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从淅淅沥沥的雨水开始。
孟朵朵打着哈欠拉开米色的窗帘,推开窗子,让细密的雨水拍在困倦的脸上。
身后的公主床没有一丝褶皱,虽然昨天确定房间后她就很想躺在上面感受一下这豪华的大床,真到了晚上却迟迟不愿意去睡,而是一直趴在桌上画图,到了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睡过去,而是失去意识昏过去的。
想到昨晚和漫画的激烈战斗,孟朵朵皱起眉,回头看了下床脚的书桌。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已经彻底将这间客房除了床以外的地方都染上了自己的色彩。四处都堆满了草稿和打印出来修改的线稿,桌边有一摞上好色的彩稿,却又被她在画面中央打了个巨大的叉。
整体的故事走向和剧情都已经确定,可她却在“画”这一环节踌躇不前。
之前是自己被一叶障目,现在那片叶子破了,视野更广阔了,她越来越不能接受自己的画面维持之前的水平。
这里想要画得更精准,这里想要更明确的表达,这里想要让人一下子就能和主角产生共鸣。
很多时候她都已经在脑子里想出了超棒的构图,可一下笔手就仿佛不听使唤,不管在脑内空间调出了多么帅气的大透视,落笔之后还是会变成扁平无聊的构图。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比有人在半夜十二点的火车上泡红烧牛肉面还往她面前吹气还要难受,明明知道画面“应该”怎么样,身体却很诚实地就是做不到,她简直要被自己气死了。
所以整整一夜,她都一直在重复着修改,修改,再修改的过程。可最后的结果就只是让画面从一种类型的扁平变成另一种类型的扁平。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基础练习不足。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杨熠然既然主动提出了比试,她就非得战胜他不可。
深吸了一口气,她关上了窗户。虽然一直在下雨,空气却越来越沉重,远没有昨天刚进山时清冽。而且这样的雨没有暴雨的爽快,却又没小到可以不带雨具就出门,不上不下的让人愈发烦躁起来。
她坐会书桌上,原本打算趁吃饭前再画一会儿,却在动笔前就听到了段筱琬的敲门声。
“早饭做好了哦。”
“嗯,我就来了!”
简单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她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却在经过楼梯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还试图偶遇姜忱来着。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在吃过午饭之后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
偷偷往楼上看了一眼,没看到姜忱的影子。不过反正还要在这里待好几天,总能有机会解释那只是一句玩笑的。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句玩笑这么认真呢,这样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纠结地想着这个问题,孟朵朵走下了楼梯,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引发这个问题的罪魁祸首,杨熠然。
“哇一大早表情就好可怕。”杨熠然右手的绷带已经拆掉了,孟朵朵下来之前,他正歪在沙发里,为自己的手掌抹烫伤膏,“你有黑眼圈喽。”
“竟然当面对女孩子说这个,你是想死吗。”
“不想不想,一点也不想。”杨熠然立刻就举手投降,但投降后没安静上几秒,就又凑到孟朵朵旁边,“我知道你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肯定是昨天晚上又熬夜画画了对不对?”
孟朵朵瞪了他一眼,杨熠然立刻干咳了一声重新瘫在沙发上:“你一熬夜脾气就不好,我才不去触这个霉头。”
“谁脾气不好了。”
“……你能先去镜子前面看看自己的表情再说吗?”
就算杨熠然不说出来,孟朵朵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觉得自己平常还是很克制的,但面对杨熠然这个似乎是以挑衅别人为己任的家伙,她的脾气实在好不起来。
“基础练习很无聊吧。”
说着不触霉头,但杨熠然还是选择了一个危险的话题。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没有啊。”杨熠然轻飘飘地说道。
两人面前的茶几上原本摆着一副国际象棋,杨熠然探身拿起一颗棋子,随意地弹了一下,剩下的一堆棋子也都跟着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很多很多很多人,都在这一阶段放弃了哦。”
“我不会放弃的。”孟朵朵说。
杨熠然摆摆手:“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你不是因为画漫画很开心才要当漫画家的吗?为什么还非要逼着自己去做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开心了就放弃,这不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吗?”
“我不会放弃的。”孟朵朵还是这么说。
熬夜画图留下的后遗症还在,头昏脑涨,手腕酸痛,轻轻碰一下都觉得很疼,表面上她是坐在这里无聊地和杨熠然打嘴仗,但实际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正忍痛揉着另一只手腕。
是很难受没错。
但要是能这样就能放弃,她早就放弃了。
就是因为杨熠然不明白这一点,她才一直对他很生气。
“别用这种随便的语气啊。”
“不然呢?读者看漫画就是想要看得开心,连作者都不能开心地画怎么行?”他手上的药膏终于涂完了,整理好药箱,摆出了一个方便随时逃跑的姿势,他朝孟朵朵吐了吐舌头,“所以说你觉得难受的话,干脆就别画漫画了怎么样?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找到别的事情做之前暂时让我养你也不是不行哦。”
孟朵朵气结,四处寻找有什么东西能成为趁手的武器,她抓住了沙发上的抱枕,却在同时注意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口的姜忱。
他身上穿着雨衣,衣摆上正不断地向下滴水,似乎刚刚出去过了,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表情非常奇怪,修长的眉毛微微皱着,嘴角微不可察地……但确实地抿了起来。
接触到她的视线后反应也很古怪,顿了一下就扭过了头,简直就像是在闹别扭……
不,就是这样吧!
孟朵朵心脏猛地一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解释起来:“不,不是……那个……”
然后她发现这样没头没脑地也没法解释,于是小心翼翼地打算旁敲侧击,没想到杨熠然直接打出一发高速直球。
“哇啊啊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怎么不出声啊?你听到什么了?”
“‘我养你也不是不行’。”
怎么偏偏听到最容易误会的部分!
“啊……”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段筱琬手里端着一砂锅的粥,脸色发白地看着这边,“你们在说什么重要的话题吗,抱歉,我,我打扰你们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