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的马蹄踏在泥土路上,扬起一阵沙尘。这支规模十人的骑兵队正在赶往奴隶城的路上。

“打起精神来,菲提斯特那家伙已经两天没跟领主大人联系了,领主大人感觉事情有点蹊跷才让我们过来催促他的,别一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骑兵队长对身后面如死灰的士兵们说道。

“可是我记得这里离依鲁很近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堕魂冲出来。”一个士兵紧张地环顾四周道。

“怕什么,再怎么样他们也追不上我们的,见面就跑就是了。”另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士兵接话道。

骑兵队长并没有特意阻止他们闲聊,在紧张的环境下反而需要一点放松,不然情绪崩溃时会难以控制。

骑兵队在没营养的闲聊中逐渐到了可以看见奴隶城全貌的距离。

然而,骇人的光景浮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门敞开着,门旁躺着个像是门卫的人,还有人被一柄巨大的战斧钉在墙上。

在见到这幅光景后,骑兵队长的身边不知是谁发出了像是噎住的声音。

“留下两个人看马,剩下的人下马跟我来,随时准备开溜,脚步都给我放轻点。”骑兵领队铁青着脸轻声说道。

为了不让马见到堕魂后因为惊吓失控,他做出了较为稳妥的选择,然而另一方面,徒步进城的话,就要有被埋伏的堕魂发现、然后被虐杀的觉悟。

士兵们都咽了口口水,以并不流畅的动作下马,抽出剑跟在他们领队的身后。

城门的另一边安静不已,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铁锈味。

即使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领队在通过城门进入城内的时候还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前的地狱正疯狂挑战着他承受的极限,遍地的血和残肢断臂,还有的人已经成了肉泥,也许自己脚下踩着的就是不知道哪个人的尸泥,再往里面一些是疑似堕魂尸体的白色粉末,在靠近城中央的地方异常地多,看来这里是防线之一,而视野里和笼子一起被砸扁的,原先拥有人人型的肉块则是宣告了防线的结局。

他忍着血腥味往前走了几步,偶然一偏头,看向一旁的死胡同里,结果再也忍不住而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墙角里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走投无路而被困在那里,被堕魂用钝器全部打烂。

出于不能让士兵看见自己的失态的矜持,骑兵队长强行停下了呕吐。

“领队,这里有人还活着!”一个士兵从身后出现对他说道,似乎是没发现他们队长的异状。

骑兵队长故作威严地点点头,却是拖着步子去到士兵所指的地方,半废的房屋中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胸腹部呈现地凹陷下去的样子,给人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不管怎么看,这都快要不行了。

“振作点,这里发生什么了?”他扶起那个人,对方眼神根本对不上焦,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嘴角的血沫已经有些干涸。

领队贴近他的嘴,想听清他说些什么。

就在同一时间,那奄奄一息的人却突然回光返照一样大叫了一声一把抓住领队,士兵们全部被吓了一跳,领队也差点拔出了刀。

“堕魂......成群的堕魂......和黑色的家伙......城主他们......全杀了......全杀了......哈哈哈哈哈......”那人口齿不清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最后癫狂地笑了几声后,突然安静下去,再无动静。

队长用手指试了试重伤者的鼻息后,将他放到了地上,不再理会,同时皱着眉头试图将听到情报记下来,并将手下的士兵派出去搜索了整座城。

城市并不大,但是要提防有可能埋伏着的堕魂的袭击,让搜查的士兵们战战兢兢迈不开脚步,以至于一小时后,队长才能在城外与他们会合,并一个一个地仔细听完士兵们的报告。

从士兵们汇集并整理出的信息来看,不管怎么样都只可能是刚刚那个重伤者提到的黑色的家伙带领堕魂袭击了城市,除此之外找不出别的答案了,整座城都找不到能被称之为“黑色的家伙”的尸体。只有被杀净的菲提斯特的私兵和城里的人,菲提斯特的尸体也被找到,他身上那种伤口比起堕魂残暴的风格,更像是被人类造成的。

这座城已经彻底被攻破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如此判断的队长向部下们下达命令。

“撤退,回去向领主大人们报告。”

斯堪维都城,会客厅。

这里平时是不会有太多人的,然而此时此刻原本冷清的会客厅聚集了斯堪维的一部分领主们,除了会议发起人莱蒙以外,还有以名叫萨达的领主和名叫塔吉的领主作为团体的代表。

聚集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开宴会这么无趣的事,他们都是奴隶城的地下受益者,现在召开的会议自然是借对抗堕魂为由,暗地讨论奴隶城的事。

斯堪维作为一个领主效命制的国家,国王理应出席大型的会议,然而他本人却不在这里,倒不如说这是常态,国王本就对这些领主相当不满,但碍于他们先祖的贡献与情义,一直在放纵他们。

“这怎么回事,一个奴隶城一天就被灭掉了,那边的人都是些什么垃圾啊。”身子高瘦,肤色苍白的领主莱蒙率先开口。

“区区堕魂而已,单凭我一半的军队就可以荡平他们,被堕魂攻下什么的,真是可笑。”萨达领主,一个带着眼罩的光头男人接上话茬。

“不过听说出现了屠杀种这类型的堕魂。”领主塔吉说。

“也只是听说而已,只是白尘留下的痕迹稍微大了点罢了,说不定是体格大一些的堕魂呢?比起这个,另一件事更让我在意。”萨达的领主说。

“......据说是个黑色的战士?还是黑色的魔导师?总之就是他带领堕魂袭城的吧,还把菲提斯特杀掉的那个?”

塔吉沉思了一会后说,并得到了萨达的肯定。

“领导堕魂?怎么可能,谣言罢了,人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时会编造一个虚假的事情来安慰自己的。所以说,我们现在的议题是怎么把奴隶城的损失补回来,而不是那个不存在的黑色战士?魔导师?怎么样都好,象征性地发个通缉令就是了。”莱蒙道。

其他领主无言地点头赞同。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慌张地跑了进来:“报......报告!”士兵喘着粗气。

“没看到在开会吗?”莱蒙不悦地问道。

“非......非常抱歉,但侦察兵传来消息,征税队被袭击了!”士兵说。

“什么?怎么可能......对了,莱纳呢?”莱蒙上前掐住士兵的脖子,“快说!莱纳没事吧?”。

“队......伍几乎全灭,咳,莱纳大人......咳......阵亡。”士兵艰难地回答。

莱蒙愣住了。

怎么会,莱纳死了?

被灌注最大的心血培养,期待他成为自己后继者的莱纳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传回来的仅仅是一个噩耗?

手上的力道因为震惊而放松了些,士兵也因此得以说出下一句话:“据逃回来的士兵回报......是一个黑色全身铠的人袭击了莱纳大人。”

“黑......铠......”莱蒙喃喃自语,几秒后像是触电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喊:“来人!快来人!”莱纳的手下闻声而来。

“现在就把军队给我集结好,所有人,所有人!都给我去杀掉那个黑铠的杀人凶手!给我的莱纳报仇!”无视身边诧异的领主,莱蒙发着抖,连声音也因为愤怒而一起颤抖着。

时间回溯,在离奴隶城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两个身影正在行进。

就在领主会议三天前,黑骑士接受了身后的人的建议,正在往城东北方向的一处森林走去,穿过这座森林是到达最近城市最快的方法。

身后的人发出哗啦哗啦的脚链的声音,勉强跟着黑骑士的步伐。

她再次看向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充斥着暴力的感觉,却又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相当有理智;虽然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但是又不会滥杀无辜;虽然在某些时刻情绪高昂,但有时又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就是这个黑色骑士在短短一天内给她的印象。

总觉得,像是两个灵魂在同一副躯壳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黑骑士完全没有减缓脚步照顾女孩的打算,自顾自地前行着。

终于,女孩疼痛的双脚与疲惫的身子提出抗议,重心一个不稳,女孩向前倒下,倒在地面响起的声音让黑骑士也因此而转过了头来。

但是抢在黑骑士开口前,女孩就挣扎着迅速站了起来,黑骑士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黑骑士,仿佛谁先别开视线就输了一样。

“在恨我?”

黑骑士看着女孩的眼睛如此解读,而他所指的似乎是他不让幸存的奴隶们同行这件事。

当初黑骑士打算带走女孩的时候,女孩就提出让所有人一起走,但是被黑骑士强硬地否决了。

就算有人只是想跟着他也不被允。

其他人不得已地只能各自寻求生路,黑骑士还相当令人厌恶地说出了“我没有照顾你们的义务”这种话,纵使沐浴在人们唾弃的目光下,他也没有任何不自在。

因为根本没有不自在的理由,强者蔑视弱者是常理罢了。

好在幸存者们最后决定一起行动,好互相有个照应,这也让女孩放了不少心,尽管她自己应该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不,我反而很感谢你救了他们。”女孩毫无虚假地说。

“你说过你很了解去北方的路,而我正好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所以我只需要这部分,若一切结束之后你还活着的话,我自然还你自由。”

这是当然,没有人会特意去学习复杂难懂的大陆地理,而且黑骑士因为职位的缘由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游历。

当然,还有另一个例外。

王族。

“怎么样算结束。”女孩向前一步问道。

“......不知道。”黑骑士罕见地停顿了一会。

“是把堕魂全部消灭吗?还是我没有利用价值以后?还是其他的什么?”女孩再向前一步,到达快要贴近黑骑士的距离。

“......”黑骑士沉默了一会,随后,有些粗暴地单手握住女孩的小脸,自己也略微蹲下身子,两人互相观察着对方。

黑骑士从女孩的眼中清楚地望见了悲伤和愤怒,还有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依赖,以及一些其他的什么。

女孩在掩饰的同时也拼命想看清这个多次救了她的黑骑士的脸,但是,头盔里的阴影比盔甲更黑。

“你的名字是什么?”黑骑士松开手,女孩并没有去揉有些痛的脸颊。

“......”女孩沉默了一会,“我已经没有名字了,能请您帮我取一个吗。”

女孩暗暗发誓,除非自己的目的达到,不然那个名字她永远不会用。

黑骑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这么感兴趣,不是出于善意,更不可能是爱意,而是总觉得冥冥之中有另一个自己在协助他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并且,在听到女孩让自己帮忙取名的时候,那另一个自己就开始蠢动,明明从意识到它的存在开始到现在,它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主张自己的存在过。

那个不知是否真实的存在告诉了黑骑士一个陌生又有种说不出感觉的名字。

“那就叫希雅吧。”黑骑士边说边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