也一样。
但是，即便只是幻觉，也强烈到了甚至能够影响认知的程度。
能不能够幸存下来、足不足以战胜疼痛、值不值得我倾囊相授……就看你接下来会如何表现了啊、少年。
———————————————维克多视角—————————————————
……呜。
全身都是撕裂般的剧痛。
暗魔法的余威灼烧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腐蚀着我的每一条肌肉。
尤其是在自下而上的攻击下受伤最严重的双腿……布满了大面积的破损，有些地方的伤甚至深及白骨。
有再高效的治愈魔法作为保险都不应该这么玩啊……可恶。
我……我在干什么呢……
我怎么能够趴在地上休息……
要赶紧站起来才行。
考核的标准是……“在三次攻击之后依然站立”对吧……
如果站不起来、老师们就会离开。
如果倒地不起、妮拉莉丝就得不到最好的教育。
如果就此放弃、我的未来就……
绝对、不允许…….。
我尝试着用双臂撑起上半身再缓缓支起两腿，但一阵从腿部顺着脊柱直窜大脑的无比剧痛促使我一下失去重心、不得不再度趴回地上。
好痛苦……
我感到头晕眼花，大概是还在持续失血的缘故。
好困啊。不如、就这样倒在地上睡一会吧……
但我心里却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就绝对没有再起的机会了。
一定要抓紧时间站起来，趁自己尚且还能控制躯体。
于是我缓缓地继续开始挪动肢体。
第二次也是同样的结果——跌倒在地。
第三次……
我以前都没有发现、只是简简单单“站立”的动作都有那么难吗。
第四次……
疼痛是能够保护人类的东西。我如此告诉自己。
第五次……
但我现在只觉得它好碍事啊。
第六次……
如果能够将一切甩开就好了。
第七次……
“给我滚蛋啊啊啊啊啊！！”
四肢的肌肉上骤然多喷出了几朵血花。
想着、“什么都感受不到就不会再受阻碍了吧”、一面用血刀切断了自己四肢肌肉中全部的感受神经。
两腿猛然发力、伴随着双手使劲推了一把地面，我的视野终于又恢复成了日常站立和行走时候的样子。
我……赢了。
我伸出右手对前方做了一个倒竖大拇指的姿势。
我眼前的世界是一片光亮的空白，再也没有那一抹黑影。
——————————————艾瑟瑞尔视角—————————————
医疗室里。
那个叫做维克多的少年紧闭双眼躺在床上。
倒不是我的魔法让他遭罪至此……而是他为了克服疼痛而自行用魔法切断了四肢中传递感觉的神经，结果立刻就因为大量出血而不支了。
虽然瓦尔基里立刻就用高级治愈魔法帮他疗伤了，但是现在却依然还是昏迷不醒状态。
嘛、虽说我所施加的极端痛苦也占一部分原因。
真是乱来、太乱来了。
居然以自残的方式来覆盖痛觉，这种毫不谨慎的行为绝对不可取。
不过、倒也是挺厉害的。
忍受着那样的痛苦的情况下、都能做到用水属性魔法操纵血液来切断大部分的传入神经，同时保证不会把传出神经一并切断导致躯体瘫痪……
惊人的精密度和控制力呢。
以及那虽然鲁莽、但是相当有分量的胆识和觉悟——
——勉强承认你够格了吧。
————————————————维克多视角————————————————
“维克多君！！”
我如几日前一般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耳边是第三皇女的呼喊声，眼前是兽人族女仆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病房里还多了两位来客，我也并没有全身动弹不得。
切断感受神经之后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该说是光属性治愈魔法太过强力吗？我感到全身上下都完好如初，甚至被填充了新的能量。
我快速坐直了身体，却立刻被妮拉莉丝扑到了身上。
“呜呜呜、余还以为汝会就此卧床不起或是丧失魔力什么的……没事真是太好啦！”
我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轻轻抚摸了皇女的发丝。
嗯、果然还是很在意我的嘛。
这样一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妮拉莉丝也能得到最好的教学了。
稍稍有点飘飘然呢～
只是、任凭她这样一直挂在自己身上，如果有外人进来了又会被说“不注重礼仪”的吧。
于是我示意莉莉娅将妮拉莉丝安置到一边。
“维克多君都这么努力了，余也要加把劲才行！”
她用小手抹干净自己脸上残存的泪滴如此说道。
嘛、倒也有不错的激励作用。
“咳咳。”
那位坐在床沿的黑色长发的精灵发出不耐烦的干咳声。
我立马挺直了腰板，准备倾听这位刚刚好好“折磨”了我一番的老师接下来的发言。
“首先，我的三次攻击你算是都挺过来了，目标上是达成了没错。”
“但是、最后没有纯凭意志力克服伤痛，而是采用了自断神经的投机取巧的方法，这一点为你的评价打了折扣。”
我的心一下子开始剧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腔。
如果她接下来说了什么“很遗憾”之类的话、我大概会绝望地去自行了断吧……说笑的。
两位还在这里这一点、就证明着结果不会太糟、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嗯。肯定是这样的。
“还有，在战斗里这样子做会立刻把你变成废人，绝对是行不通的。”
“嗯、嗯……”
“这样欠考虑的人是不足以成为我的徒弟的。”
…………
我的血液冻结了。
我感到温度快速地从手脚褪去，口腔发干，头脑又开始眩晕了。
什么啊、不是只要完成目标就可以了吗，连用了什么方法都要算上也太犯规了吧。
“可……”
我有些抱着怨气地想要出言反驳。
“安静！”
艾瑟瑞尔用一种不可置疑的口气打断了我，并且用眼神狠狠地削了我一刀。
“好好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你在如此行动的过程中也展现出了更多的闪光点。”
“在危急与痛苦中也没有丧失对于魔法的控制、没有轻言放弃、并且为了追求魔道有着不顾一切的觉悟——我原以为在一个仅有九岁的贵公子身上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
我吞了口唾沫。
“所以？”
“……勉强承认你过关了。可以高举双手欢呼了。”
我并没有这么做，但我对艾瑟瑞尔露出了看上去马上就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的笑容，使得她立刻起身远离床铺来回避。
——好歹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获得认可了呢。
果然、这种感觉真不错啊。
“恭喜呢！姐姐也为你感到高兴啦！”
“太棒了喔！维克多君！！”
“恭喜您，少爷。”
房间里其余的三人也都纷纷对我表示祝贺。
啊啊——幸福感满得要溢出来了。
也许是看见了我脸上不自觉浮现的傻笑，艾瑟瑞尔不耐烦地补充道：
“别这种程度就沾沾自喜了、明天起可是会有更严酷的训练等着你。”
“以及、那些魔法都只会给你造成真实的痛觉而已，并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丢下这两句话她便径直走出门离开了。
诶，原来没有跟我动真格吗？
这家伙虽然古怪、但果然还是有分寸的嘛。本来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呢。
维克多 对 艾瑟瑞尔 好感度 +10！
不错、不错啊，我似乎还是第一次对“明天”这个词感到如此振奋。
“还是老样子——你可别在意啊，小艾她一直是这样子、要用无数句贬低来陪衬一句褒奖。”
一直靠在一旁墙上双手抱胸的瓦尔基里摆摆手解释道。
听说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搭档、还有着不得不一起行动的理由，不过这两人的性格还真是对比很鲜明啊。还有体型上也是。
啊——心情大好。
我跳下床，招呼周围的几个人。
“要跟我去皇宫里逛逛，顺便喝一杯红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