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就算你这么夸我……写得一般般啦，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出名。”
“砰——”
庄游捂着脑袋痛苦地爬起来，似乎是自己刚才在梦中的手舞足蹈，导致了现在正躺在地板上挣扎的局面。
“糟了！”他刚从摔下床的疼痛中稍稍缓过劲来，猛然想起来什么。看了一眼时间，再次躺了回去，痛苦地闭上双眼。
早已习惯了每天睡到自然醒，加上前一天刚刚和施纬激战一晚睡眠不足，庄游完全忘记了这个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经历过的恐怖故事：
今天要上班。
依然残留在身上的痛觉提醒着庄游，这可不是梦境。他慢慢睁开眼睛再次确认了下时间。没错，刚刚11点钟，如果现在前往公司的话，或许正好可以赶上午饭。
趴在地上想了一下，庄游还是咬着牙拨通了吴问的号码。
“吴部长，我——”
“怎么，原来你没有跑路吗？我还以为昨天的工资可以不用结算了。”吴问并未打开摄像头。
庄游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怎么会嘛，我正在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转正呢！昨天看到部门工作计划里有‘再次拜访‘玄先生’事件当事人’这一条，就寻思着自己能帮咱五部做点什么。这不，现在我就在董小姐家里。”
通信的另一端停顿了片刻。
“哦，是吗？那个女人可不容易见到。有什么成果？”
看来这一招似乎有效。庄游赶紧继续说道：“正和她聊着呢。等下午我去公司再向您汇报！”
“那我是不是要勉为其难地期待一下呢？”对方冷笑了一声，挂断了信号。
庄游长吁了一口气，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顺利。不仅把自己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糗事糊弄了过去，还算是得到了以甘石公司开发五部员工的身份采访董小姐的许可。
虽然事情的先后顺序有些问题，但只要有了令人信服的结果，过程就根本不重要嘛！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自己竟然和那个老家伙莫名达成了共识。
事不宜迟，立即出发！庄游随手披上了自己的冲锋衣，想了想又脱下，换上昨天刚买的职业套装。
公寓门前，两名戴着墨镜、背着相机的青年与庄游擦肩而过，瞥了他一眼，匆匆离去。庄游猜测，他们也是来找董小姐的！
难道已经被人抢先了？但愿还有尚未发掘的独家爆料。庄游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老实说，这里比自己租住的栖苑公寓强不了多少。难以置信在上城区竟然还有这样传统的建筑，没有全封闭式安保管理，没有全方位监控摄像，甚至连房门都是和自己家一样的旧式锁具。
按响门铃等候，庄游对董小姐的个人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或许可以以此为切入点拉近距离，获取更多的情报。
可是，久久无人应答。
难道不在家？不对啊，根据资料，董小姐每天会去上夜班，现在应该正在家中休息。
庄游不愿放弃，他抬手在门上轻轻敲打着。“董小姐您好，我来自甘石科技。有几个问题想和您再确认一下。”
门闪开了一条缝。“没什么好说的，请回吧。”声音里透着疲惫。房门重新关闭。
庄游趴在门上请求着：“董小姐，我们头儿已经下了命令，如果今天见不到您，就让我滚回老家去。董小姐，求求您，求求您让我问几个问题吧，不会耽误您太久。”
门再次闪开了一条缝。庄游赶紧出示了自己昨天刚刚领取的甘石公司工作证。一双眼睛盯着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
门上的链锁被取下。“进来吧。半小时之后，请您主动离开。”
董小姐为庄游沏上一杯清茶，示意他坐下。她干枯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挽起，面色蜡黄的脸上挂着未卸完的妆，和网上流传的资料中光鲜亮丽的形象派若两人。
庄游微笑着恭敬地表达了谢意，坐下后扫视了一眼这房间。简洁明朗的布置，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收拾地很干净。窗台上摆着一盆小花，刚刚绽放出苞蕾，迎着照射进的一缕阳光倔强地盛开。
“很意外吧？”董小姐坐到对面，轻轻叹了口气，“网上都是怎么评价我的呢？纸醉金迷的夜场公主，还是生活糜烂的社交名媛？没想到，却是这样不起眼的普通人，住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
庄游摇了摇头。“我知道，您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这些从下面来的，拼尽全力也只能挣扎着勉强留在这里，谁的生活中又有‘容易’二字呢？
这里的环境，倒是有点怀念呢，让我想起了自己在下城区的家。在这边呆了几年，还是一直感觉自己是一名外来者，无法融入这边陌生的环境。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我想，等钱攒够了，就回到下面去。和老婆孩子住在一起，那才是属于我的‘家’。”
“这是在安慰我吗？”董小姐无奈地笑了笑，先前警惕地眼神也渐渐放松下来，“能够入职甘石，你已经很出色了。不像我们，只能从事这些本地人不愿意去干的工作。”
庄游留意到，董小姐在说话间手扶额头遮住了脸，轻轻抹了一下眼角。他并没有急着提起“玄先生”的事情，而是继续谈论着别的话题。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进门前我见到了两名记者，这些天怀着各种目的登门拜访的人，肯定不少吧。让您受累了。
我这次来，就是想再核实一下，如果是因为我司的产品问题给您带来的这些困扰，一定会按照程序给予补偿。”
擅自替公司做出承诺似乎有点不妥，但如果真的是甘石的人脸识别软件出现BUG引发了这一切，严谨认真的吴部长肯定会负起责任的吧！
嗯，如果是他的话，也会这么说的！想到这里，庄游又挺直了身子，更加理直气壮。
董小姐捂着脸，轻声地抽泣着。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心，任由自己的感情肆意宣泄。
“一开始，我热情地接待每一名上门的访客，耐心地讲述自己的经历，我想和大家一起，找到这位救了我的好心人。但是，他们对我的叙述并不满意，开始反复地询问更加私密的问题，甚至把自己毫无根据的幻想，添油加醋地发在网上……刚才那俩个人，一脸猥琐地淫笑看着就想吐，肯定又是某个无良自媒体，想写一篇吸引眼球的花边新闻。”
庄游同情地点着头，耐心地聆听。确实，这几天网上的风向有了一些偏离。玄先生的身份一直寻找未果，人们转而对当事人董小姐产生了兴趣。她的工作性质，结合事发的时间，引发了好事者各种无端联想。
她，似乎并不是人们所喜欢并希望看到的，完美受害人。
于是，各种半真半假，甚至夹杂着颜色的文章，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微客上，引得大量转发。网友们躲在显示屏的后面，穷极自己的猎奇想象，充斥恶意尽情揣测，对本应是受害者的董小姐指指点点，毫不留情地羞辱着。
事实的真相是什么？玄先生究竟是谁，现在又身在何处？似乎已经没人在乎。
为了流量，为了利益，甘愿违背事情的真相，不惜捏造虚假的谣言，这是庄游非常痛恨的行为。
真正的新闻不应该是这样，真正的舆论不应该是这样。
或许是庄游追寻真实的诚意打动了她，或许是同为异乡漂泊的奋斗者引起了共鸣。两人聊着上面生活的艰难，聊着下面过去的回忆，不知不觉，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
“当晚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就像我第一天说的一样，”董小姐主动切入了正题，她知道面前的来访者想问什么。“那天凌晨下班后，我像往常一样沿着湖边的小路走着。浑身累得快要散架，我只想早点回家。刚刚被客人骚扰，又和男朋友吵了一架……也没什么，干我们这一行，都已经习惯了。”
董小姐苦笑着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弯曲下身子，似乎又勾起了那段不好的回忆。
“雨后的地面有些湿滑。结果，我穿着高跟鞋一脚没踩稳，就滑倒在地，从岸边的草坪一直滚落下去。
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湖里，我非常害怕，拼命地挣扎着。就在快要失去意识时，那个人突然出现，抱住了我往岸上游。我紧紧地抓住他不放，他的力气很大，即使被我这样拖拽着，还是游得很轻松。”
讲到这里，董小姐把双臂抱得更紧，但是语气却轻快了许多，脸上甚至浮现出淡淡地绯红。
“呛了几大口水，我的意识有些模糊。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在岸上了。而那位好心的哥哥一直陪在身边，看着我温柔地笑着。我试着用人脸识别软件进行扫描，想知道救命恩人的身份。但是，界面上的提示却是‘无法识别的目标’，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人类只有可识别和隐身两种状态，仿生人更是能直接辨明具体型号甚至出厂编码。”
这些话她确实已经说过很多遍，和网上最初流传的报道也是如出一辙。庄游又继续询问了几个细节，依然都是一些已知的情报。
“那个位置相对偏僻，很少有人路过，又恰巧是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当时很黑，我没大看清他的相貌。但是我记得他的笑容，仿生人不可能拥有那份温柔，玄先生绝对是一名人类！”董小姐措辞坚定地强调着。
临别之前，董小姐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庄游的手：“我想找到事情的真相，我想知道那位先生到底是谁，我想要报答他的恩情。请你一定帮帮我。”
离开公寓，庄游望向天空叹了口气，不由地佩服起自己的演技。虽然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编造一段纯属虚构的个人经历，但是自己并没有恶意。
事件发生之后，董小姐一直备受困扰。如果今天这样的倾诉能让她轻松一些，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谎言大概也可以被原谅吧？
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还是应该向他汇报一下。这样考虑着，庄游再次拨通了吴问的号码。
“嘿，采访顺利结束。董小姐人挺好的，也没那么难打交道嘛！”庄游得意地炫耀着。
“哦，是吗？那有什么成果？”吴问还是没有打开摄像头。
“玄先生肯定是一名人类！董小姐非常确定。”
“你的意思是我的软件出BUG咯？”
“额，这个现在还不能保证……”
“哼，和她上次跟我说得一样。就没有什么我之前不知道的新情报吗？”
“董小姐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
“还好我一开始就没对你抱什么期待。”吴问冷笑一声，挂断了信号。
“切！”庄游对着空气中想象出的吴问那张讨厌的脸，愤怒地竖起了中指，“我一定会比你先查出来的，咱们走着瞧！”
现在除了追寻真相之外，他还要狠狠出一口恶气。这个姓吴的大叔，实在是令人火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