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没有任何回应。

我更加难以下手,也许现在的他正在做梦,就像是熟睡的人在梦游一样,而我要做的就是朝着梦游的人开枪。

徐青徽估计的没错,在丁滨这样的险恶的地方,肯定会发生丧尸化,所以为了预防万一,他跟着那封信寄来了特制子弹。

我现在只要扣动扳机,就能解决人类最大的潜在威胁,同时也能保证我身后人的安全。

可干掉付洐……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对,我的确是在刚进吕墨中城区的时候和付洐约定好了,一旦付洐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变成了猎杀人类的丧尸,那就要将他枪毙。

但当时,我下意识认为,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因为付洐在我的心目中,是不会被击倒的,他有着顽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不会轻易的失败。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主动朝着丧尸化前进了……理由仅仅是为了保护我,以及保护两个女生。

这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而且,就算我下得去手,那也应该是老付有明确伤害我们的行为时,我才会动手,但现在的情况是,付洐虽然陷入了无意识状态,但他唯独不会伤害我和京苑,成姐三个人……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刚刚还在哨塔上反省自己不够果断,现在又在做决定的时候犹豫不决。

不知道这次犹豫不决会给我带来什么?如果是死亡就好了……

我又将手枪缓缓放下来,我终于认清,自己不可能开枪,以及自己是个双标狗这一事实。

徐青徽一定会批评我吧,放任这样一个变异丧尸离开,会造成多大的麻烦,会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多大得威胁……

将付洐带回吕墨,寻找恢复成人得办法?或者是放任他离开,别让委员会的人找到他……

“呃……呃……”

我心头一惊,连忙抬头看,之间一只两米高的雪尸,竟然从围墙上跳下来,接着双手双脚在雪地上奔跑,快速向我们袭来!

我想要瞄准这只变异丧尸,但它速度太快,我还没看清丧尸得行动轨迹,付洐就一个回身,抓住了雪尸的手臂!

我急忙退后,并且拉着京苑跑到围墙外的轨道上,这里似乎是一片墙外矿场。

京苑躲在矿车当中,而我则是将昏迷过去的成姐拉到矿车背后,她身上没有什么外伤,应该是被付洐保护的好好的。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老付。”

京苑点头,她知道现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等待我和付洐的消息。

我手持手枪冲出去,正好碰上付洐发出怒吼,将雪尸扑倒在地上,然后它们俩手脚互相对打,比拼力气。

一下子付洐就将这只雪尸压制在身下,然后骑了上去,就像是课本上武松打老虎得画一样,付洐在风雪中骑在雪尸的身上,一拳一拳打在雪尸的脑袋上,砍刀被他扔在了一边。

完全是野生动物在依靠本能在进行战斗,连武器都丢下了。还没来得及上去补刀,又一只变异丧尸从围墙上下来,扑到付洐的身上,将付洐从雪尸的身上抓下来。

我急忙上前,抽出自己的直刀,对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变异丧尸,下去就是一刀,解决了这只变异丧尸。

然后举起手枪,对着老付大喊:“老付,把它的头对准我!”

但我忘了现在付洐已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是在自己战斗,根本没顾及到我,反而在争斗当中把自己的背部露给我,用身体掩盖住了我的射击方向。

我只能跑到另一边,但它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根本没机会射杀这只变异丧尸。

第三只变异丧尸从围墙上下来,它朝着我直接扑过来,我后退两步,跌倒在雪地上,看着他越来越大的身影,我闭眼扣动了扳机。

“砰!”

威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我手腕被震的生疼,睁开眼一看,那变异丧尸的额头竟然被我打穿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洞!

变异丧尸以跪着的姿势呆在原地不动了,我差点以为它还活着。

这个子弹之前听他们说过,似乎是对丧尸的头骨进行研究后,更换了子弹弹头的材质,能穿透变异丧尸的头骨,毕竟在吕墨我们已经意识到变异丧尸的头骨十分坚硬。

暂时定名为穿骨弹。

我推开这只已经再次“失去生命”的变异丧尸,然后爬向付洐。

付洐将自己的手插入了变异丧尸的嘴巴里,然后从变异丧尸的脑干处穿出,而变异丧尸咬下付洐一块肌肉……

一人一尸,相互依偎着,跪在大雪当中。

我连忙将变异丧尸拉开,然后看到付洐的胸口早就一片血红……

丧尸黑色的液体正不断感染胸口的血管和肌肉组织……

付洐双眼紧闭,牙齿打颤,肌肉时不时抖动一下,快要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了。

我原本以为,可以放任付洐先逃走,没想到丧尸那边也不认他,依然会对他发动攻击……

我拖着付洐在雪地上走着,向着京苑的方向走去。

“老付,你他吗的,可千万别死啊!”

我一边拖着他,一边念叨着这句话。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别在这小矿坑里阴沟翻船了!”

“别他吗被那群狗娘养的干倒了,你还没杀够本怎么就能倒下了?”

“还有老钱,老金,你还没给他们报仇,你就算先下去了,肯定也会被他们俩再推回到人间的。”

“你给我醒醒!!”

我拖不动了,被积雪绊倒在地面上,看着付洐还在不断抖动的身子,我一点一点失去了信心。

尤其是,他露出来得那片胸膛,已经开始变得灰白……

我看见京苑推着矿车过来,我只能咬咬牙再站起来,将付洐拉到矿车旁边,然后手脚并用,推他上了矿车。

他和成姐两人倒在矿车里,一动不动。

我和京苑两人顺着轨道,将矿车推到一处洞口外,轨道省下了我们俩不少的力气,我还能再打开矿洞大门,然后滚进了矿洞,再也爬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几个小时,又大概是几个月……应该不是几年。

我睁开眼,浑身酸痛,根本动不了。门外的暴风雪还在下着,我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好在矿洞里的温度还算凑合,不冷不暖,我偏头一看,京苑并没有睡着,而是趴在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上哭……

看见我醒过来之后,她连忙擦了擦眼泪,但她没注意到自己手上都是煤灰,擦起来整张脸变成了小花猫。

我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嘶哑的嗓音问道:“多久了……”

“大……大概三个小时。”

我点点头,难怪感觉天黑了,洞里的亮度在不断降低……

“万……万策尽。”

我嘟囔着这三个字。

如果没有其他人来救我们的话,我们四个人,说不定就要死在这里……

我感觉眼睛有些刺眼。

抬头一看,像看见一张画一样。

是救赎,那是处于罪恶底层的人,抬头看见了上帝的光。

我看见矿洞似乎有升降梯,升降梯往上最顶端,上面有强光照射下来。不是月光,更不是阳光,而是人造光。

“快……快喊。”

京苑知道了我的意思,连忙朝着那束光喊道:“快救救我们!!”

我隐约听见上面传来声音:“队长!下面还有人!”

得救了……

2.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我现在躺在病床上,当然并不是吕墨的病床,我还在丁滨。

徐青徽很守约,或者说他是一个慎重给他人承诺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承诺,可一旦他给了承诺,他一定做到。

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当然他本人也挺帅,很有前途。

他率领船队来到了先前我们上岸的那个废弃港口,带来了吕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物资,就地重建城市。

用他的话说,这次使用的材料,都是从研究院那边抠过来的,是难得的宝贝,为了取得丁滨的控制权,吕墨委员会下了血本。

病房里的味道很不好,早上医生喷的消毒水太多了,呛鼻。

但现在在末世里,似乎人人都得上了病菌恐惧症,只要稍微有一些条件的,都喜欢在自己的周围,随时喷洒消毒液,防止丧尸病毒入侵自己的大脑。

委员会辟谣很多次,但依旧没什么效果,只能看着民众白白浪费酒精,不过好歹吕墨的酒精厂重新开业,这倒也算刺激了消费和生产。

病房是用银白色的复合板建造的,用什么材料徐青徽也不懂,只是说这个材料能在三天之内建起一座酒店。

我是不大相信的,因为这个复合板看起来弱不禁风,连二楼搭起来都够呛,更别说是搭建一座酒店了。

复合板没有窗户,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整个病房可以容纳四个人,但不知道是徐青徽好特意安排的,还是真的病人少,目前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只有一盏白色的日光灯,病房稍微有些暗,没有呼叫器,呼吸机等病房的必要设施,连床都是钢板做的,不是那种能升降的塑料。

铁杆子上挂着一袋孤零零的葡萄糖液,我四处看了一下,终于找到了关闭的门,要不是门上有门把,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一扇门。

我闭上眼,这三天的情绪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被救援队拉上来之后,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来救我们的,而是这个矿洞里面正好还藏有一些液化煤,是制造新型汽油的原材料。

我们只是附带品……当然即使是附带品,我也很满足了。

被运送回丁滨港口之后,我才知道,徐青徽这一回带来的是一支船队……

为首的就是送我们过来的那艘驱逐舰,还有两艘护卫舰,在三艘军舰的保护下,三艘渔船和两艘油轮也一块儿开过来。

即使是在风雪当中,我也能看见这些海中吞吐巨兽在港口当中的身影,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安全感。

我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港口重建工作,大量的银色复合板从船上卸载下来,然后在港口空地上建立起一座座平板房。

随着我被送入刚刚建成的病房,我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足足睡了两天。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那个满脸胡茬的主任吗?还是护士?

门一打开,我眯起眼睛,外面的光有些强烈,走廊外面的复合板是有窗户的,所以我透过窗户,发现外面的风雪很大,应该是大白天。

徐青徽将带着白雪的毡帽脱下来,和外套一起递给旁边的护士,那个主任弯着腰,笑着想要给徐青徽喷消毒液,被徐青徽拒绝了。

“你忙你的,早上救援队又送了一批伤员过来,必须全力救治他们。”

主任似乎还想陪着徐青徽,但他呆了一会儿,看见徐青徽的眼神之后,就鞠躬退下了。

门被徐青徽关上,他的脸色很不好,应该是这三天忙坏了,都没捞得着休息。

他搬了把椅子坐下来,笑了一下。“你说说,我怎么老是能在病房里见到你?”

我叹了口气,说:“穷人命苦,只能出去拼命了。”

徐青徽摇摇头,说:“我没想到这次任务会变成这样……是委员会的估算失误。”

“不,不是你们的错。”

错都在我一个人,我还是忘不掉那扇大门,那座尸山。

“没想到丁滨委员会在你们去的途中就已经没了,害的你们要在混乱的秩序当中执行任务……”

我的双眼暗淡下来,说:“没能将左御他们救出来……”

徐青徽笑了一下,说:“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昨天我们就已经找到了左御和刘方良他们一群人。”

“在哪?!”

“就在离港口不远的一座废弃小镇里,他们被丧尸包围,是救援队将他们救回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事情还不算太坏……

“所以,你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另一半由我来接手,你们可以休息了。”

我点点头,刚想问徐青徽问题,就听见他问我:“这次丁滨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大概……”

“……”

徐青徽见我脸色不是太好,以为我情况恶化,想要叫医生过来,但我拉住了他的衣服,说:“告诉我。”

“什么?”

“损失了……多少?”

“你要听?”

徐青徽刚刚只是想引一个开头,没想到我会对丁滨的损失感兴趣。

“我要听。”

徐青徽展开纸,然后说:“简单给你概括一下吧……据本地救援队和吕墨救援队的联合估计,矿坑城仅仅逃出来五百六十多居民,还有八百三十二位自称是委员会战士的人。”

“他们不是……”

“你别着急,这我已经知道了。”徐青徽接着说:“他们暂时被看管起来,其中身份清白的人重新加入到我们的救援队当中,毕竟我们的人手非常不足。”

那么,总共加起来,大概是一千四百人……偌大一个矿坑城,就逃出来一千四百人不到……

“还有旁边的城市投靠过来的,总计加起来有五千人以上,幸运的是,有将近一半以上的人是精壮成年男性,为我们的救援和灾后重建工作出了很大一部分力量。”

那是当然的……毕竟能从丧尸爪下逃出来的……也只有成年男性了。

“资源暂时还没统计出来,但目前还没有到要动用渔船上备用资源的地步,所以还算安全。”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其他的,比如研究设备,还有能源资源,都还在统计……人会越来越多的,我们打算将丁滨剩余所有人口都集中到港区,重新建立丁滨市。”

我听着听着,问徐青徽一个这几天我都不愿意去触碰的问题。

“老付……还好吗?”

3.

我拄着拐杖,穿上军大衣和毡帽,打开了医院的大门。

我现在才知道外面的风雪有多大,以前学到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用在这里完全不过分,世界是灰白的,也是寒冷的。

雪花飘落在我的棕色棉靴上,我看了一眼外面,老老实实撑伞走出去。

看来这银色复合板还是有点意思的,至少我在病房里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不过也仅仅是遮风挡雨了,二楼根本搭不起来,只能像贫民窟的平房一样不断延伸出去,占用了大量土地资源。

能见度还算不错,能看到远处还有不少人正在工作,他们将银色复合板树立在可移动地基上,然后用锤子敲敲打打……

我对建筑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拉紧围脖,匆匆走过。

徐青徽很忙,他不能陪我一起去看老付,但他给了我一张黑色的磁卡,这是通行证,可以在港口里随意通行。

付洐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所以交给了吕墨研究院来看管。

是的,吕墨研究院也跟过来了,就是京苑的叔叔,副院长,他率领一个团队过来做前站工作,就在眼前这栋大楼里。

港口调度楼,是吕墨委员会丁滨分部,和吕墨研究院丁滨分部的所在地,是港区唯一的五层混凝土钢筋高楼,保存十分完好。

和我之前看见的不同,距离我最近的电线杆似乎缠绕着新的黄色电缆,一直延伸到两艘油轮上……

应该是油轮上有专门的发电机,供应整栋楼。

踏着白雪,我走到了大楼门口,两个手持95自动步枪的,真正的委员会战士站在大楼前面,他们拦住了我,让我出示通行证。

我展示了通行证之后,他们刷卡,看了一眼身份信息,同时双脚并拢,并朝我敬礼。

我低下头,将通行证收好,进了大楼。里面的人很多,而且很忙,似乎没有人关心从外面又进来了谁,毕竟整个港区都在重建之中,人人手上都有一大堆的差事。

我好不容易才叫到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女性,问她研究院在几楼,她抱着一大堆文件,不耐烦地回答我:“顶楼,身后楼梯走上去。”

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整个大楼没有多余的能源供暖,所以大家都穿着外套。

我走到五楼时已经气喘吁吁,对于大病初愈的我来说,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好在前面就是研究院的透明玻璃门。

两位军人同样朝我敬礼,并开了门,我走到里面去,一股浓厚的消毒水味儿便立刻占据了我的鼻腔。

沿着标示朝前走,转了几个弯,才找到分院院长办公室,京苑的叔叔已经升职了……

“笃笃。”

“请进。”

我轻轻打开门,看见里面满是书籍和A4纸,毫无规律地堆在三张办公桌上,我勉强在纸堆当中找到了院长。

和上次比起来,他倒是身上规整了很多,用发胶好好梳了头,戴着金丝眼镜,留着灰白色的小胡子。

他抬头一看是我,表情就不大友善……

嘛……毕竟是我把他外甥女“拐走”的,还一身是伤,差点没死在外头,换谁也不会对这种人有好脸色看的。

“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不安,但想了想,还是说:“我想来看看付洐……”

“不行。”

他直接拒绝了我的请求:“付洐现在情况很不稳定,不能让他接近人类。”

我心里一着急,急忙说:“我知道!但……我就想看看付洐……”

“不行。”

“哪怕隔着玻璃……”

他拍了一下桌面,放下手中的笔,用很不善的眼神看着我,说:“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指着大门,说:“哪来回哪去。”

我现在原地,不想挪动。

他一看我还没回去,就站起来说:“你想干什么?!”

旁边的纸堆里站起来一个女生……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京苑也在这里,帮着她叔叔整理文件和资料。

她对叔叔说:“就让他去看看吧……”

“这不是我拦着他,而是原则问题,万一那个叫付洐的一见到他,情绪激动,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病情会迅速加重的!”

我和京苑都无话可说。看来今天是见不到付洐了……

我拄着拐杖,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无论受什么样的罪,在我看来都是罪有应得,所以我的心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想着,付洐安全就好。

正当我要出门的时候,京苑对面的办公桌站起来一个小个子男生,他穿着白大褂,嘟囔了一句:“完成了。”

我一看,这不就是左御?他手中有一个银色的手环,看起来很精致,我这才发现,他刚刚一直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鼓捣这玩意儿,只不过堆叠如山的资料和文件夹挡住了他瘦小的身躯。

他跨过一箱文件,走到我旁边,对着院长说:“院长,我想申请对实验体A1号进行观测试验……有必要的话还要动个手。”

院长瞥了他一眼,说:“你去吧,事后写个申请文件,和实验报告一块儿拿过来给我盖章。”

左御点点头,然后转身与我擦肩而过,同时隐蔽地拉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心里一惊,看向左御,他已经消失在了大门拐角处。

再偷偷看一眼院长,他已经重新坐下来处理手中的资料。

我看向京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悄悄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