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狂风吹乱了马克利夫长长的胡子,那顶夸张的帽子也终于随风飘向了远处,但矮小的身姿却像生了根一样稳稳的站在地上。

“真是足够特别的道别方式啊!”

木杖的杖在他的掌心被捏出了一道道裂痕。

“要再特别一点也可以。”

黑说着,巨大的兽爪从狂风中射出,在袭向雷克斯的途中被马克利夫一把抓在了手里。即便是一只断爪,但锋利的程度也足以刺进任何人的心脏或者咽喉。

“原来如此,你们...铁了心要这么干吗?”

“诺亚!”拉维尼亚试着跑到跟前来,却被一阵突然袭来的狂风吹飞了出去。

“闭嘴女人!这家伙是我的奴隶,接下来要跟我一起行动。”

“跟你一起行动?意思是要把拉维尼扔在这里吗?”马克利夫挡在了拉维尼亚身前。

“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用了。”

“嘁...”诺亚似乎极为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这小小的举动当然的,被敏锐的黑看在了眼里。

“这家伙的姐姐是替你们出头才受伤失去了记忆,这件事情你们会负责吧?”像在示威一样,围绕在少年周围的气流变得更加猛烈起来,树枝,叶子,尘土,沙石,纷纷被抛向空中,以环形的轨道极速的旋转。

简直就像是小型的龙卷一般。

“当然。”马克利夫答应了下来。即便黑不刻意去提,他也早就下定决心不能让拉维尼亚再跟这几人上路了...至少,现在不行。

“明智。”旋转的狂风止住了,黑色的少年降落在地上。“那么,下次我们再出现的时候,请让这女人恢复本来属于她的记忆,不然的话,我就将浪人结社夷为平地。”

“滚!!”

啪的一声,手杖在马克利夫的手中被捏的粉碎,涨红的脸上青筋显露,看得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走吧。”锡洛走过来拍了拍诺亚的肩膀。

“诺亚...”拉维尼亚伸出手的手在风中摇曳。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为什么..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要把她一个人丢下...为什么...

不是弟弟吗?不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吗?骗人的吗?骗人的吧?!不然,为什么伸出的手没有被抓住...

“抱歉...”诺亚低着头,跟黑和锡洛一起,越过拉维尼亚的眼泪,越过流浪者们的愤怒,消失在了磅礴的雨中。

“简直就是一帮混蛋!”

“畜生都不如!”

“再也别回来了!”

见他们走远了,不断聚集过来的流浪者们开始在背后咒骂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在黑那种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没有人会赌上整个结社的安危去公然反抗。

但马克利夫严重的愤怒却在迎面的强风和暴雨中逐渐消退。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会长你...没有生气吗?”托比欧偶然听到了马克利夫轻声的叹息。

会长是在担心他们吗?

作为全程见证了对方的恶劣行径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气啊,气得要命。”

“那为什么...”

“我们到底要欠他们多少人情才行啊...”已经干瘪发硬的兽爪,在马克利夫握紧的手中像纸一样被捏成了扭曲的形状。

“阿啾——”被雨水淋湿的拉维尼亚打了个喷嚏......

大雨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除了讨厌被淋湿的黑报裹在旋风中之外,锡洛和诺亚早就已经变成了落汤鸡。但是,谁也没有因此而抱怨。

这并非是好事情,虽然少了喋喋不休的拉维尼亚耳边会清静很多,但是怀揣着沉重心情的男人们一起上路的话,气氛难免凝重的有些尴尬,就连黑也是一言不发。

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了波普,穿行在一小片树林之中,脚下的道路也因此变得泥泞不堪。

“昨天晚上就是追到这里吗?”诺亚环顾着四周。

虽然并不是像萤火森林那样庞大的原始密林,但这里的草木却也异常的密集且阴暗,参差交错的灌叶狰狞的生长,宛如择人而噬的妖魔一般。

“啊,就是这里。”锡洛蹲下来用手触摸着潮湿的土层,很显然,那晚留下的足迹都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

“真没用...”从进入树林开始,黑就停止了在身边旋转的气流,但是雨水却很诡异的在他的身边凌空悬浮着,始终不见落到地上来。

“嘁!”锡洛只是咬了咬牙,并没有就此事为自己争辩。

进入雨季的夏夜时不时的会变得格外的阴森和幽暗,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前气压骤然降低的关系,那天晚上,锡洛总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自从拉维尼亚变成那个样子以来,他和拉维尼亚的关系就有意无意的开始变得有些疏远。虽然明明知道拉维尼亚还是拉维尼亚,但是温柔起来的女武神却出乎意料的让他更加难以应付。

怎么办呢?如果对方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恢复记忆的话,他们要在这里耗多久呢?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诺亚的心情,但是他是一个复仇者,他有着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换做以前的自己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甩掉这对麻烦的姐弟才对,然而现在却因为这种事而烦恼,真是...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呢。

锡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拉维尼亚房间的窗口前。因为方便帮忙照顾孩子们的关系,拉维尼亚的房间紧挨着雷克斯他们的房间,就算隔着墙雷克斯那震天的鼾声也依然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真亏那帮小鬼能够习惯啊...

“白痴弟子。”

久违的夜风终于吹了起来,但蒸腾的热气依然不会让人觉得凉爽,摇晃的树枝发出懒洋洋的沙沙声,但锡洛那灵敏的耳朵注意到,微风沉闷的呢喃中,出现了微弱的,稍纵即逝的不和谐的音符。

“谁?!”黑刀影斩已经被握在了手上。

有什么在附近,虽然不确定是人还是野兽,但是无论是身为暗杀者还是剑士的超灵敏直觉和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都毫无疑问的确定——来者不善。

风渐渐大了起来,竟让锡洛裸露在外的手臂感到了些许凉意。他不能确定究竟是真的深夜的气温开始降低,还是某种危险气息的逼近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草木停止了摇晃,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周围的一切变得静悄悄的,但锡洛后颈的皮肤却依然能感受到微风的轻拂...

微风?

遭了!

“消失吧...”凭空出现了黑的声音。

在锡洛回头的瞬间,脸上一阵潮热,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极速的掠了过去,眼睛里溅入了腥臭粘稠的液体。

血!

锡洛本能的跃向一边,眼前一片赤红,在模糊的视线里,一个庞大的白色身影跃进了茫茫夜色。

“追啊,耍刀的。”

“可恶...”来不及跟那个悠闲的诡异少年废话,朝着对方逃窜的方向,锡洛的手臂变成了黑色...

“大概,就是追到这里,就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了。”锡洛无奈的耸了耸肩。

望着树林一直向前延伸的地方。

“居然能从你和黑的手中逃掉吗...”诺亚紧皱着眉头,与其说是在感叹对手的强大,倒不如说是在不甘自己的无能。

当天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自己居然全然没有察觉,如果没有锡洛和黑的话,后果显然不堪设想。

“你的脑子真是榆木做的吗?对方不是我从‘我和他’的手中逃掉的,是‘从他的手中’逃掉的。”黑不满的纠正他。

“是,是...黑之王大人除了往我的眼睛里撒了‘一腔热血’之外,连追都没有追,怎么谈得上‘逃掉’呢?”

“哦?不因为自己的脑袋还好好的放在脖子上而对我感恩戴德,反而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的无能开始在我身上找起无聊的借口了嘛?我什么也没做?不愧是人类,真是足够恶劣呢。”

“你说什么?!”

无聊的争吵,诺亚完全不想参与其中,无论如何,现在所能掌握的情报还太少。

“这是通向哪里的?”诺亚顺着锡洛眼睛看的方向,不远处的草木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猛烈的碾压过一样,朝着两边歪曲的生长,在中间形成了一条天然的通路。

“麦斯威尔。”诺亚的问题让锡洛的注意力成功的转了回来,“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一无所获的回去,虽然不想打草惊蛇,但简单的调查还是做了一些的。”

他得意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所以说...”诺亚咬了咬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

“迪兰公爵。”锡洛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无论对方的目标是孩子,还是拉维尼亚,能够确定的是,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虽然说起来有点惭愧,但能让处于防备状态的我措手不及,想必对方并不只有科莫尔和那个绷带混蛋那种程度的棋子而已。“他补充道。

“那个兽爪...”

“啊。袭击者‘不是人类’,姑且只能先这么判断。还记得我们救下爱丽丝和威尔那帮孩子的时候跟我们战斗过的怪物吗?”

“你是说....”

“对了,应该是一样的。而且,说不定这里就是爱丽丝口中的跟雷克斯分散开的小树林。”

“真是难缠啊...”

“所以我们才不得不那么做...现在的女武神无法形成战力,必须要留在浪人结社,所以...抱歉,我也想不出其他好的办法了。”锡洛拍了拍诺亚的肩膀。要去找帝国公爵的麻烦,最坏的结果就是作为叛乱分子与整个国家敌对。为了让拉维尼亚和获得庇护,也是为了让浪人结社不受牵连,他们才不得不充当了一次十足的混蛋的角色。

“不,没事。”诺亚摇了摇头,“姐姐是那种状态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锡洛,雷克斯他...”

“啊,那个一根筋的小鬼,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一定会嚷着要跟着一起来吧。”锡洛叹了口气。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昏暗的云层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从那里照射下来,驱散了浓郁的阴霾,原本黯淡的树林也因此而变得柔和了起来。

“嘛,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前进而已了。”

迎着久违的阳光,锡洛露出了笑容。

“如果能够活着回来的话,再一起去请求他们原谅好了。”

“要去你自己去。”恰到好处的不合时宜的发言,不愧是黑之王...吗。

“明明是一起做的秀,为什么道歉的时候就要我自己去?”

“我可不记得我有跟你做过什么秀。而且,我根本就不会死。”

“可恶....”

像这样开朗的家伙居然也曾被人称之为“暗夜的修罗”而恐惧着,真是不可思议。诺亚在心里感叹着。

在言语上交锋起来的话,无论跟谁都讨不到好处,不愧是修罗...吗。

“说起来,锡洛为什么要为姐姐做到这种地步?”

“哈?”似乎是碰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诺亚的话一出口,锡洛那如花一样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石化了一样。

“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问到这里,锡洛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会为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做到这种程度。但是,一想到对方用阴损的招数让拉维尼亚失去了记忆他的胸口就说不出的憋闷,喉头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再加上暗夜里的偷袭...

偷袭?

“对了!因为不甘心啊!居然在我眼皮子下面逃走了,不追回来痛扁一顿的话,连绮罗妮大姐的炖野芹都会失去味道的。”

“是吗...?”诺亚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黑呢?你怎么看也不像会趟这趟混水的家伙啊。”

“兴趣,而已。”

“是吗...倒也是黑的风格啊...”

虽然一路同行过来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他们互相对彼此连了解都还谈上不上,但此时诺亚的心里已经被暖意填得满满的了。

“总而言之...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