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愿面对的情况说的一定就是现在这种。
他隔着厚厚的头盔，看向自己手中与同伴一起抬着的尸体，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有罪恶感？”
同为国家骑士的同伴听见了他的叹息，出声问道。
“倒也不是，我加入国家骑士团没多久，所以近卫军也不认识多少人，只是大家都混同一口饭吃的，杀掉他们也是有些不舒服。”他疲惫地耸了耸肩。
“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也看到了，他们根本不留情面啊。”
同伴边找着可以放置尸体的地方边回应道。
“那你呢？”
“我？啊，找到了，”同伴边说边用下巴指了指某处空地，示意他抬到那边去，“我怎么了？”
“不是说近卫军是从国家骑士团里选拔的吗，这样的话应该也有你的熟人吧？”
“有哦，还是指导我剑术的前辈呢，挺关照我的，那个人，现在估计在哪躺着吧。”
“抱歉。”
“没事，那家伙也不一定死了啊，这里的尸体数加起来也不过近卫军总数的一半，那家伙说不定是留守在皇帝旁边的那部分呢。”
“......”
他看着近卫军的尸体沉默下来。
“安啦，作为前辈我会保护你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就比我早入团半年，就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他挥开对方的手，“我是在想，你看到自己的前辈能不能下得了手。”
“我会毫不犹豫砍了他哦。”
“真敢说呢，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不会有一点点的迟疑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很强啊，带着半吊子的心情去砍他，自己可是会死掉的哦。”
“......”他看着同伴起身离去的背影，顿了顿，开口道，“真心话呢？”
同伴停下脚步，敲了敲剑柄开口道：“因为我们是骑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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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十分宽广的大厅此时此刻因为聚集了众多冒险者和一部分国家骑士而显得十分拥挤。
作为战胜方的冒险者们和国家骑士不仅没有一点喜悦，还有些垂头丧气。
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们刚刚正与昔日的同僚进行了一场死斗。
冒险者和国家骑士都有人牺牲。
而曾经为友军、现在是敌人的近卫军，前来进攻的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判断现在应该推动话题发展的薇尔杰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它吐出，在几次循环后，以清楚的音色开口道：“感谢怀特将军及时赶到，不然我们可能还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似乎在想着什么的怀特在听见薇尔杰琳的道谢后也轻轻点头致意：“不，反而是我这边要感谢冒险者们救出了我的爱人，这点程度的援助理所应当，而且也是多亏了一名冒险者告诉了我们这个情报，所以我们才能火速前来救助。”
“冒险者？”薇尔杰琳疑惑地问道。
“是一位女性冒险者，小腿上绑着刀鞘，若您有印象，大可给予她嘉奖。”
蕾琪雅？
薇尔杰琳脑海中浮现出最符合怀特描述的冒险者，而且以她的身手来说，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战场是轻而易举。
况且她碍于立场原因，从开始就没有参加战斗。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薇尔杰琳点点头。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
“这样啊，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个呢？”
薇尔杰琳的反问让怀特苦涩地笑了笑：“当然是堕魂的那个，至于另一个，我觉得对于骑士们还是太过微妙了。”
“他们迟早要知道的，可能现在就猜到的人已经是大多数了。”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直接告诉他们，他们宣誓效忠的对象已经投奔堕魂的话，对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啊，您也看到了吧。”
怀特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管是冒险者还是国家骑士，都不像是能直接投入战斗的样子。
“算了，比起皇帝，还是来自外部的威胁更大一些。”薇尔杰琳叹了口气。
“是啊，但就算这么说，皇帝不下令的话，我们这边也不好行动啊。”
“您还在指望他吗？”
“我很想说不，但是，很抱歉。”
“所以，怀特将军是吗？比起那些，可以请您告诉我们现在的战况如何吗？”
接在薇尔杰琳之后开口的，是一个清澈动听的女声。
怀特先将视线投向薇尔杰琳身旁的西斯提亚，但对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判断开口的人不是她的怀特，这次将视线转向另一边，看见了一位有着漂亮金色长发的年轻女冒险者正盯着自己。
不，好像不是冒险者，她的胸前没有任何用于表示身份的牌子。
那看起来充其量十五六岁的女孩在这里是为什么？
“将军大人？”
女孩再次开口，将怀特的思绪拉回来。
“啊啊，抱歉，你是？”
“我的名字是希雅。”
“希......雅？”怀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西斯提亚代替希雅开口道。
“也是我的。”薇尔杰琳也一起说道。
“这可真是......”
怀特边说边皱了皱眉，应该是不相信吧，但薇尔杰琳和西斯提亚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怀特将军，以貌取人可不好哦。”
仿佛看穿了怀特在想些什么，薇尔杰琳出声提醒道。
被揭穿的怀特带着微妙的表情向希雅低头致歉。
“而且，这么说你可能会信服点吧，她是那位黑骑士阁下的旅伴。”薇尔杰琳再次证明了希雅的身份，或者说是地位。
自己现在还能称为是黑骑士大人的旅伴吗？希雅回想起黑骑士的眼神，不由得在心中问起自己。
但现在比起自我怀疑，还是做出些什么来帮助黑骑士才是上策。
希雅轻轻甩了甩头振奋精神。
“黑骑士是......”怀特略微瞪大了眼睛。
“是的，就是您之前调查的那位。”西斯提亚肯定怀特的猜想。
“那么，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以及感谢。”怀特向希雅微微低下头，“首先是为了之前调查各位的事，但那是没办法，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明白。”希雅点头致意。
希雅的稳重应对让怀特露出笑容：“真不愧是能跟在那位黑骑士身边的人，年纪轻轻却应对自如呢，是平时都见惯了将军之类的人了吗？”
“怀特将军？试探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哦？”薇尔杰琳出声打断怀特。
“倒也不是试探，单纯好奇罢了，如果因此让希雅小姐不开心了，我愿意再次道歉，然后是为了我的爱人因为你们而获救的事，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那真是太巧了，我现在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将军大人能不能答应？”希雅也微微笑道。
“但说无妨。”怀特将军豪爽地开口，“但希望别太难以实现啊，毕竟现在的时机有点微妙啊。”
“这点还请放心，不会影响到城市的保护的，因为我希望得到的是军队的指挥权。”希雅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
“啊，这样啊......等等......你说什么？”
伴随着怀特的疑问，其他人也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军队的指挥权，如果可以的话。”希雅再次重复了一遍，“您不必担心，排兵布阵的事情我还是有学过的。”
“问题不在那吧？”怀特严肃地板起脸，“就算你是黑骑士的同伴，又是我们的恩人，但这种要求也太过分了一些。”
“过分吗？”希雅故作不知地歪了歪头。
“那不是当然的吗！”怀特敲了下桌子，“让我把人民的生命线交给一个小女孩，不是等同于将他们推向堕魂的屠刀下吗！”
“这样啊，我明白了。”希雅放弃得相当果断，这令怀特不知所措。
“怀特将军，对一个女孩大声吼叫未免有失风度吧？”从一开始就安静听着的洛兰皱着眉头加入对话。
“......抱歉，是我急躁了。”怀特冷静下来后坦率地道歉。
“不，是我提出了太强人所难的要求。”希雅也向怀特道歉。
“可以问一下希雅小姐为什么想得到指挥权吗？”判断应该在此时加入对话的西斯提亚问道。
“这么说来可能有些冒犯，因为我看怀特将军迟迟不肯将士兵们派去参加战斗，所以只好僭越。”
“小姑娘，”怀特皱起眉头，“你可能不知道与堕魂战斗有多危险吧？在没有制定战术的时候，贸然与堕魂冲突与送死无疑。”
“送死吗。”希雅重复了一遍。
“不然你认为呢？”怀特也咄咄逼人。
是跟着黑骑士太久导致自己的价值观改变了吗。这个问题只有希雅自己知道了。
“我不觉得。”
“你在说什么？”
“您也说了，如果没有战术就是送死，那如果有战术呢？”
“怎么可能现在就想......”
“有的，而且您也想得到才是。”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
“您觉得是人们的性命重要还是您那尊严重要？”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小姑娘，你再说下去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怀特散发出惊人的气场。
如果是从前的希雅，现在可能已经被稍稍吓到了吧。
“那么我也再说一遍吧，比起您的尊严或者说是誓言，人们的生命更为重要不是吗？”
“你......”
“而且，您之前说我不知道与堕魂战斗的危险性？”希雅也有些激动起来，“我与黑骑士大人迄今为止遇到并杀死的堕魂数量不知道比你们多了多少，您的这种说法可是在否定我与黑骑士大人至今的努力啊，我原封不动地将那句话还给您，您再说下去可不是随便说说就算了的。”
希雅散发出与怀特不相上下的气场，义正言辞地宣言。
怀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国家骑士们站起身，照顾负伤冒险者的罗也担心地望着这边。
“事先说明，我不会让你动希雅一根汗毛的。”洛兰将剑搭在剑柄之上。
“我也觉得希雅小姐说的在理。”西斯提亚也瞪着怀特表明自己的立场。
希雅在心中向两人道谢。
“你们这是干什么！”薇尔杰琳的一声怒斥让两人稍微吓了一跳，“先是近卫军，然后又要与国家骑士团开战吗！”
听见“开战”二字的冒险者们和国家骑士们都不知所措地望着彼此。
“双方的言语都对对方有所冒犯，还请收敛一些。”薇尔杰琳沉声说道。
怀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抱歉。”希雅向薇尔杰琳开口，“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希雅小姐！”薇尔杰琳再次开口，但是被意想不到的人打断。
“薇尔杰琳阁下。”怀特举起单手并出声制止了薇尔杰琳，然后转向希雅，“希雅小姐，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当然，再清楚不过，要求一个国家的将军将兵权转交给自己。”
“既然如此......”
“但比起这些，放着能救的生命不管，真的是保护国家之人该做的事吗。”
怀特没再回应，而是盯着希雅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微微摇头：
“抱歉，你的要求我还是无法满足。”
“这样啊，那......”
“但是。”怀特缓缓将手伸出，希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以聘请希雅小姐为我们的战斗顾问吗？”怀特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也就是说......”希雅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的，除非我本人反对，战斗顾问可以直接指挥我麾下的骑士团和士兵。”怀特微微笑道。
“这......这是什么情况？”洛兰看着两人混乱不已。
“就是主指挥权还在怀特手上，但希雅小姐同样可以指挥军队的意思啦。”西斯提亚解释道。
“但是......就这样交给我，真的好吗？”
得到自己要求的东西的希雅反而畏缩起来。
“刚刚我已经充分领略到希雅小姐的决心了，当下只能感叹真不愧是与黑骑士共同战斗之人，而接下来，就只等着你展现真正的实力了，希雅顾问。”怀特回应。
“您这个将军当的真是毫无威严啊。”薇尔杰琳挖苦道。
“就当您是在夸我吧。”怀特苦笑，然后带着严肃的表情转向希雅，“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情况可以说是万分危急了。”
听到有人询问自己，希雅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然后她将那口气吐出，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得多的怀特：“请您把您掌握到的情报告诉我。”
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战场了，以前学的知识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希雅暗暗想道。
“在开始之前，老夫觉得你们需要这个？”罗带着轻快的语气将不知从哪带来的桌子放在众人之间，然后从另一位冒险者手中接过地图，平摊在桌上。
斯希格的整体布局映入眼帘。
“谢谢，罗先生。”希雅道谢。
“噢。”
怀特立刻弯下身子，用罗与地图一同带来的笔在地图上圈画着，其他人也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堕魂的军队似乎是突然从第一城墙内出现的，虽然没有接到第一城墙被攻破的报告，但想必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不知道第一城墙外还有没有堕魂，如果有的话，在第一城墙的部队溃败的瞬间，城门就会被打开，我们就会被堕魂淹没。”怀特苦涩地说明，“然后，第二城墙现在正承受堕魂的攻击，守备部队和冒险者分部的冒险者们正在战斗，目前还没有接到被攻破的报告。”
“居民们呢？”希雅问。
“已经组织撤离了，不过撤离也只能撤离到第三城墙内，整个斯希格帝国都被堕魂围得水泄不通。”
“到底是哪冒出来这么多的......”西斯提亚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如果第二城墙失守的话......”洛兰喃喃道。
“是的，到时第三城墙被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就会被堕魂围杀在此。”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算大，但也能让一部分人听见，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听见怀特话语的人将自己听见的内容转告给自己身边的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厅瞬间笼罩在绝望的气氛中。
“怎么办才好......就算是冒险者一起出击，也难以撼动这种围城之势啊。”西斯提亚咬着下唇努力思考着。
“合唱魔法也没有能歼灭这么大群敌人的种类。”薇尔杰琳在记忆中思索后，摇了摇头道。
无视焦急的人们，希雅再次提问道：“那现在可供调遣的部队呢？”
“所有的后备部队已经派去参与防御了，现在只有剩下大概一半的近卫军，和守卫着第三城墙的国家骑士团四百人，加上这里的骑士们，则是四百过半，五百未满。”
“如此推断的话，近卫军只剩下三百人不到吧？”
“可以这么认为。”
“那就好办了。”希雅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连指挥权都不需要。”
“这是什么意思？”怀特疑惑地问道。
希雅环顾了周遭一眼，以尽可能大的声音开口：“银级冒险者和铜级冒险者前去第二城墙加入防御。”
冒险者们听完后却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不愿战斗，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听这个女孩的命令。
然而在得到薇尔杰琳的首肯后，他们立刻站起身，以格外轻松的步伐，吵吵嚷嚷地向前线进发。
看来即使是与堕魂战斗，也比与近卫军战斗心理上来的轻松。
“就银级和铜级？我们呢？”一名金级冒险者开口问希雅，国家骑士们也看向她。
“各位要前往的不是第二城墙，第二城墙有他们就够了。”希雅回应。
“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人......”
“因为第二城墙还有黑骑士大人和玉。”希雅再次开口打断冒险者的疑问。
“就单凭那两个人？”
“是的。”
“你为什么能这么相信他们？！这可是关系到全帝国的命运啊！”冒险者愤怒地大喊。
“因为我必须去相信。”希雅淡然的回应反而让那名冒险者安静了下来。
“而且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就算在场的各位全部去支援第二城墙，也只是杯水车薪吧？”
“那还让那些银级和铜级去是什么意思？”
“因为接下来不需要他们，而且银级比起国家骑士团，还是国家骑士团更强些。”希雅说出的话让全场的人哑口无言。
就连稍微被夸奖了的国家骑士们也没有太高兴。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
“接下来？”洛兰问道。
“接下来就是——”希雅看了眼怀特和薇尔杰琳，怀特心领神会，只是微微露出了苦笑，薇尔杰琳则是点点头，像是要鼓励她一般。
似乎两人都默许了。
“集结所有的金级冒险者和国家骑士团。”
“集结然后？”西斯提亚问。一旁的罗也靠近身体，大厅里的所有人都靠近到这边，聚精会神听着希雅的安排。
希雅指向马斯克所在的王城的方向。
“攻占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