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声音,叽叽喳喳的似乎是鸟的叫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的香气,手能摸到的地方软绵绵的,胸口有微弱的压迫感,刚刚恢复的触感告诉她,她应该正躺在一张床上。

此刻,就是拉维尼亚所能感受到的全部。

我,究竟是怎么了。

脑袋像铅铁一样沉重,思绪也是混乱不堪,硬要去想的话,只会闪过许多零散的片段,男人的怒吼,孩子的尖叫,血染的沙场,还有铁骑的咆哮......

想要把这一切一步一步来按部就班的排列起来的话,脑袋就会像无数根针扎进去一样疼痛难忍,但只要放弃,疼痛感就会逐渐消失,于是她不得不先暂且放弃思考。

在阳光的刺激下,拉维尼亚微微的睁开了眼,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太久,一时间除了眼睛的刺痛和一片白茫茫的光晕,她看不清任何东西。

“姐姐?!”

有什么人在喊叫,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但却异常的熟悉。慢慢的,眼前出现了物体的轮廓,她的眼睛在逐渐适应着阳光的强度。

她张了张嘴,但却连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有好好的发出声音,渐渐的她已经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了。

这是一间有些简陋的房间,破旧的木地板似乎都有些发霉了,斑驳的墙面上,碎裂的墙皮正伴随着屋内跑动的脚步声摇摇欲坠。

“姐姐!”

这次声音听起来就很近了。

姐姐?是在叫我吗?

她转过头想要看清楚床边叫她的人,但却被更加炫目的阳光干扰,无法清楚的看到对方的五官,但即便是轮廓,也让她觉得足够的熟悉和心安。

是谁呢?或者说,自己又是谁呢。

“太好了呢,托比欧,姐姐她醒过来了!”

“啊,太好了呢。”

从对话的内容和语气来判断,大概是在说自己。拉维尼亚稍微动了动身体,能行。

尽管还是有些僵硬,但是能行,加把劲的话还是可以坐起来。

“慢点慢点。”床边的人俯首过来扶住她。

“诺...亚...?”

拉维尼亚本能般的脱口而出,但刚一叫出口,脑袋就一阵刺痛。

“是我!”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了。

但是,

诺亚?是谁?

尽管这个名字听起来相当温暖,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与之相匹配的面孔来...虽然眼前正扶住她的精瘦的男人也给他同样的感觉。

温暖的名字,温暖的面孔,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脑袋里把他们联系起来。

为什么呢...这么想着的时候,头又像针扎一样刺痛。

“有哪里不舒服吗?”

面前这个魁梧的汉子,倒全然是一副陌生的样子,完全记不起来有在哪里见过。

在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对方的提问的时候,床前这个叫诺亚的男人递给她一杯水,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石灰灼烧过一样,干涸,还疼的要命。

饥渴的本能让她暂时停止了思考,她一把夺过杯子,将里面清凉的液体一股脑都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顿时,像重获新生一般,浑身的细胞似乎才终于开始运作起来。

“慢点,别呛到啊,真是...”诺亚正用毛巾帮她擦着溢出下巴的水渍,而另一个男人则把手伸向了她的额头。

尽管拉维尼亚已经尽量把头别到一边去,但此刻的她还是太虚弱,连幅度大一点的动作都做不到。

“没有发热,看起来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太好了呢,托比欧!真是多亏你了!”

“都说了,不要再客气了。”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相当高兴。

“啊,对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这位是托比欧,是浪人结社的成员,原来是个医生,就是他救了你的命呢!”

诺亚在向她介绍面前这个黝黑魁梧的男人。

“托比欧?医生?”她终于能把话说的清楚了。

“是哦!那个绷带混蛋的血液有毒,你中了毒,是托比欧救了你!”

“不,都说了是靠她自己才醒过来的。”

“才不是那回事!”

“唉...随你怎么说好了。”托比欧叹了口气。

“我到底...”

绷带混蛋?中毒?医生?救命?拉维尼亚的脑子乱极了,虽然听起来都是些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硬要去想的话,脑袋马上又会痛起来。

“果然还是有什么不舒服吗?”诺亚赶紧用手臂托住拉维尼亚的脖子,防止她一下子跌落到床板上。

“不,只是有点头痛。”

虽然想问的事情足足可以堆成山,但眼下拉维尼亚非常虚弱,连多说一句话都会感到相当的疲乏,所以,她只能姑且先把眼前的状况敷衍过去。

“哈!果然拉维尼亚姐姐醒过来了!”

房间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不过才十几岁的小孩子。女孩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花朵,男孩则故意把视线对着天花板,显得毫不关心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会时不时的偷偷的看向这边。

拉维尼亚,原来自己是叫做拉维尼亚。拉维尼亚努力记住自己的名字。

“爱丽丝,威尔?你们怎么来了?”诺亚赶紧把两个孩子迎了进来,将女孩送来的花插进桌角的花瓶,看起来的确是相熟的人。

“拉维尼亚姐姐,身体已经没事了嘛?”

“啊...大概...”面对小女孩的提问,就算再不情愿,拉维尼亚也无法视而不见。何况,她觉得面前的小女孩笑起来的确很可爱。

“抱歉抱歉,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啊。”马克利夫拄着拐杖,带着结社的大伙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

“看起来恢复的还不错啊,真不愧是你啊,托比欧!”老头子得意忘形的拍打着托比欧那宽阔的肩膀。

“真不愧是托比欧啊!”

“我们结社的神医哦!”

“能遇到托比欧是你们的幸运哦,小鬼!”

“是...是...”诺亚黑着眼眶,强打着精神拼命的点头附和着,虽说组个团来要感谢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过于夸张,但拉维尼亚醒过来了这是事实,心情大好的诺亚当然也不会觉得他们这样有多么过分。

而作为当事人的拉维尼亚,早就被门口这一堆来势汹汹的奇怪家伙们吓得把半边脸藏进了被子里。

“会长......”但托比欧看起来却相当为难。

“有什么关系嘛,随便夸几句就害羞了啊?”

“不...不是那回事拉...”托比欧摇了摇头,“病人刚刚恢复意识,需要休息,你们这么呼啦啦的闯进来,真是...”

“啊!!!”马克利夫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几个快回去!不要聚在这里了!”他冲着门口大喊。

“诶?为什么是我们?”

“会长就可以留下吗?”

“托比欧你这小子是在说我们很吵吗?”

“杀了你哦托比欧!”

场面一瞎子变得混乱起来。

没办法,这就是浪人结社啊...托比欧叹了口气。

“吵死了渣滓们!”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他们头顶的房梁上,一个漆黑的少年像愤怒的幽鬼一样正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抱歉抱歉,我们这就走。”

“走了走了。”

“大姐头好好保重身体哟!”

流浪者们一哄而散。

这些流浪者们可不是第一次见识眼前这个漆黑少年的力量了,无论是从最开始的不打不相识,还是科莫尔来找麻烦的事情,黑无疑都展示了让人畏惧的力量。虽然他们尚不清楚黑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关于这个世界存在着炼金术师和魔法师的传言深信不疑,仅仅是那个,就已经让他们不敢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了。

“哈...真是的...”托比欧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了,黑。”诺亚也向他道谢,“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啊?”

因为拉维尼亚在昏迷着的时候诺亚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所以黑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然不太合乎情理,但是...黑这个家伙是能用普通的“情理”来解释的吗...

话在问出口的瞬间,诺亚就觉得自己的问题确实有点蠢。

“一直...对吧?”托比欧一脸坏笑,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一直?”

“啊,一直。”

“托比欧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啊,昨天晚上,白痴剑士......”

“烦死了蠢货医生!”黑打断了托比欧。

“唉...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一个的都...”

“大姐头!!!”嘭的一声,刚刚才关上的门又被一脚踹开了,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雷克斯。

“你到底会不会敲门啊!”

“啊!疼!”

随后而至的,是锡洛。不,是锡洛的刀鞘,重重的砸在雷克斯那冒失的脑袋上。然后,是累得几乎是趴着进来的雀斑男孩杰克。

“雷克斯哥哥!”爱丽丝和威尔见到雷克斯忍不住高兴的叫

“哎呀哎呀,今天还真是吵闹不休啊...”马克利夫摇了摇头。

“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吧...”托比欧小声嘀咕着。

看到靠在墙角的拉维尼亚,锡洛感觉心里的半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怎么样毒舌女人,这一觉睡的还真够久的啊!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啊...!那个,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刚醒过来还是很虚弱,需要再修养一阵才行。”

没等拉维尼亚回答,诺亚就抢先接过了话头。他可不想让拉维尼亚在这个时候跟锡洛斗嘴,但两人又偏偏就是这种属性,所以,诺亚只好把聊天的对象集中到别人身上。

“对吧托比欧?”就像这样。

“嗯,是的。”托比欧如实回答。

“看来你还有些本事嘛,嚣张医生。”

诺亚的策略奏效了,锡洛的注意力被引导了托比欧身上。

但是...

“被个杀人者夸奖我可高兴不起来啊。”

“哈?”

“听多了亡灵的尖叫连普通的说话都听不懂了吗?”

“杀了你!”锡洛的额头青筋毕露,右手的拇指已经顶在了影斩的剑格上。

“住手!都先不要吵了!”诺亚将两人推到一边,“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啊!”

哼!”两人都极不情愿的把头各自扭向一边。

让诺亚搞不懂的是,托比欧似乎对锡洛总是一副心有芥蒂的样子,从一开始就这样,大概是跟锡洛那不太好的名声有关吧?不然也找不到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了。

“大姐头,身体已经没事了吧?”最先跑到拉维尼亚身边的居然是雷克斯,这小子在见识过卸掉护甲的女武神之后就擅自把拉维尼亚当成了仅次于锡洛的偶像憧憬起来了。

“大姐头?我?”拉维尼亚一脸茫然,对于眼前这个热血过头的小鬼也丝毫没有印象,但是那边那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剑士和不知为何跑到房梁上“睡觉”的黑衣少年倒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哦,电枪花魁!哒哒哒哒哒哒!”雷克斯模仿着拉维尼亚的动作,虽然还差得很远,不过就动作的形式来看,也已经非常相似了。

像电枪花魁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仅仅是看过一次就能模仿到这种程度,雷克斯又一次收获了在场几乎所有人膛目结舌的惊叹。

除了站在一旁的小老头马克利夫,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的那种欣慰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少给我得意忘形了小鬼!”

“哎哟!”影斩的刀鞘再一次无情的砸在雷克斯的脑袋上。

“好厉害啊少年!”没想到首先发出惊叹的居然是拉维尼亚本人。这让雷克斯一下子忘记了脑袋上的疼痛,再一次得意起来。

“嘛,总之...跟大姐头你比还是差得很远呢。”他用食指来回的搓着鼻子,掩饰着自己已经快要溢出来的兴奋。

“诶?我?”

看起来,拉维尼亚压根不知道雷克斯在说什么。

“电枪花魁是大姐头你的招式啊!还有那把巨大的长枪,是叫流星?好帅啊!好想也有一把一样的...”

说着的时候,雷克斯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虽然说的是无法咀嚼和吞咽的冷兵器,但口水却已经顺着嘴角留下来了。

“花魁?流星?我的?你在说什么啊?”拉维尼亚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些片段,一个穿着铠甲的女人,优雅的如同跳舞一般的用手中的长枪穿透一个又一个惨叫着的人的胸膛。

鲜血,黄沙,呐喊,哀嚎,一股脑涌进她的脑袋,像无数根针刺进大脑一样让她忍不住抓着头发尖叫起来。

“怎么了?!”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诺亚一下子把痛苦的拉维尼亚抱在怀里。

“诺...诺亚...”拉维尼亚小声的叫他。

“是,是我。怎么了?头痛吗?”

“你...诺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