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道的远方跑来一名男子,他的衣物破损,上头染满鲜血,手中拿着已经打断的钉耙,一跛一跛地朝拒马跑来,在他的身后则有几只身上染血的墓影狼穷追不舍。

   比任何人更快反应的顾翊宗立刻翻越拒马飞奔而去,他拔出武士刀,三两下就把因为受了伤,行动不那么迅捷的墓影狼斩杀。在此同时,顾芸如也接住男子不支倒下的伤体,将他纳入保护。

   “你还好吧?”

   保安队长也上前关切,并指示队员将担架抬过来。

   “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受伤男子用颤抖的声音苦苦哀求,他的身上早已血流如注。

   “撑住,你说清楚一点,你的家人怎么了?”

   队长的沉稳嗓音化作安定的力量,让受伤男子在平缓呼吸过后得以断断续续说出家人被困住的地点。

   指示队员将伤者抬去医务所的队长立刻陷入沉思,两难的情绪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

   “队长,怎么了吗?”顾翊宗向他询问。

   “没想到还有人没有疏散完毕,他为了赶过来求援,一个人冒险从魔物群里突围过来,偏偏我们接收到的任务是固守在这里,避免让魔物趁隙闯入。”

   他瞇细眼睛,将眼神投往黑暗的街道尽头,语带困扰地继续说:

   “固守岗位固然重要,但人也得去救,然而我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却没办法亲自带人过去……”

   “既然这样,请让我帮忙吧,我愿意跑这一趟。”

   顾翊宗立刻说道:

   “我虽然不是高手,但要对付几只魔物还难不倒我,况且我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只要队长留守在这里,确保路线的安全,我们的任务也算达成了。”

   队长望着顾翊宗,几番思量之后终于答应。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我会派几个人带你过去,一路上就麻烦你照顾他们了。”

   “我知道。”

   由保安队长选出几位身手不差的队员同行,连同顾翊宗和顾芸如一行六人走出拒马,在其中一位队员的带领之下迈入昏暗又深邃的街道。

   “妳其实不用跟来的,这一趟去很危险呀。”

   出发前得知妹妹也要随行的顾翊宗向她语重心长地解释此行的不易,但她却摇了摇头。

   “跟哥哥一样,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但是留在这里我也没什么用处。我的术式虽然可以保护我自己不被攻击,却没有办法帮大家守住街道不被突破,既然如此面对敌人对我来说总好过留守在这里吧。”

   虽然心疼她一起行动,却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才刚开始使用术式的顾芸如已经清楚地理解自己的定位究竟在何处,她比谁都更了解自己能做的事是什么。

   顾翊宗一行人沿着房舍的墙角慢速前进,领在队伍前方的是一位青年队员,不知道路的顾翊宗则是作为对抗魔物的主要战力跟随其后,后方则有三名队员保护顾芸如,必要时再让她出面以术式阻挡魔物的攻势。

   附近一带的住户都已撤离,一幢幢的楼房都已人去楼空,毫无人烟的街坊在暗夜的洗礼下宛如生人勿近的鬼城,在寂静的连脚步声都能视作巨响的气氛中,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四处张望,致命的氛围像是黏稠的液体浇淋在他们的身心上,连呼吸变得滞碍不顺。

   领队队员靠在转角,再三确认过外头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将队伍带出,一行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大街小巷。看着路口处的路牌上的街号数字由小转大,目的地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间镶有大片玻璃橱窗的店面时──

   一只墓影狼撞破玻璃飞扑而出!

   首当其冲的顾翊宗直接被撞飞到大街上。他在地上翻了两圈之后快速爬来,四周蛰伏已久的狼群纷纷从巷子内跑出来将独自一人站在大街上的他团团围住。

   “哥哥!”

   “不要过来!”顾翊宗将想上前帮忙的顾芸如喊住。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还倚着墙站着,这样至少可以确保身后没有敌人,一旦远离墙壁,那敌人就会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届时就算顾芸如的术式再怎么有效也难以应付汹涌而来的狼群,顾翊宗必须在这里作为诱饵吸引更多的魔物不把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墓影狼在地上闷声低吼之后扑了上来,顾翊宗顺势向一旁闪开。被露西娅操控时的感觉深深刻在身体里,作为反射动作让他连连避开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攻击。

   一个撑地翻身之后,顾翊宗顺利脱离第一批包围的猛攻,他抽出武力刀,朝着最靠近自己的墓影狼身上砍下,然后是另一边的第二只,依序向前推进,打算在墓影狼再次包围自己之前减少敌人数量。

   正当他挥刀砍向左侧时,一只从后方而来的墓影狼朝顾翊宗的大腿后侧咬了下去。

   “呃啊……”

   肌肉被咬穿的疼痛让顾翊宗差点站不稳,他赶紧将刀往后一刺,刀身刺穿了影子狼的脖子,让牠的牙齿松开。

   顺利摆脱利牙的顾翊宗还没来得及反应,正前方另一只墓影狼向他发出一记冲撞,撞击直透他的胸口,将他硬生生撞飞出去。

   魔物陆续飞扑而至,顾翊宗翻身避开了坠下的尖牙,接着反手挥砍,斩断了墓影狼群的两条前肢,失去前脚的魔物们下巴直接撞上地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就在顾翊宗与狼群激战的同时,顾芸如等人也没闲着。

   队员们两人一组对付一只魔物,想趁势偷袭的个体全遭顾芸如的术式弹飞,为后方的队员们开辟一处安全的战场。

   在众人的奋力抵抗下,魔物的数量快速减少,不消几分钟便被杀退。

   看着逃跑的黑色身影没入黑暗之中,确认过危机解除的顾翊宗靠着早已不亮的路灯灯座坐了下来。

   “哥哥,你的伤……”

   看着染血的裤管,顾芸如急得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顾翊宗摸了摸她的头,脸上露出笑容。

   “别担心,我有用灵引抵档一下,伤口不深,不用紧张啦。”

   “可是流了这么多血……”

   “嗯,所以妳别哭了,快帮我包扎才是最要紧的。”

   顾芸如点了点头,七手八脚地把衣服扯成碎片缠在顾翊宗的伤口上。由于伤口确实不深,顾翊宗行动也不见有任何影响,提心吊胆的顾芸如这才放下心来。

   稍作休整之后,众人重新上路。

   伤口上的血腥味曝露了他们的所在地点,一路上不断发生零星的袭击,不论是在转角处,或是在巷弄里,魔物无所不在。

   对方已经清楚地掌握他们的动向,虽然不再有像第一次那般庞大规模的攻势,但零星的攻击却阻碍了众人的脚步。

   一行人且战且走,终于在绕过最后一个街口后抵达目的地,一栋漆有米黄色墙面的楼房便是他们的目标。现场环伺着几只影子狼,显然牠们是知道里头还有尚未撤离的人类,毕竟气味骗不了牠们。

   魔物的数量并不多,扫除只是片刻之间的事,然而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喜悦,因为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深深震撼他们。

   “这是……”

   队员们目睹遍地的同仁尸骸全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此地有居民未被疏散并非镇内保安队有所错漏,而是派来此地的人员全部不敌身亡的缘故。

   由地上还混杂着一般民众尸体的情况分析,可能是在撤离到镇中心的时候遭受袭击。这条路是通往镇外的主要道路之一,一群人在路中央遇袭根本无险可守。

   由现场遗留的血迹和被啃咬过的尸块判断,意外发生的当下必定是一片混乱,保安队员们已是自顾不暇,根本管不动因惊吓过度而四处奔窜的群众,这才导致全数罹难的下场。

   顾不得满地尚未干涸的黏稠血液,顾翊宗等人只能硬着头皮跨步而行。

   “呕……”

   从一开始就不敢再看一眼的顾芸如紧抓着顾翊宗的背后,几乎是闭着眼靠他带路才得以前进。脚下凝结的血液像是在拉住她的脚一样,在抬腿的瞬间牵起黏糊糊的丝线,扑鼻而来的浓厚血腥味更是让她差点吐了出来。

   “芸如……”

   赶紧将她拉出满是尸骨的地带,顾翊宗轻拍她的背,安抚着早已吓得浑身抽搐的顾芸如。如此残忍的一幕连顾翊宗都不忍卒睹,更何况是心地纯善的她呢。

   敏感的狼群立刻发现来人,纷纷从屋舍上跳下。没花多少力气便把眼前的敌人消灭殆尽后,一行人提起脚步总算到达房舍门前。

   “顾先生,您先在这里照顾令妹吧,我们先进屋去察看情况。”

   “我们不要紧,我会在入口替你们把风,你们放心。”

   “嗯,谢谢。”

   带队的队员一脸沉重,战友的惨况映在他们眼里,受到的冲击恐怕比顾翊宗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身为警备工作者的他们只能选择以大局为重,仅仅只是向已故的同仁低头致意后,再度投身救援行动。

   顾翊宗扶着顾芸如来到楼房的大门前,她已停止哭泣,但脸上的泪痕仍在。

   “如果……当时西娅小姐他们没有来到村子的话,我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对不对?”

   顾芸如将脸埋在顾翊宗怀里,用充满哀凄的语调说道。

   顾翊宗想安慰她,然而眼前遍地的罹难者让他把原本要说的好听话全哽在了喉咙,最后只能据实以告。

   “……恐怕是。”

   “这种死在恐惧之下,看着死神在自己眼前朝自己挥下镰刀,却无从反抗的死状,连死后都尸骨难全。我好怕……好怕我们也会变成那样,这种什么都没留下的死法我不要……不要……”

   温热的泪水再次从她的脸颊落下,她用力抱着顾翊宗,使尽吃奶的力气,像是被麻绳捆绑住一样,抱得顾翊宗因疼痛而面色扭曲,却怎么样也不肯松开妹妹的双手。他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顾芸如内心的彷徨与迷惘。

   一直以来都是相依为命的两人总是彼此依赖,若说平时是顾翊宗依赖着顾芸如的温柔,那此时此刻就是顾芸如依赖着顾翊宗的坚强。

   回抱她纤细的身躯,柔软的触感伴随着一股直透心底的温暖,只要像这样相拥便能鼓舞内心。

   “我会……保护妳。”顾翊宗在她的耳边沉沉说道。

   似乎是在呼应顾翊宗的心意,顾芸如在胸口的呜咽声渐渐淡去,感觉得到她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怀中的她,顾翊宗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