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苍白尖端接触到顾翊宗腰际时……

“喝!”

顾翊宗转动手背,朝着奴可奇娃点亮了戒指上的妲凡亚灵矿,晶莹剔透的矿石剎那间变得耀眼夺目。

“呀啊啊啊啊!”

不亚于日照的强烈光线彷佛箭矢一般射穿奴可奇娃感光敏锐的双瞳,刺痛感令她放声尖叫。

她忍痛强行打开眼眶,宛如曝光底片的视野里完全失去了目标。

“丫头,下面!”

随着杰罗比大吼,奴可奇娃低头一看,惊见已经摆好架势的顾翊宗。他趁着奴可奇娃攻击受挫的瞬间伏下身段,摆出朝上突刺的预备姿态。

“喝啊啊啊啊!”

宛如呼应众人的惊叹,顾翊宗以迅雷之势发出突刺,破风的武士刀尖朝向奴可奇娃的咽喉做出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

“唔……”

白茫茫的视野中只看得见一个豆大的黑点变化成一条短线逐渐逼近,奴可奇娃反射性地举起左手阻挡,任由强势的刀尖贯穿手掌。

“唔呃……”

异物穿身的痛楚令奴可奇娃紧咬牙关,然而孤注一掷的攻势并未就此瓦解。

朝向前方跨步,顾翊宗扭动腰身带动手臂,将刀向前推出。

苍白的刀刃刺入手心,刀锋笔直地迫近奴可奇娃的喉部。

就在此时,奴可奇娃强忍撕裂的痛楚,硬是利用左手的伤口扯动贯穿左手掌的刀身──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察觉她的用意的顾翊宗使出浑身解数不让刀尖被迫偏离,爆发的蛮力灌入刀中,奔雷般的突刺朝向左颈之下的颈动脉刺出。

刀锋没入肌肤,鲜血汩汩渗出──

忽地,本该长驱直入的武士刀锋竟在深入皮层前一剎那──转道偏离!

彷佛是被皮下肌群给挤出,刀身削去些许表皮后,从奴可奇娃的左侧颈项弹了出去。

“啊啊……!”

措手不及的结局使阿芙妮倒抽一口气,顾翊宗更是错愕地无法自己。

最后一击功亏一篑,顾翊宗的反击止步于埃斯雪狐的强韧皮层之前。

反击的失败换来的是另一波反击!

奴可奇娃抬腿疾扫,赤日之野最快的猎豹脚力正中顾翊宗侧身,将整个人踢了出去。

“啊……咳啊……”

像是被甩在墙上的烂泥巴,顾翊宗撞上广场中央的石柱,沉重的撞击力道令他呕出鲜血,左侧肋骨断裂,无力的身躯倒落在墙角。

“丫头!干得好!不愧是我的最完美创作。”

“呼……呼……哼!那还用说。”

尽管再怎么故作镇定,大幅度起伏的双肩仍让劫后余生的紧张情绪漏了馅。

额头上仍沁着汗水,余悸犹存的奴可奇娃反复眨着渐渐回复的双眼稳定思绪。她拔出插在左手掌上的武士刀,丢在地板上,因疼痛而皱起的脸蛋流过一滴冷汗。

“之前看不起你是我错了,能把我伤成这样你也很了不起了,但是再多的小花招也救不了你。安心上路吧。”

亮出狰狞的利爪,奴可奇娃缓步走向顾翊宗。

“等一下……怪物女,妳的目标不是我吗?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啊!”

单膝跪地的阿芙妮使尽全力喊道,奴可奇娃回头,脚步却没有停止。

“没错,但妳别急,等这家伙挂了,再来慢慢料理妳。”

停不住的死神脚步让阿芙妮心慌,不远处的顾翊宗按着左腹伤处陷入弥留状态,根本无力抵抗。

阿芙妮撑起欲振乏力的身体,好不容易站了起来,然而昏眩的神志模糊了她的视线。在糊开的视野里,奴可奇娃的背影宛如处刑的刽子手,渐渐远离。

“站……住……”

她提起脚步追赶,无力的双腿却让她差点摔跤。

“……站住……”

呼唤出声,嗡嗡作响的耳道只传来杰罗比颠狂的长笑。

阿芙妮美眸一敛。顾翊宗的奋力一击重现眼前,努力不懈,无所畏惧,露西娅精心挑选的人才果真非同凡响。

如此令人感到安心的身影,即使陷入绝境也断不放弃的坚毅眼神。这样的人若是成长下去,也一定会和那个人一样可靠吧。

被众人所期待的他,被那个人所看好的他。我──要救他!

“我叫妳……站住────────”

发出尖锐高喊,阿芙妮用力咬舌,撕裂的痛楚与铁锈味唤醒理智。她全身出力绷紧,扩张的肌肉相互挤压,微血管爆裂衍生出的全身刺痛夺回了身体的领导权。

“妳……怎么会?”

不待奴可奇娃反应,阿芙妮足下登时张开数道术印,层层相迭的术印合而为一之后纳入阿芙妮体内。她举步踏出,身体透过加速的术式弹飞出去,沿途空间中张开的术印透过接触一一纳回身体里。

纷飞的红色灵引之光宛若染血的飘樱,瑰丽中犹带血腥,营造出致命的浪漫美感。

“想找死我就成全妳!”

不落人后的奴可奇娃双腿踢向地面,朝向飞驰而来的阿芙妮冲去,她将双臂向后一摆,孔武有力的臂部肌群紧缩,激发出最高力度,准备迎接如潮雨般落下的斩击。

然而前方地面张开的术印却狠狠戳破她的预想。在朱红的术印彼方,是眼带邪念杀意的双刀舞娘。

阿芙妮玉足轻点,犹如翩翩蝶舞,娇艳灵动的舞姿将飘逸灵引的风拉出绚烂的虹霓,有如晚红薄暮的云彩尾巴。

最后一道术印回归,阿芙妮的身影瞬间加速,快过电光石火。

“什──!”

精灵降世般梦幻的舞步并未带来雨点式的斩击,突变的疾速只适合孤注一掷的全力一击。

一记与婀娜柔婉无缘,锐不可挡、霸道暴力的刀斩──

──桩之舞!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不及反应的奴可奇娃被狂风与霓彩贯穿。

闪电般的错身后,一人的倒地声宣告战斗结束。

妲凡亚灵矿失去光芒,从杰罗比的手中滚落地面,失去操纵源头的活尸群体纷纷不支倒地,拥挤的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杰罗比的面容歪斜,不敢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踩着颠簸的步履蹒跚向前,然后跪倒在地,无神的瞳孔映着仍伫立在战场上的身影。

“阿芙妮!”

见证绝杀一瞬的顾翊宗忍着伤痛爬起身,半跪半爬地爬向倒地的阿芙妮身边。她憔悴的面容被散乱的火红长发覆盖,施力过度的纤细胴体已经完全施不上力了,宛如断线的傀儡摔落在地,状况极度不乐观。

“呼……呼……”

半开的眼眸依然带笑,她想伸手拍拍顾翊宗的头,却怎么样也使不上力,最后只能用一抹虚弱笑容代替。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妳才是,现在怎么样?”

“……这次……真的累了……连……教训你的……力气都没了。”

经阿芙妮这么一说,顾翊宗这才发现他已将浑身脱力的阿芙妮抱在怀中。这是未经许可的触摸啊。

看来还能开玩笑,顾翊宗露出安心的表情,然后转头看向依旧站立在广场中央的奴可奇娃。

是的,在交手后倒地的是阿芙妮,但这项事实并没有让妖医的表情从惊愕中好转。

改造少女的右胸至右腹部被剜开一大块缺口,鲜血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在地上漾出血池。

“丫……丫头……”

杰罗比语带颤抖地呼唤,换来的响应却是呼唤之人倒落尘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心的咆哮响彻地下迷宫,杰罗比抓住头发大力拉扯,医界耆宿的沉稳在他的身上已不复见。

“你……你们竟然,竟然把我的她给……”

陷入狂乱的杰罗比抬起头,他的眼球充满血丝,呼吸急促。接着,从怀中拿出两颗妲凡亚灵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就算这样……你们也别想离开这里──”

伴随着喊叫声出现的是灵矿绽放出的耀眼光芒。

“不……可以……要……阻止他。”

衰弱的阿芙妮见状低声说道,顾翊宗也明白她的意思。他强忍着肋骨折断的疼痛,奋力撑起身体,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武士刀,摇摇晃晃地朝疯狂储灵的妖医冲了过去。

此时,一道身影闪过顾翊宗的眼角,竟然是倒地的奴可奇娃回光返照,破碎的残躯朝他扑了上来。

“滚开!”

“呜啊……”

强烈的冲击将顾翊宗撞倒在地,翻滚了好几圈。在此同时,奴可奇娃抱住神色崩溃的杰罗比逃向其中一个出口。现场只遗留下从杰罗比手中跌落的两块妲凡亚灵矿。

“快毁掉那个……不然……”

正当顾翊宗打算持刀劈向灵矿时──

轰隆────

从另一头的幽深隧道内传出土石坍方的砰然巨响,紧接而来的是天摇地动的震荡以及震天价响的异兽咆哮。

“那……那是……”

昏暗的隧道内忽现一抹慑人红光后,巨大的身影撞裂天花板闯入广场大厅,第二具“魔魇使具”巍然现形。

望着肆意吼叫的巨兽,阿芙妮咒骂着自己的预感竟然真的成真,更糟的是还在这种时候才验证。

出现的巨兽体型比起前一具明显大上一圈,狂暴的姿态也更甚以往。牠很快地发现视线下方的顾翊宗,并开始展开攻击。

巨兽的构造与之前的“魔魇使具”有些差异,但仍脱不了以魔物构造拼装而成的事实。

粗壮的手腕毫无规律地挥舞,残暴的打击让天花板与石柱和墙壁通通遭殃,过于剧烈的摆动甚至连巨兽都站不稳,频频摔跤。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四处逃窜的顾翊宗也从这具“魔魇使具”的动作中发现不对劲之处,比起在隧道内交手的那头,眼前这具“魔魇使具”明显不受控制,无差别的攻击简直就是破坏神的化身,彷佛要把眼前的景物破坏殆尽才肯善罢干休。

此刻,“魔魇使具”正把目标放在顾翊宗身上,对他施以激烈的打击。

“如果是这样那还好办……”

顾翊宗略带安心的低语。事实上他的情况并不算好,断裂的肋骨似乎有刺入腹腔的迹象,体力的流失也在他的脸上留下难受的表情。然而……

“阿芙妮……”

比起还能起身闪躲的顾翊宗,豁命施展刀舞的阿芙妮已经倒地动弹不得。只要自己能吸引巨兽的注意力,至少能让她远离战祸。

就在顾翊宗逐渐将战场向外转移时,一阵熟悉的怪叫从阿芙妮眼前的隧道内传出。以叫声为契机,地表再次传来异样的震动。

“那是……?”

天花板突然炸裂,一双巨大的猿人手掌在尘沙中若隐若现。手掌张开五指,扳住了狭窄的通道门缘,接着像是要将手掌的主人拉出通道般使劲。

砖头砌成的墙角渐渐承受不住拉力应声碎裂,第三具“魔魇使具”从崩落的石块中探出头。

“还有……?”

发出轻叹的阿芙妮目不转睛地瞪视着前方。这么说来,杰罗比发疯之前手中所拿的正是两块灵矿,如此一来第三具“魔魇使具”的存在也就不难解释了。

阿芙妮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探头的巨兽摆动头颅对着大厅张望,最后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阿芙妮!”

顾翊宗想赶回阿芙妮身边,但是面前的“魔魇使具”壮硕的身材狠狠地拦截住他的脚步,特制过的加长手臂如长鞭挥舞,由左至右,彻底封锁住任何通往广场中央的路径,完美的划分出隔离区域。

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开巨兽的策略反而成为无法及时回援的主因,变调的战况使得顾翊宗大为光火,愤怒、焦虑使体内的灵引升压沸腾。

他抡起武士刀朝巨兽冲刺,避开了横扫周围的攻势,成功逼近“魔魇使具”正下方。

“让开啊啊啊啊啊啊!”

顾翊宗将刀身斜挑,架在虎口,双腿向地一蹬,朝天的突刺对空发出。笔直的身影穿越巨兽修长手臂的防御空隙,一刀贯穿巨兽下颚。

受灵引特质修饰的刀锋彷佛蜕化成绝世神兵,轻而易举地刺入巨兽坚实无比的头骨。然而就在顾翊宗打算乘胜追击时……

铿!

雪白的刀身竟承受不住冲击应声折断。

“!?”

“吼呜呜呜呜呜呜呜!”

跟着狼嚎般的吼叫一同冲击顾翊宗肉体的是一记巨兽巴掌,尚未从愕然中醒转的顾翊宗毫无防备的吃下这一击,当场喷飞出去,倒地不起。

“唔……早叫你逃的嘛。”

气若游丝的阿芙妮低声呢喃,第三具“魔魇使具”已经爬出隧道,正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阿芙妮勉强动动手指,发现连刀都握不住后,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结束了。”

对于一生受尽无数次死亡胁迫的她来说,此时的心情意外的平静。虽然顾翊宗无法得救让她有些自责,但那是他自己做下的选择,就堂堂正正地去接受吧。

胖硕的身躯来到阿芙妮的面前,与人类相似却肥大的手指曲起,握住的拳头高高举起。

阿芙妮阖上眼,准备迎接人生终点。

“阿芙妮……”

意识昏然的顾翊宗对着远方的阿芙妮伸出手,遥远的距离成了内心的遗憾。

巨兽的拳头轰然落下!

同时,棋盘型的方格穿过天花板垂直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