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利。”

成熟嗓音的搭话让青年从无尽的思考漩涡中挣脱出来。

“诺尔德叔父啊,有什么事吗?”青年转向那个嗓音的主人。

“不,就是看你眉头皱到一起去了,就提醒你一下。”

“有烦恼得这么明显吗?”

“就是有这么明显哦。”诺尔德露出慈爱的笑容,“不妨稍微休息一下?”

布雷德利“唔”了一声,眉头再次紧皱,然后舒展开来:“就按您说的办吧。”

诺尔德苦笑了一下,说是休息,这里已经是城墙上最阴凉的地方了,倒也无处可去。

“既然您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围攻城墙的堕魂撤退了吧?”布雷德利问道。

“嗯......不全对,应该说还有零星的堕魂在城墙前徘徊,不过我觉得那些小伙子们也能应付,就跑来偷下懒咯。”诺尔德老顽童般地眨了眨眼。

尽管这么说,布雷德利还是了解他这位年过半百的叔父拥有的责任感。

“西面有什么动向吗?”布雷德利想起这件事,不由得问道。

“你是说裘垄吗?”

布雷德利点头以示肯定。

“倒是终于有堕魂从我们这边绕过去了,真是希望多过去些啊,那个人渣国度就这样被摧毁算了。”诺尔德露骨地表达自己的厌恶感。

“不过这样的话,在那座城市中的人们......”

布雷德利口中的“人们”指的自然是裘垄中的奴隶。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诺尔德也垂下视线。

“在眺望者关隘被破的现在,北大陆还能坚持多久啊......”

“如果我们先驱都市成功地守住的话,虽然北大陆的领土会一口气减少三分之一,但不会有覆灭的危险。”诺尔德回应。

“取而代之,裘垄、伊伦普、佛伦、夏尔伦德将不复存在吗。”布雷德利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之前派出的侦察兵已经回来了,不只是夏尔伦德,好像连佛伦也终于被攻破了的样子,再这样下去,裘垄和伊伦普只是时间问题吧。”

布雷德利面色凝重地走向他们所在的高台边缘。

诺尔德以苦涩的声音劝诫:“我们也想援助他们,借以减轻我们的压力,可惜现在为时已晚,派遣军队到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是毫无意义的。”

“我知道。”布雷德利没有回过头,依然看着高台下的城墙,城墙上的士兵们正在攻击着三三两两聚集在城墙下的堕魂。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助逃过一劫的人们了吧。”

“是啊。”布雷德利只能这么回应。

“话也说回来了,诺尔赛特那家伙还是不同意那个提案吗?”

“是的,父亲大人还是对兰德诺亚有成见,自然不会拉下脸去请求支援。”

像是为了发泄,布雷德利重重叹了口气。

“可是,圣殿骑士团不偏向任何一个国家吧?单单向圣殿请求援助......”

“那也不可能,父亲大人一直对圣殿骑士团不在我们先驱都市驻扎耿耿于怀。”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说不需要而把人家赶走的啊。”就连诺尔德都为自己兄弟的言行感到傻眼。

“等到那四个国家全部沦陷,我们就会承受所有从关隘涌来的堕魂的猛攻吧,能守得住吗......”布雷德利最后那句话像是在问自己。

“如果先驱都市的领主是你就好了啊。”诺尔德走到布雷德利身边,撑着高台的边缘叹息道,“我那个愚蠢的兄弟快点让出位置不就好了......”

“就算那样,也是叔父大人你当领主啊。”布雷德利不感兴趣地回应,“不论是谁当领主,最重要的是保护人民啊。”

“看来从小在平民区长大的你很有感悟嘛。”诺尔德打趣道。

“毕竟父亲大人管都不管我啊。”布雷德利苦笑,“不过,也因此,我才能遇到好事嘛。”

回想起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布雷德利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看见他这副模样的诺尔德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哦?那我可得见见那个女孩了。”

“什......叔父怎么知道的......”

“哼,你叔父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过的啊。”像是自夸般,诺尔德挺起坚实的胸膛。

“是喔。”布雷德利以一副微妙的表情回应。

说到这里,两人看向城墙的眼神变得锐利。

“休闲时间结束了呢。”

“是啊。”

城墙上变得喧闹起来。

一名士兵迅速登上高台:“布雷德利少爷,诺尔德大人,堕魂......”

“我们知道了,立刻组织防御。”布雷德利回应。

“是!”

看着士兵离去的背影,布雷德利和诺尔德也暂且告别。

“那么。”

“愿神灵保佑您。”

两人下了高台后分别向左右两侧城墙赶去。

虽然先驱都市的城墙不算特别宽,但还是需要两名将领的指挥。

“布雷德利少爷!”

士兵们看见布雷德利的到来露出了喜色,他们信任这个平易近人的小伙子胜过他的父亲。

“情况怎么样?”

“是,姑且是不断射出箭矢阻止堕魂的聚集了。”一名士兵回答。

“只是它们的数量多得有些异常,它们聚集的势头开始渐渐阻挡不住了。”另一名士兵补充道。

“......看来是夏尔伦德和佛伦逗留的堕魂聚集过来了吧,”布雷德利脸色有点差,“既然如此,就不用进行零散的攻击了,让士兵们停止射击,但做好射击的准备!”

“明白!”

“随军魔法师呢?”

“我在这,布雷德利大人。”一名老者拨开士兵们走上前。

“能看见有多少体堕魂吗?”

“是,刚才已经用‘远视’勘测过,将近一百体,现在还在增加中。”

“啧......这个数量有点难办啊......”布雷德利思考着对策,“你能攻击多少次?不,应该说能放出多少攻击魔法?”

“单纯攻击魔法的话,二十发是没问题的。”老者回应。

“很好,一会开战的时候尽一切可能保护随军魔法师的安全,明白了吗?”

“是!”士兵们大声回应。

“还有就是......”

“布雷德利大人,堕魂冲过来了!”

众人立刻从城墙上向外观望,不知何时已经集合完毕的堕魂开始朝先驱都市高耸的城墙袭来。

不过布雷德利只要对付左侧城墙的这一半堕魂就行了,另一半有值得信赖的诺尔德在。

如此为自己打气后,布雷德利振作精神:“准备迎敌!”

所有人立刻返回自己的岗位,静待着命令。

平时的训练很好地发挥了效果。

看准堕魂先锋到达某一处位置的瞬间,布雷德利立刻高喊:“放!”

将神经绷紧的士兵们听见命令后松开了手,取而代之的,伴随着破风声的箭矢笔直飞向自己的目标。

稍远些的士兵虽然难以听清布雷德利的话语,但看到身边的同伴射出箭矢后,自己也将箭矢射出,再远些的士兵也是一样,攻击呈波浪型袭向堕魂。

过了不久,右侧的城墙也做出了同样的攻击,似乎是想配合布雷德利。

铺天盖地袭来的箭矢将冲在最前的堕魂射成了靶场里的稻草人,不过其后的堕魂完全无惧于这些,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人类方也毫不懈怠,一波又一波的射击切实地削减着堕魂的数量。

与此同时,左右城墙各一名的随军魔法师也咏唱了攻击魔法,他们感受着彼此的魔力波动,几乎同时将魔法放出。

然后,堕魂群中最密集的地方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爆炸中心的堕魂被炸得支离破碎,旁边的一体堕魂被冲击炸飞,像块破布一样撞到其他堕魂身上后就没了动静,被自己同伴撞倒的、以及仅仅是被气浪冲击的堕魂虽然很快站了起来,但立刻又被箭矢钉回了地面。

察觉到威胁的堕魂也做出了反击,它们拾起地面上趁手的碎石,朝城墙丢去。

跟普通的投石不同,经由堕魂强劲的臂力投出的石头带着不亚于箭矢的杀伤力朝城墙飞去。

“魔法师大人!”

一名士兵推开因为施法而站位稍前的魔法师,而下一刻,那名士兵的头就被飞来的石块击碎。

“可恶!”

“举盾!举盾!”

牺牲者的出现让士兵们愤怒不已。

“小心投石攻击,不要离城墙边缘太近,压低身子!”布雷德利及时作出应对,但还是有些晚。

周围逐渐响起闷响与悲鸣,还有盾牌被击打的声音。

“攻击不要停下!”

因为身边人的倒下而陷入慌神的魔法师因布雷德利的一句话而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咏唱攻击魔法。

“布雷德利少爷,堕魂接触到城墙了!”

“这么快!?”

“而且它们互相踩踏着开始攀爬!”

从来没遇到过的境况让布雷德利不知所措。

但惊讶和迷茫也只是一瞬间。

“后退三步,前卫拔剑!”

士兵们准确地遵照着布雷德利的命令行动,站在前卫身后的弓手也改为曲射,避免误伤。

“布雷德利大人,这样的话我就瞄准不了堕魂的中心了。”魔法师出声询问。

现在他的位置在城墙的中部,以人类的视界范围,他仅仅能看见自己面前的城垛。

“没有攻击范围小,释放快的攻击魔法吗?”

“啊,原来如此。”明白了布雷德利意图的魔法师点了点头后举起法杖。

然后。

第一体攀上城墙的堕魂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接着迎接它的便是从法杖飞来的一颗绿色圆球。

在击中它面门的一瞬间,绿色圆球爆散开来,附着在那堕魂的脸上。

“呲”

令人难受的声音响起。

双眼被强酸灼烧的堕魂发出惨叫,摔下城墙沦为自己同族的垫脚石。

被这幅景象激励了斗志的士兵们发出呐喊,将之后试图爬上城墙的堕魂接二连三地砍下城墙。

与此同时,右侧城墙也传来了小小的爆破声,看来那边选择的是小型爆破魔法。

“保持这个势头!”

布雷德利也拔出长剑加入战斗,将其刺入一体堕魂的喉部,将其送下城墙。

“布雷德利少爷!?”一名士兵发出惊呼。

“跟着少爷!”

“唔哦哦哦哦!!!!!”

“去保护少爷!”

士兵们振奋精神,还有人扛起盾牌聚集到布雷德利的身边。

“少爷,城下已经没有多少堕魂了!”

“好!一鼓作气!”

“是!”

士兵们的呐喊喝堕魂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战场上蔓延着血腥的味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堕魂的咆哮声越来越小,交战的声音也越变越少。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体堕魂终于摔下了城墙。

布雷德利瘫坐在城垛下。

“辛苦了。”

从右侧城墙赶来的诺尔德出言慰劳。

“哦,叔父也还活着啊!”布雷德利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这臭小子,巴不得我死?”诺尔德带着笑骂道。

“也不是啦......您那边战况如何?”

“嗯......”诺尔德的表情有些暗淡,“死了十几个不错的家伙啊,如果当初能指挥得更好的话......”

像是要打断诺尔德的自责似的,布雷德利赶紧开口说道:“我这边也牺牲了一些人,不过......他们都好好战斗了啊。”

“令人骄傲的小子们。”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逝者,诺尔德这么喃喃道。

“对了,您那边的堕魂全部解决了吗?”

“啊,全部处理掉了,你们呢?”

“一样,这么说,它们没有一体逃跑的啊......”

“毕竟对上弱小的人类,没有逃跑的理由啊。”像是自嘲般,诺尔德笑了笑。

“不会累也不会害怕吗......真是令人不解。”布雷德利难以释怀地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死亡都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吧?”

“是啊,令人害怕。”诺尔德意有所指,“但它们不属于人吧?”

“说的也是。”

“呼......一想到一会还要跟诺尔赛特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报告,疲惫感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啊。”

似乎是感同身受,布雷德利露出苦笑:“还有要把城市前的碎石清理一下啊。”

“说的没错。”

事实上,这次守城战大半的伤亡都是由堕魂的投石造成的。

“之后的进攻......”

诺尔德没说完,不过布雷德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堕魂的数量只增不减,之后的战斗会变得更加艰难吧。

“如果能请到圣殿骑士团的话......”

“我也再向父亲大人提议一次。”

布雷德利用力站起身,眺望着城内的景象。

市民们带着酒水食物从自己的家里赶来城墙犒劳着为这个城市努力战斗的士兵们。

他们有人看着士兵们的伤口露出担心的表情,有人激动地拉着士兵的手,而年轻的士兵们则是回以难为情的笑容。

“不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圣殿骑士团,我都要守护这一切。”

听着布雷德利的话语,诺尔德也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