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过大厅一直吵闹不休的流浪者成员们,马克利夫将黑一行人回带到自己的房间。几步见方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座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烧过的破壁炉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东西了,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同时待五个人显然是非常拥挤。

“你们几个,打听的真是了不得的事呐。”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得一屁股坐在自己的硬板床上。“我可以认为你们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了吧?毕竟知道了这种事,就没办法从中抽身而退了。”昏黄的灯光在他苍老的面孔上勾勒出了诡异的轮廓,此时如果有噼啪作响的壁炉和火光,大概会让这个古怪的老头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不然谁要来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啊。”锡洛显然不吃他这套。

“嘛...虽然的确不知道你们说的‘破界者’是什么东西,不过关于你们要打听的事,我多少还是能听出些头绪的,‘使用着超乎寻常力量”的人类之类的?......”

“不,准确的说,已经不是‘人类’了。”

“......”面对黑的补充,马克利夫明显迟疑了一下,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但马上就恢复了那故弄玄虚的样子。

“总之,我也是前不久才听说的,在北境的边塞,奥西玛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少年......

不出所料的,马克利夫将最近流传得很广的,白和尤金斯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讲给了黑他们。不过,不是什么市井流传得那种极为夸张的版本,他的描述几乎与事实上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这可不仅仅只是“听说”这种程度就能获得的情报了。

只不过黑他们还尚且不知道这一点。

“听说那个爆拳的库劳,在对决中展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将那个被称为铁壁的尤金斯一拳轰碎,像爆炸一样。然后那个叫白的少年扶持了一个叫做兰斯特的平民作为了领主,连国王都默许了。听说这些人都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自称为觉醒者。”

“白吗...”黑的眉头一皱。

“是哦,奇怪的名字吧?据说是来自王都的贵族,很年轻呢,应该跟你年龄相仿。”马克利夫上下打量着黑,“不会是兄弟吧?你们...”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陷入了一种复杂的矛盾中。有点跃跃欲试的欣喜,似乎也有些隐隐的失落和难过。

难过?我吗?真是可笑。他迅速打消了情绪。然而,只是这么短短一瞬的动摇也没能逃过锡洛敏锐的目光。

“果然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黑闭起了眼睛,全然不见了平日里那副嚣张的模样。这就让锡洛更觉得事有蹊跷了。

“事到如今你也该就这件事跟我们坦白一下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你没关系。”

“是吗,无法回答吗。”锡洛的眼中友善的色彩似乎正在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晕染而上的敌意。

“继续,老头,你还知道些什么。”黑直接无视了锡洛。

“噌...”犀利得金属摩擦声过后,漆黑的长刃架在了黑白皙的颈部。

“住手!”与此同时,拉维尼亚的剑也同时搭在了锡洛的肩膀上。

“哦?你认真的吗?耍刀的?”黑看向锡洛的目光充满不屑,嘴角那抹让人火大的,高傲的微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啊...老实说,我可是相当害怕的啊。”锡洛并没有撒谎,他已经调动起了全身上下所有用来感知反应的神经细胞,诡异的黑色纹样也早就包裹了他的手臂。“我当然了解你的实力,但是如果你跟那些人有什么关联的话,即便是拼上性命也要逼你说出来。”

即便内心还是忍不住得颤抖,但锡洛的眼神和话语却没有半分犹豫。

“有趣,所以我才说人类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危险!!锡洛的神经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他的两条腿自作主张的带着自己跳出窗外。

“放下刀!”拉维尼亚手中的剑朝着锡洛的脖颈移动了半分。

“别动哦女武神。即便是你也拦不住跟影斩一体化的我。”

“可恶!”拉维尼亚咬了咬牙。在塔亚古城,库克卫队长的房间里,这个男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险些取了诺亚的性命。甚至如果他愿意的话,在那一瞬间可以杀掉除他以外的所有人,甚至连到了黄泉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如何身首异处的。

虽然不甘心,但是锡洛是对的,真动起手来的话,自己根本无法阻止。

“等等等等一下啊你们!”手足无措的诺亚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为什么一说到“破界者”这种事,一路上同行的伙伴就都一下子反目,变得刀剑相向。“你好歹也说点儿什么吧?!”

他只好向马克利夫求助了。

“哈...看来你们跟这帮家伙果然因缘很深啊。”马克利夫摇了摇头,“是你们非要打听的,要动手的话,可与我无关。”

“我是让你劝...”

“但是哟!”他打断了诺亚,

“但是这里可是浪人结社哦,在这里闹起来的话,你们想知道的事情可就没办法继续调查下去了。”

“调查?”

“啊...出于某种原因,我们也在关注着对方哦。”

“你们?”

“不然你们以为奥西玛的情报是从哪里得到的呢?”

“.......可恶。”

锡洛犹豫了一下,把影斩收回了刀鞘。拉维尼亚也松了一口气一声把剑收了回去,两人的手心都浸满了汗水...即便是多次与死神擦肩的他们,这次恐怕也都是距离“死亡”那寒冷的锋芒最为接近的一次了。

“太好了...”诺亚擦了擦满是汗水的额头,从刚才开始,就连气都没喘匀过。

“老头,关于破界者你都调查了些什么。”黑也没有要继续追究锡洛的意思,毕竟关于“破界者”的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破界者?”

“就是那帮自称觉醒者的家伙。”

“啊...是...”马克利夫回了回神,

“据说那个叫做白的少年是‘东方雄鹰’拉奥克雷的义子。虽然没有封爵和属地,却生活在王区,以他为首的,似乎存在着一个叫做‘修钟人’的组织,聚集的都是些类似库劳这样的能力者。”

“修钟人?”

“啊,据说是那样的名号。”

“是吗...”确实是很像他的风格呢,黑想起了那个开朗的白发少年。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觉醒者破界者之类的话,真的只是称呼不一样而已吗?”诺亚问出了此刻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然而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就只有黑了。

“......”但显然,黑并不打算回答。

“啊哈哈...果然是一回事吗...哈哈哈...”诺亚只好干涩得笑着,以免因为自己的愚蠢把事情再闹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世界,是有其运行规则的。”黑突然开口了,“风的方向,水的流向,大气的运动,以及生物的续存......一切都是按着‘世界的秩序’稳定在运行着的。就像水中的游鱼无法飞翔,天空的飞鸟无法奔跑,大陆的野兽无法在水中呼吸......如同被锁住的门一样,人类也有着被规则束缚的极限。凭自己打开那扇门的人,就会窥探到禁忌的力量,自称为‘觉醒者’。”

“那么破界者...”

“然而,‘世界秩序’并不仅仅只是限定生物机能这么浅显的东西。”黑顺着诺亚的疑问继续解释,“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被‘世界’所牵引着,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发生的事情必然会带来后果’,这也是‘世界秩序’。‘觉醒’打破了‘世界’对于生物机能的束缚,但是,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对世界整体秩序的干扰’,你们还记得去希尔村路上碰到的叫做荒原狼的野兽吗?”

“啊...”拉维尼亚点了点头,那是她在荒漠上亲手斩杀的,本不该出现在荒漠的猛兽。

“那就是,‘干扰世界’的结果,沉溺于力量的觉醒者,最终都会成为‘干扰世界’的怪物,那就是‘破界者’。”

“乔森...”诺亚想起了那个自称为神的可悲少年。

“原来如此。”锡洛紧咬着嘴唇。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轮妖异的血月,将漆黑的夜映得通红......

“你明白了?”

“......啊?”沉浸在过去的锡洛被拉维尼亚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叫了回来。

“你都听明白了?”

“嘛...大致上吧...”

“在想什么?”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吗...“

不可思议。就在刚才,还将刀刃彼此相对的两人很快就变得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平日里不停得嘲讽和忍耐当中,两人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默契。

被称为“魔鬼”的姐姐是有多久没有对自己以外的人这么有兴趣了呢...诺亚看着终日争吵不休的两人忍不住思考起来,但很快就放弃了。

嘛,算了。这样也好,不,应该说“这样挺好。”他笑了起来。

“哈...”马克利夫在旁边叹气,“这两个人真是毫无紧张感啊...”

“这话轮不到你说!”锡洛和拉维尼亚一齐朝他吼了过来,随即就像触电了一样,“哼”的一声,两人同时把头别向左右两边。

“哦哟,可真是吓人呐...”马克利夫笑道。

“喂,老头,你说的奥西玛,在哪里?”黑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要去吗?小子。”

马克利夫的脸猛然间阴沉下来。

“跟你没关系。”

“好吧,本来也不是值得藏起来的秘密。”马克利夫摊了摊手,“奥西玛我可以告诉你在哪,但如果你是要找那个叫做白的少年,我劝你们还是放弃的好。”他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为什么?觉得我们会被杀吗?”锡洛没好气的笑起来。

“我已经充分见识过你们的身手了,流浪的修罗,那位应该是塔亚的‘女武神’对吧?”

“为...”

“那两把造型奇特的剑,”马克利夫指了指拉维尼亚的武器,“是被称为‘双星’的剑吧?拼在一起则是称为‘流星’的长矛。能使用那个的女人,只有拥有着‘百练’称号的‘女武神’吧。”

他得意得笑起来。

“可不要小看浪人结社的情报网哟。”

理由很充分,再想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拉维尼亚干脆闭上了嘴巴。

“还有使用着‘魔法’的迷之少年,和.......算了。”马克利夫看了看诺亚,“我已经充分领教了你们的实力,但是‘觉醒者’也不是你们就能够随随便便应付得了的。”

“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跳过了啊!!!”

“知道得很清楚嘛,老爷子。”锡洛一开始的直觉没错,对方绝对不是简单角色。“但是,你明明知道觉醒者的事情,又目睹了这家伙的能力。”他指了指黑,“为什么你不怀疑他就是‘修钟人’呢?”

像被电流击中一样,马克利夫明显得出现了一瞬间的动摇。

“果然,你还是有什么事情没说吧。”

“啊呀...那个...也不知道雷克斯把孩子们安顿好了没有,那家伙自己还是个孩子,可真让人不放心。”马克利夫在有意岔开话题。

“别想用同样的办法糊弄过去啊。”锡洛掂了掂手中的影斩。

果然,这家伙不好糊弄。马克利夫抓了抓头上的帽子。

不过,这是当然的。锡洛可是被称之为活动于夜间的“修罗恶鬼”的男人,对于情报的敏锐度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再说下去,我也会有危险...”马克利夫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一边的黑。

“谁管你啊!”锡洛毫不退让。

“......”马克利夫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么我们来谈个交易好不好?”一副居心叵测的样子。

“不要太过分了,人类。”黑有点不耐烦了。

“不然我死都不会说的。”马克利夫把身子一转,躺了下去,还自顾自得打起了呼噜。

“......消失吧!”黑抬起了手臂。

“别给我消失啊!!”诺亚赶紧把黑举起的手臂按了下去,“你这家伙不是不杀人类的嘛。”

“嘁!”黑恼怒的转过身去。

这可怎么办...看黑的样子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这老头子还倔得很,锡洛的话,不拔刀就已经很不错了,拉维尼亚....

他把头转向了不知道为什么蹲在那里研究壁炉的姐姐...完全在状况外啊!真是谁也指望不上。

“呼,呼,呼....”马克利夫的鼾声震耳欲聋。

“真是个讨人厌的老头,怎么办?问问看他的要求吧?”锡洛想试着跟黑商量看看,但是...

“首先我要说的是...”已经“熟睡”的马克利夫听到他们的态度软化,猛然间坐了起来...

“影斩啊!”

“消失吧!”

锡洛和黑同时动了起来,一个抬起了手臂,一个拔出了黑刀。

“住手啊!!!”传来了诺亚无措的惨叫声。

原来,因为王国秘密抓走了大量的流浪者和孤儿,这件事自然被公会注意到了,通过暗中的调查,马克利夫掌握了一些情报,失踪的人都与某项人体实验有关。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个叫白的少年和“修钟人”一定与这件事有所牵连,但基本可以确定二者是相关的。

而且,他们还通过自己的手段搞到了一份“修钟人”的名单,上面详细记载了所有成员的名字和长相特征以及个别成员的能力,都是些像怪物一样匪夷所思的家伙。

“我把这些告诉了你们,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了哦,”马克利夫不怀好意的笑着,“作为交换,你们也要加入公会。”

“哈???”锡洛和诺亚张大了嘴巴,

“你这老头,果然也不正常吧!”

“但是你们也需要情报吧?关于‘修钟人’的。”马克利夫转眼看向了没有表态的黑和正在玩炉子的拉维尼亚,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不要小看浪人结社的情报网哟,年轻人。”

“加入的意思就是说,你们会成为我的耳目,帮我搜集情报?”

“正是。”

“那就没问题了。”黑居然答应下来了。

“喂!”

“一看就知道在说谎吧?!”诺亚和锡洛坚持反对。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说谎。”马克利夫摆了摆手,“当然,我也不会强迫你们待在这里,不过,我作为公会的会长给你们提供情报和暗地里的支持,而你们要负责保护公会的安全。如果公会向你们求助,你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回来,做得到吧?”

“就只是这样?”

“是的。”

“真的?”

“真的。”

锡洛和诺亚对视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只是这样的话。”

“太好了。”马克利夫看起来很高兴,“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什么了?”状况外的拉维尼亚终于回到了主线,手里还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晶体,上面带着某种奇异花朵的图文。“这个,堵住了哦。”

“啊!!!!居然在壁炉里吗!!”像看到了宝了一样,马克利夫发出了巨大的惊呼。“给我!”随即一把将晶体抢了过来揣进怀里,速度快得连拉维尼亚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拿出来。”黑伸出手。

“这个跟你们打听的事情没关系!”马克利夫看起来既激动又紧张。

“嗯?”

“真的啊!”马克利夫下意识的向后扭动着身体,似乎想要拼命护住揣进怀里的晶体。

“这是,只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不,非常重要的东西。”

看他那副激动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撒谎,于是黑收回了手掌。

“神秘兮兮的。”锡洛的眼睛还是紧盯着他的衣襟,不过倒也没打算伸手去抢。

“咕......”黑的肚子正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马克利夫立刻如获大赦一般的长出了一口气,

“饿了吧?去楼下吃饭吧,我们这里可是有最好的厨子哦。”马克利夫打开了房间的门。

虽然不甘心,但是像会传染一样,饥饿感迅速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来。

“没办法呢。”

“好吧,先填饱肚子吧。”

“同意。”

“......”

四人在饥饿的不断攻击下达成了一致的妥协。

“等等!”在走廊的尽头,马克利夫喊住了他们。“作为结社的会长,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一句。

绝对,绝对,不要跟那个叫白的少年正面冲突,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