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在疼痛中几经昏迷,但又因为疼痛而不断惊醒过来。他想要就这么昏睡过去,好让他借此来躲避身体难以承受的疼痛,但他又怕自己这么一睡,意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这么早早地丢了性命,再也见不到程淳欣的脸了。但好在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他每一呼吸,身上的伤痛便会颤抖一次,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便像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这样不断地保持着清醒。

在这样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下,吴延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走过几个人影,剧烈的光线被他的睫毛挡在了眼眸外,然后,他的身体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一样,没有了苦痛,没有了知觉,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滑过他的皮,啄着他的肉。

没有了痛感,他也就没了保持清醒的法宝。在剧烈的困意下,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的思维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而“黑暗”这一概念,他也再无法认知到了。

他的肉体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再没有了一点动静,似乎是在等待着那脱离了肉体的灵魂的回归。

一段时间后,医护人员打扮的人多半离开了治疗室,只留下了两个护士模样的人还守在吴延的身边。半昏暗的治疗室中,两个人轻声说笑着,话题涉及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内容大多也只是没有营养的玩笑话。即便她们坐着这样的事,也没有人回去说她们“不称职”,毕竟在深夜守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人,这样的事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在两个留下的医务人员正谈到一个十分有趣的话题时,突然发现了一旁传来些动静。

吴延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惊觉的叫喊。

他从手术台上直起身来,浑身上下冒着汗,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和他印象中医务室的样子并无二异,要不是他发现了一旁带着头套的医务人员和自己身上尚占着血的白色制服,他肯定会以为自己回到了正常生活。

“我……这里是……”吴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似乎是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啊!身上……身上好痛……我的胳膊……”

两个医务人员确认了吴延的苏醒,一个走到室门边上,朝墙上装着的某个机器说着些什么,另一个则走到吴延身边,把吴延按回到手术台上。

“你……这……这是要……难道……”

吴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他本能想要反抗,挣扎着想要从台上下来,但没等他成功,那个人便从一旁拿来了一管针,把它直接插进了吴延的胸口。

“啊!痛!好……好痛啊!”被人用这种锋利物扎进胸膛的感觉并不好受,就算没有多痛,人也还是会出于恐惧而给予自己“感受到了疼痛”的暗示,又因为这种暗示,而本能地叫喊出来。

那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她很冷静地把手指按在芯帽上,慢慢地把它按了下去。

针筒里的液体顺着针头进入了吴延的身体,并迅速展示了它的效果。吴延觉得眼皮犯沉,迷迷糊糊地想要闭上眼睛。他的身体安静了下来,灵魂又一次被黑暗包裹住了。

不出所料,吴延又一次醒了过来。这一次,他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有一片黑暗。

吴延感觉自己正躺在什么东西上面。他摸了摸自己身下的那玩意儿,感受到了“布”的质感和“棉花”的柔软。

“我这是……被抬到了床上?那么这里是……”

他朝四周看了看,却无法从黑暗中发现什么。虽说眼睛没有了作用,但他的耳朵依旧发挥着它的功能。他听见周围传来的低沉的怪声,有几处声音很响,而有几处则很轻。

“是有人在‘打鼾’?这里是……‘寝室’?”

说是寝室,实则应该说是囚房更为贴切。毕竟吴延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高中生,而是一个被不明组织抓来的囚犯。

不,并不是不明组织,而是有名有姓的组织。

“那个‘图案’……错不了,是‘国旗’,我们国家的‘国旗’。”

在被注射入镇定剂之前,吴延很清楚地看见了那个护士打扮的人的手臂上绣着的图标,那正是这个国家国旗的图案。不知道是为了彰显国家的自豪,还是因为那人单纯的疏忽,这本该保密的一点,却被吴延恰巧看见了。

“这个组织……是由‘国家’建立的‘官方组织’,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这几起离奇案件的真相。挂不得他们会有财力建造起这么一个建筑……至于为什么明明成了没有价值的人,他们还不打算除掉我们……是因为怕这些人的离奇失踪,会导致社会的恐慌,不能给我们的家属以交代?还是单纯的什么狗屁的‘惜民如子’呢……”

突然,他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或许,‘探求奇案’和‘抓捕我们’还有着其他联系呢?他们并不只是为了从我们口里套取一些信息,还有着其他的原因。如果他们是什么‘反人类组织’,他们把人抓来就应该只是套取情报,一旦没有了情报,他们便会灭了这些人,毕竟养人也是要花费的;但如果是‘国家组织’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在了解真相、追求目的的情况下,肯定还得站在国家的角度上,考虑社会的‘稳定’……至于如何稳定,第一步就是禁止消息的流出,并把我们这些知道这类现象的人都抓起来——怪说不得为什么关于那对男女的报告只是‘离奇猝死’而已。至于这个第二步……”

他倾听着那此起彼伏的鼾声。这会儿听起来,这些声音倒像是一曲交响乐。

“该怎么解释我们的‘消失’呢?之前那个A00001的老头儿,看序号应该是第一个被抓进来的,而他进来的时候是……一个月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官方是怎么解释这样的失踪的呢?没有看到过有关于‘失踪’的新闻,是消息被封锁了,还是政府在私下处理好了一切?除此之外,关于我们的下场……”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手从黑暗中出现,抓住了吴延的手腕。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活物的惊扰,这绝非什么值得欣慰的事。要不是对方开口更早些,吴延这时候恐怕已经叫出了声。

“你这个人……唠唠叨叨地在说些什么?我刚刚就听你在念叨,觉都睡不着了……”

虽然吴延这时候的伤并没有痊愈,手腕这儿还是泛着痛感,可他也不敢因此而发什么脾气。乱发脾气的后果,他之前已经见识到了。

“啊,对了,你是……G01120,那个新来的吧?原来你早回来了。正好,下床来,跟你说些事。之前和大家都说过了,但你不在,就没有和你说。”

吴延望着那片黑暗,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毕竟连梯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即便对他所说的感到好奇,他也没有下床的办法。

“啧……不下来?算了,这样说也行。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事,一定要悄悄地记在心里,别和那帮警卫说,明白了吗?”

吴延没有回答他,他则认为这是吴延怕发出声音而表示的默许。

“那么我就和你说了。”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相当轻、相当神秘的口吻,对吴延开口说道:“我们明天打算‘越狱’,你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