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是冰冷的雨点击打的感觉。

……

………。

喔,这样啊,原来地狱里也是会下雨的吗。

…………

鬼才信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讽刺的话,我现在多半就是鬼魂吧。

如果被时速80km的大货车迎面直击都大难不死的话,现代医学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奇怪的是,我能感觉到恼人的雨点不停地击打着脸庞,却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就好像……被雨淋的不是我的身体一样。

我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在这里感同身受。很荒谬吧?

不错,我现在开始感到冷了。

感到自己躺在水里,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浸得十分沉重。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的灵魂还被困在死去的躯壳里?

虽然三途桥和彼岸花我只是当故事听过,不过我好像真的遇到此类怪事了。

渐渐地,就像有人把接头插入音响一样,声音也被接入了我的意识。

说起来高中的时候经常利用讲台上的设备这么玩呢。

虽然总是会被从午睡中被惊醒的老师训话就是了。

耳边的声音昭示着周围是滂沱大雨。

还有急切的呼唤声,几乎快要被雨声盖过。

“维克多,维克多,醒醒啊!”

接着是小女孩般的哭声。

……这就很奇怪了吧。

第一我认识的人包括亲戚里面并没有这个年龄的女孩。

第二我的英文名也不叫维克多。事实上可能卢瑟(loser)都比这个合适。(注:Victor有“胜利者”的意思)

……不是在叫我吧。

这时、身体却突然有了被人抬起来的感觉。

我由于还是有点肌肉的身材,体重少说也得有70公斤。

抱着我的这家伙力气可真大啊。算了,不关我的事。

如此想着,我放任自己的意识再度沉底,就这么摇摇晃晃地睡着了。

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很老套的情节。

正当我打算环顾四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被固定住了无法转动。

我的这一动作反而引起了坐在床边的人的响动。

像是曾经养过的柴犬迎接我回家一般一样直接扑到了被子上,让我险些折断脖颈。

一张泪痕未干的稚嫩脸庞凑到了我的眼前,碧绿色的双眼闪烁着欣喜。

“!!维克多君,汝终于醒了啊!”

…………。

是刚才听过的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不过“汝”是什么古老的称呼?好像几百年前就没有人使用了吧。

“殿下,维克多少爷才刚刚苏醒过来,您这样会吓到他的。”

较为成熟且不参杂感情的女声。由于站位较远的关系我看不见声音的主人。

「殿下」……难道这个小女孩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吗?等等,这好像是对皇室成员的称呼吧。

现在我已经十分确信自己是戏剧性地穿越了,可能是不知存在于哪个世界线的神听到了我的呐喊吧。

不管怎样,感谢感谢。就这么无聊地死掉了我会很遗憾的。

没有让我在巨乳美少女的膝枕上醒来的事就原谅你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的境地……话说虽然叫着我不熟悉的名字、这里的人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识我?

“抱歉,莉莉娅小姐,余知道了!”

这次是「余」啊……真是够了。

“怎么样,维克多君?汝还记得余吗?”

我当然不认识你啊。

刚想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大脑却突然如同被扎入一把锥子一样剧痛了起来。

该死……

涌入的东西是「记忆」。

并非什么我遗忘的东西,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这些东西在一时之间完全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又陷入了失神的境地。

维克多·柯克兰,公爵之子。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相当于是游戏角色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连「补完计划」也一并附赠可是太良心了。

再度双手合十感谢一下这里的神明吧(意念)。

至于那边的小姑娘是……

我还在脑中翻找记忆的时候,旁边的两人继续发话了。

也许是太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小女孩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在了被单上。

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哭的样子也很好看。完全感觉不到亲戚家小孩哭闹时的那种不耐烦,反而心中被怜爱所填满。

要加快想起来才行……

“呜呜,维克多君不会真的忘了余吧……”

“殿下,维克多少爷从塔楼上摔了下去,后脑着地。如果有记忆损伤也是难免的。”

……。

啊,是这样吗?把我的死亡以这样的形式与这个世界接壤,真是巧妙啊。

以及那边叫做莉莉娅的女仆,我记住你的冷酷了。

总之现在得赶紧证明自己脑子还没坏。

“妮拉……”

我尝试以微弱的声音叫出了记忆中她的名字。

妮拉莉丝·罗曼诺夫,艾斯特拉王国的第三皇女。今年七岁。

和“我”是不久前才认识的,但却投缘地成为了很好的玩伴。

等等,和这样的非法幼女成为朋友之类的……莫非我的设定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弱智吗?

说起来刚刚从我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是不是有一点不对?

即使是气若游丝,也不该完全没有我应有的那种成年男性的低沉喉音啊。

“太好了!余很开心,汝还记得余啊!”

嗯,既然是异世界的皇女,这么说话也是情有可原。

放在现代绝对会因为摆架子什么的被人教训吧。

“…是的。”

我只能如此轻声应付道。更多的事情一时半会我也没法找出来了。现在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十八年的人生让我深深明白了“言多必失”这一句话的正确,虽然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健谈的人。

然后我举起了自己的手,想看看有没有明显的皮外伤——

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彻底冲击了我的大脑。

——在我眼前、洁白的天花板映衬着的,是一只幼小、纤细的手。

……没错,看上去就像五六岁孩童的手一样。

我差点就要以为这是妮拉莉丝的手了。

这么说……我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那么这是谁的身体呢?

答案很显然只有一个。

维克多·柯克兰。

那个本应死去的男孩。

并不是我在异世界的化身、而是我进入了这具本已了无生气的躯壳吗。

也就说是所谓的借尸还魂。

该死,这出场方式还真是恶趣味啊……把人的意识塞在一具尸体里什么的,足以让我收回之前所有对于这个世界的神明的恭维。

“殿下,请您退后,维克多少爷看样子需要休息。”

说话的是那个名叫莉莉娅的女仆。看样子我的脸色真的很差——不仅是因为伤势,也是因为自己刚刚意识到的骇人事实。

她走向床沿,这一次我清晰地看见了她的脸。

算是十分端丽的样貌。戴着有着窄窄的边框的眼镜,银发披肩,如同想象中的一样毫无表情,毕竟是连声音里都没有情绪的女人。维克多对她的印象是“没血没泪的严格的家伙”。

顺带一提,我现在可以在脑中像翻书一样查看这个躯体的主人生前的一切记忆和想法。

不过她头顶那是什么?兽……兽类的耳朵?

“唔嗯,那么就交给汝了。”

妮拉莉丝安静地点点头向后退开,看着女仆将手掌贴上我的额头,合上苍兰色的眸子嘴里念念有词。我立刻从维克多的记忆之书中检索到了这种行为——是在咏唱治愈魔法。

好嘛,看来这是一个拥有魔法要素的异世界。维克多生前看来也是经常接触这种东西的人,脑中相关知识的储备十分丰富。

毕竟是公爵的儿子吧,相关的教育大概不会缺乏。

这也有利于我尽快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多谢了啊。

也许是治愈法术带来的副作用,我的意识很快又开始模糊,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

…………

我大概是睡着了吧。可是我的意识却依然活跃……抑或是灵魂?这两者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我也不知道。

那么就当我现在是在做梦好了。

在原来的世界、作为一名平凡的、拥有透视未来之眼的男子高中生,我的梦常常昭示着未来。

梦到了祖母的葬礼,两天后就成真了。

梦见了圣诞节下暴雪,果然原本的派对也一并取消了。

幸好我从来没有在梦中遇到什么荒诞诡异的事情,不然那种东西一并具现我会很难办的。

我旋转着下落,来到了一片纯白色的天地。

地面是完美的镜面,往下看去的话会发现正在与自己对望。

对,就是大多数人想象中天堂的模样。

大概因为这边也是在我的意识里,所以环境也由着我的想象而生吧。

得了,我肯定是因为什么缘由才会来到这里的。如果期待没错的话——

轻盈的脚步声哒哒地在身后响起,不紧不慢。

我并没有急着转身去看来者是谁。

“让我猜猜,你就是将我带到此地的、这个世界的‘神’吧。”

“哎呀,不愧是神一君,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那个稚嫩的女声刚刚说出了我在过去的世界的名字。

我夹杂着几分愤懑回过头去,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穿着黑色兜帽长袍的身影。

白色的长发可以从衣装的缝隙之中窥见,直直地垂到地面。

好像除了这件绣着金边的黑色长袍之外,眼前身高不足一米三的家伙什么都没穿。

她抬起了头。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面容展现在我面前。

猩红色的双眼、几乎要把五官遮蔽住的长长的刘海。

啊,如果连神明都是这样的幼女的话,我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把我塞进小孩子的身体里了。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星」。”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幼女神笑着问好道,却立刻被我决绝地将发言球打了回去。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粉饰太平的行为。人们在我眼前往往是很难掩饰得了自己的企图的。

“真是不友好呢,明明连我的力量都不清楚的说~?乱来的话,在这里将你的灵魂湮灭掉对我也没有损失呢。亏我还听从了你的愿望——”

“我说了什么?”

“哎呀呀、在死掉之前不是还拼命想着「不想要孤身一人」这样的事吗?真是可怜的孩子呐。”

这跟我想的太不一样了。现在要求退货可以吗?

我选择了以沉默来略过发言回合。

幼女神见我闭上了嘴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让我来给你一点帮助吧。你不好奇维克多·柯克兰是为什么会从皇城的塔楼上掉下去摔死的吗?”

“小孩子淘气,喜欢爬高之类的吧。我不在乎。”

“减分喔,猪。”

这个矮子刚才以绝对轻蔑的泯灭自尊的眼神看着我说了什么??

难不成这家伙是什么有着s兴味的……。

我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

“是被别人所害的吧。”

的确、公爵府的少爷是不可能跟平民小孩一般爬上爬下的。

“嗯哼,那么原因呢?”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要被灭口吧。”

看到那家伙在瞪我的眼神所以改口了。

理由的话、小孩子凭借身形在宫廷里能充当密探是众所周知的。

能够有勇气试图抹杀公爵之子的人、也一定与皇室有着深厚的关系。

也许可怜的维克多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事情、而并非有意为之。

公爵之子的身份可不适合拿来打探情报,关于这点在他的「记忆之书」里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记载。

可能、开启相关的回忆还需要什么契机作为钥匙才行。

“很好很好,只是稍稍引导就推断地差不多了呢~那么回去之后赶紧做好准备吧,计划失败的话那帮家伙可是会很快卷土重来的喔。”

……的确、知道自己灭口对象居然侥幸存活了的话肯定不会放过的吧。

“顺便说一句,妮拉莉丝和莉莉娅是目前你可以信任的人唷。”

话虽如此,但这两个人有什么能让事情的走向改变的能力吗。

三皇女才刚刚七岁,没有人会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吧。

幼女神看出来我脸上大写的“不信”二字,叹口气补充道:

“保护好妮拉莉丝,你不会后悔的。”

“嗯。”

“也有阴谋在向这个小姑娘袭来,而我对未来世界的规划里她是相当重要的一环,如果她死掉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喔。”

“自己帮把手不就好了。”

“会被那群家伙说的喔?什么「不守规矩」啊、「破坏平衡」啦,严厉的指责多的是。”

“所以就把我当成你的棋子?”

“嗯嗯。”

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啊。这家伙做这种事是有多理所当然?

“放心,我不会亏待帮我做事的猪……不对,神一君的喔。啊,你还没有掌握魔法吧?为了行动方便,就先把这个还给你。”

等…等下,什么?!

她说要把什么“还给我”?!

其实我已经隐隐料到了那东西会是什么。

千万不要啊——

然而当幼女神走到我面前掏出一个光球塞入我大脑的时候,我发现我一下都动不了。

“好啦。稍稍帮你升级了一下,不过你们可是老、朋、友了呢,不会有问题的。那,回见啦。”

我仰面倒下,意识彻底归于沉寂。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家伙哼着小曲踱步离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