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ning morning morning morning
Van-chou Radio (Van-chou Radio)
We love Van-chou
“草！啥时候设置的自动播放！”
突然间被吵醒的庄游一脚踢起了被子，身体在床铺上扭曲着，费力地睁开眼皮，双手抱着脑袋用力地抓挠着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
“关闭！赶紧关闭！全部关闭！”他气恼地下达着命令，带着几分怒气。
广播停止了。庄游长舒了一口气，蹬了蹬腿，重新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个梳着杂乱分头、留着络腮胡、戴着大墨镜的男人已经弹了出来。他身穿短裤屹立于沙滩之上，背对大海面朝夕阳，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微微颔首故作深沉思考状。
“知名制作人谈新作：我真的已经在做了。”
接着是一名身披黄金比基尼战甲的少女，一看防御力就很高，穿成这样肯定可以打仗。她手持比自己身体还要大上一倍的巨剑，上面萦绕着闪电，发出哔哩哔哩的声响。背后还插着六个大翅膀，胯下骑着的透明天马自然也少不了一对翅膀。
“这个世界，仍然在等待！”
庄游费力地挥舞手臂，皱着眉头将这一个个自动弹窗的全息推送划掉，可更多的信息还是源源不断地继续冒出来。
“ ‘猜您喜欢！’：《2090年最值得期待十部的游戏！ FF7RE只能排第四，第一名你绝对想不到……》”
“深度好文丨宋星洛送给年轻人的20句话，男人看了沉默不语，女人看了泪流满面。”
“删前速看！啊呜酱私生活大揭秘！前男友专访独家爆料，扒一扒圈子里的那些事儿。”
“99%的人都不知道，家里有仿生人的赶紧看看，是宛丘人就转！”
……
“这都些啥玩意？有完没完啊！”庄游愤怒地跳了起来，继续疯狂挥舞着手臂，终于把这些该死的弹窗全部关闭。
“昨天就不该更新！又被塞了个广告全家桶。”
庄游左手一抹，把控制板拉开。
“草！这么多！”他咒骂着圈住突然出现在自己家庭智能网络系统上的一家老小：早安宛丘、宛丘头条、甘石卫士、甘石阅读、甘石导航、甘石网络助手、甘石清理大师、甘石影霸绿色版……用力点击了卸载。
一位可爱的美少女随即映入眼帘，她衣衫单薄，仅仅缠了几条破布勉强遮住了呼之欲出的要点。美少女一脸娇羞鸭子坐，轻咬着手指抽泣不止，她泪眼汪汪哭的梨花带雨，眼巴巴地望向庄游看起来楚楚可怜。
“主人，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要甘石娘了吗555555”
庄游不为所动，驾轻就熟地在“给个机会”和“再爱一次”两个选项的后面找到了一行小字——“残忍抛弃”，毫不犹豫地戳了上去。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这些莫名其妙的流氓软件被全部清空后，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庄游也睡不着了。昨天的酒劲还未完全消退，他轻揉着太阳穴，消解宿醉的倦意。又挠了挠头，苦着脸不情愿地穿上衣服。
洗漱完毕，庄游抓了几片面包塞进嘴里，权且当做早餐。三两口匆匆地咽下，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微客，登录上自己创建的公众号——黎明阵线。
在等待加载的短短数秒间，庄游双手合十紧闭双目，默默地祈祷。他猛地睁开眼睛，紧盯着屏幕。
82阅读，0转发，0评论。昨天刚刚更新的文章，数据还是这么的真实。
“草！——”庄游一声长啸，对于这篇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磨出来的心血力作，自己是信心满满。甚至还花了一个小时，认真地思考自己一夜爆红之后，该如何谦逊又不失礼节地接受狂热粉丝的提问，该如何将自己遵循历史的进程又离不开自身努力的成名之路娓娓道来。
现在，却只能垂头丧气地面对现实，烦躁地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本来简约而不简单，不羁中透着随性的发型，更增添了几分狂野。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站在风口之上啊？”
庄游后仰着再次躺倒在床上，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消沉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他早已习惯了。
庄游不甘心地点击，继续浏览微客上面的推送。他倒要看看究竟有谁成功蹭上了这波热点。
果然，#寻找玄先生#的TAG登上了热搜榜首位，在微客上活跃的众多头部账号已经纷纷在各自的公众号上表达自己的立场。
阅读量最高的是一部名为《新的风暴已经来临？革命的号角吹响之前，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的全息短视频，发布仅仅一天已经100万+转发，而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继续增长着。
“哼，无聊。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给炒成世界末日一样。通篇陈词滥调的老生常谈，一点干货都没有。不就是个躲过了人脸识别的漏网之鱼，还以为是变异仿生人已经觉醒，即将统治世界了呢。现在的自媒体啊，都这么会夸大其词的吗？什么人工智能取代人类，都是讨论一百多年的东西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看这种啊。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装什么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呢。”
庄游自言自语地吐槽，不屑地冷笑。他不用去看署名也知道，肯定又是那个“小晴天”的杰作。这位最近异军突起的网红，粉丝数一路暴涨，哪怕他发一条“哈哈哈哈哈哈”也会被疯狂的转发。
“小晴天”如今在热点事件上的立场，已经足以左右舆论的风向，俨然成为宛丘市里炽手可热的KOL。
另外几则转发量不算太大，但同样被推荐到首页的内容同样吸引了庄游的注意。这几个ID都很陌生，大概是新注册的用户，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抑或是某个大神的马甲？
对于将来要成为宛丘市首屈一指的KOL的自己来说，每一个潜在的假想敌都不能大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一条条地点开，认真仔细地观看分析着。
《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真相大白之前请多给他们一点信任》，署名无聊过客。
“都懂都懂，要恰饭的嘛。但这甘石科技请的水军也太不专业了，你们的人脸识别软件真的就是无懈可击？吹之前总得先走个程序吧！洗地水平太低可是五毛都挣不到哦。”
《推翻人类暴政，宛丘属于仿生人！觉醒之刻，不也挺好吗？》，署名银河战狼。
“有点意思，一开口就是老巨魔了。这位TROLL高手，阴阳怪气，尖酸刻薄，明褒暗贬，句句诛心。想必作者一定是个至少0.1吨的死肥宅，现在正啃着薯片抱着键盘，看着下面的评论嘿嘿嘿地傻笑，口水直流呢！”
这俩都是庄游第一次见到的新人，但他们的作品却非常幸运地传播开来，还得到了若干知名用户的推荐，这让庄游颇有些嫉妒。自己开始做自媒体已经快一年了，阅读量甚至从未破过三位数。
“为什么就没人愿意看看我的呢？”庄游越想越难过，他垂头丧气地关闭了页面，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是我的标题不够震撼？是我的观点不够尖锐？是我的语言不够爆炸？是我的内容不够争议？难道真的只有这样才能吸引眼球吗！”
他猛然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中来回地踱步，手舞足蹈着仿佛再和另一个自己争论。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看那种东西呢？东拼西凑的花边新闻，起个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烂俗的表情包和土嗨洗脑神曲，最常用的关键词是‘震惊’和‘少妇’。断章取义地歪曲事实，只选择性报道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三观不正，屁股歪到了外城区的排水沟。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文章考据详实，逻辑清晰，分析得有理有据，却完全没有人愿意看？”
“要不去借点钱，我也买个热门，雇点水军，炒作一下？”
“不行，不行，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我可是要成为宛丘市最具影响力KOL的男人，不能就在这里停下来啊！”
庄游停下踱步，带着手套的左手握紧拳头，用力地砸在了桌子上。他的目光异常坚定。
“必须得搞个大新闻了！”
“哎呦，疼疼疼疼疼！”这一拳砸下去，不小心扭到了肩膀，庄游揉搓着左肩痛地直咧嘴。他又小心翼翼地轻轻甩了甩左臂，抬手都有些僵硬。
“哎，这回看来是真坏了，过时的款式果然还是不行。可谁叫咱买不起新的呢？”庄游伸出左手，尝试了下将手指全部张开，然后握紧，虽然不太协调，但勉强还能够正常使用。
平时总是穿着长袖戴着手套，庄游不太乐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义体化的左臂。这条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传统型义体，比当今流行的最新款式更加显眼。
最近，这条左臂义体的故障已经困扰庄游一周有余。一次充电仅能续航半天，使用时间稍长便会过热，用力过猛一定几率未响应……这样的小毛病不胜枚举，当然，全都是便宜货的通病。
庄游的无力地瘫在床上，伴随着左肩的阵阵酸痛，和宿醉后的头晕目眩，开始后悔昨天去参加的那场同学聚会。
如果是刚参加工作的那两年，庄游倒是对这类活动还有点兴趣。自己从小便成绩优异、运动万能，长得还有点帅，一直是周围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读完大学，以院系首席毕业生身份如愿考入下城区警局。国家公务员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是稳定体面，更有着市民等级晋升认证额外加分的巨大优势。
可是，如今却混成了这副熊样。现在再去参加同学聚会，互相谈论起近况，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昨天傍晚之前，庄游仍然下定决心称病推辞。但是，当看着自己写的文章，从中午到现在，只增加了13个阅读量后，他改变了主意。
“妈的，怎么就这么点钱了？”
临行之前，看着账户上的存款余额，庄游更加心虚，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但愿这次他们点菜时别选的太贵。”
简单地整理下头发，穿好熟悉的冲锋衣，习惯性地把帽子拉低遮住面庞，庄游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感觉自己是即将单刀赴会的勇士。
聚餐的地点在坎六区，并不算太远。相比隔壁繁华的坎六区，这边的巽五区就是贫穷与破落的代名词了。基础建设缺失，自动化覆盖不全，充斥着上个世纪建造的钢筋混凝土小楼，到处都是还不足三十层的低矮建筑，一片萧条衰败的气息。庄游租住的栖苑公寓，亦是如此。
聚集在巽五区里的，大多都是一群生活拮据的落魄人士，相中了这边低廉的房租，勉强能有一个栖身之处。或者是隐匿在城市暗影角落中谋生的社会蛆虫，寄生于这片治安混乱的不法之地，建立起自己为非作歹的地下王国。
早在七八十年前，发达的网络购物就使得迈出家门不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庄游那位最好的朋友施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而他自己，从一年前开始也不得不成为了一名NEET。
避开社交的负担，有效降低生活成本，庄游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偶尔他也会出门转转，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些过期打折的食品，比订外卖更加便宜。
庄游在湿滑的小巷里快步走着，穿过一个个紧窄的胡同，不时警戒地四下张望。周围的行人也同样行色匆匆，并不会互相多看一眼。再转过这个街角，就该进入坎六区的地界了，庄游拉了拉帽檐，双手插进兜里，又加快了脚步。
“老婆！”
庄游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抱住，低头一看，一头蓬首垢面的肥仔正在地面上蠕动着。他带着宽大的VR眼镜，嘴里淫笑着不时吐出白沫，一只手到处乱抓时碰巧摸上了路过的庄游，另一只手正伸进自己的裤裆快速地不可描述。
“草！真他妈的恶心！”庄游愤怒地啐了一口吐沫，一脚把肥仔踢开，还不忘踹上了几脚。肥仔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摘下心爱的VR眼镜，继续哼哧哼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往周围望去，眼前的店铺挂着“虚拟伴侣体验馆”的醒目招牌。庄游这才留意到，旁边的墙角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似乎是刚出店门便就地享受起来。他们都和那肥仔一样，带着VR眼镜，嘿嘿嘿地傻笑着，嘴里不时蹦出几句“wtbsb”、“gkd”、“awsl”等不明所以的词语，大概都正在和纸片人老婆你侬我侬地在电子之海甜蜜相会吧。
庄游对着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无比可笑。他摇了摇头，不屑地冷笑一声。
“我才不会成为这样的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