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泽西州的州花是紫罗兰,包含其中的普林斯顿市更无需多言,无论清晨或傍午漫步校园,总能嗅到紫罗兰的淡淡芳香,而这气息总会让泽恩联想到半年前与她——

与艾泽璐·斯特拉斯的相遇。

时回半年后,艾蜜莉在图书室见到自己哥哥在梦中哭泣的那幕情景。

“嘻嘻,没想到哥哥你竟然还抱住了艾泽璐姐姐。”

“没办法啊,那种情况我不抱住她,就说服不了她啊……”

深夜,在受妹妹与艾泽璐的强烈谴责及要求下,泽恩只能打消今晚再在图书室内过夜的念头,乖乖地被妹妹“押送”回宿舍好好休息,送走赶忙回家的艾泽璐后,途中他向妹妹讲述了自己半年前与艾泽璐相遇的情景。

“不过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没想到还会有提出和哥哥你一样理论的人。还有,哥哥你当时是怎么知道有关于艾泽璐姐姐的消息的?”

“其实,我当时只是猜想她的目的地会和我一样是图书馆,但为了收集到更多有关她的信息,我去问了同期物理专业的同学,得知了她的消息,因而更加确信她就在图书馆内。”

“嗯…是这样么,总感觉和艾泽璐姐姐的相遇太过恰巧了呢。”

艾蜜莉若无其事地走在前方。

“是啊,哪怕是现在,我都觉得这事过于蹊跷……诶?等等,不是说好送到半路你就跟‘津’先生回去了么?”

“呜~呜呜~~”

哪知妹妹突自鼓起两团圆圆的腮帮子,踢了踢路旁的石子抱怨道:

“切~我还以为哥哥你半年不见我,一定会想我呢。”

“喂喂!想不想你是一回事,但那可是男生公寓,你确定要跟回去?”

“嗯嗯嗯……”

可妹妹仍是一副不满的表情,泽恩见状,头疼了起来:

得想个方法让她回宾馆去……对了!

他好似想到什么方法:

“那我去你宾馆那边睡吧?”

“嗯!就这样!嘻嘻~”

于是艾蜜莉一脸欢欣地抱住哥哥的手往宾馆前去了,接下来的剧情也就此展开——

“不不不,等等,稍微给我等等!”

泽恩被带走一段路后赶忙甩开手。

“嗯?怎么了么?哥哥。”

艾蜜莉一脸天真无辜地望过来。

“就算,就算你以这么无辜地眼神望着我也没用!”

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叹气补充道:

“艾蜜莉你也是16岁的妙龄少女了,应该懂得洁身自好了,而且教义上不也是禁止和婚外男子共枕么?虽然你还没结婚,但既身为教内人士,也应该做好相应觉悟。”

“这你不用担心哟,哥哥。”

艾蜜莉微笑着回应,却不知为何好似含有些寂寥: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牵着哥哥你往校门口那边走的哟,哥哥你没发现么?嘻嘻。”

“嗯?”

泽恩意识回来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明明被艾蜜莉牵着走有一段距离了,但现今都还能看见宿舍的影子:

“我不过是带着哥哥你在宿舍周围散步而已。”

的确,周围环境林路交错、曲径通幽,风一吹来,有种清新飒爽之感,作为夏夜漫步,可谓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只是想和哥哥你多聊些罢了。”

“……”

泽恩听罢心有感触,不知觉与妹妹的分别已过了半年,因自己不能正常使用电器的缘由,这半年下来并没有与妹妹过多交流,再加上自己忙于研究理论,回妹妹的信件也寥寥无几,这样想来:

“嗯,再逛逛吧,那边有喷池,去那边坐坐吧,我也想再多和艾蜜莉你聊聊。”

他微笑回应。

“嗯!”

妹妹的面容也明显开朗了许多。

……

“下星期就是联合国100周年庆典活动了哟。”

月下喷池旁,溅落下的水花在艾蜜莉洁白的肌肤上绽放,她的笑容又让泽恩想起由她陪伴住院自己的时光,他依在水池旁放松道:

“是啊,甚至连最近来参观这里的人也变多了呢。”

“毕竟这里是世界名校啊,离庆典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在那之前来参加庆典的人,先在周围的城市逛一逛,参观那些城市独特的景观、充满历史故事的建筑,这不是一件很美好,很正常的行为么?”

“哈哈……”

他冷笑了下:

“所以最近去食堂打饭时都不得不排很长的队伍了呢……”

不过,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却不知为何还很干哑:

“父…父母他们,有提到我么?”

“嗯……”

妹妹的眼光似有些游离,好像在思考措辞般:

“他,他们提到了哟,虽然…虽然没有多少……但是他们希望下个星期的百年庆,哥哥你能去参加!”

“真的?!”

泽恩很是激动地跳了起来。

“哇!哥哥你吓了我一跳。”

“抱,抱歉。”

他有些羞愧地再依到喷池边上:

“这半年来,我没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我还以为他们忘记我了呢。”

“没有哦,哥哥,10年前听闻飞机失联时,他们可消沉了很久哦,基本天天都在教堂里做弥撒呢。只不过……从那之后他们似乎转移注意力,专注于教会活动了,此中他们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推动了神学,证明神存在真伪的理论,得到了世界性的认可,进而通过一步步的提拔,成为现今新教临时大主教的职务,因而才很忙而已。”

知道,泽恩无比清楚,这是自己住院时妹妹告知自己多次的事实,可自己依是无法释然,因为从妹妹口吻中得知,父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才去专注教会活动的,但如今自己已成功归来,父母却因忙于教会活动无法顾及自己,可以说来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行为。

“我知道哟,艾蜜莉,这你和我说过很多次了呢。”

“呜~~但,但哥哥你每次说到父母的事情时都露出一脸悲伤的样子,害得我每次都要向哥哥你说明情况。”

“不用哦,艾蜜莉,你哥哥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只是有些寂寞罢了,要是父亲母亲的理论真能推动神学的发展,造福世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

艾蜜莉心绪虽还有些复杂,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哥哥的回答,遂追问道:

“那,那下个星期联合国百周年庆,哥哥你要去参加么?”

“啊,去,当然会去,半年前不就这么约定好的么?说要陪你去好好玩玩来着。”

“真的?”

“真的,真的,我向那月亮发誓。”

“这时候不应该向上帝发誓的么?”

“差不多了,别向一个物理生提过多宗教的要求了啦。”

他微笑着揉了揉妹妹若流水般轻柔的金发。

“嗯!”

而艾蜜莉欢笑的回应过来,望着这幕,泽恩心中好似有种温暖扩散开来,如此温暖且幸福,好似能永远持续下去般……

“哥哥!哥哥!”

突然不知为何传来艾蜜莉慌乱的呼喊。

“嗯?”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本该比自己矮小很多的艾蜜莉,竟赫然出现在与自己平齐的眼前,不,与其说是出现在自己眼前,到不如说是自己倒了下去,躺在了由妹妹支起的膝枕上,她的泪水也大滴大滴地砸到自己的脸上。

“怎(怎么回事)?”

他无法说清任何一个字母,纵使想起身,重力也会将他再次重重的拖回地面,落在膝枕上。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我应该让哥哥你好好回去睡觉,不该纠缠着哥哥,提起父母的事让哥哥你悲伤的。”

“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呐喊,他想拭去妹妹眼角的泪水,却无济于事,乏力、虚脱,灵魂好似在与肉体剥离。

他明白,会造成如此状况的并不是妹妹,而是自己,是自己这个月来肆意妄为地熬夜,蹂躏自己的肉体才会到这种地步的,因为平时自己都是绷紧神经才能勉强将疲惫感压下去,可刚刚自己在与妹妹的聊天时不经意放松了下来,进而疲惫感一瞬之间吞噬了意识——

因此自己晕倒了,让妹妹伤心了。

“啊,(不),不是……不是因为你…”

他艰难地撑着地面,颤栗着起身,望着眼前哭泣着露出难以置信神情的妹妹,突然抱住了她,拼命地大喊:

“是…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没好好履行与你的约定!即没好好吃饭,也没多锻炼,甚至连约定好不再沉溺于睡梦的诺言也没有好好执行,才变成这样的!”

是的,这是半年后泽恩一直想对妹妹坦言的话,但碍于自私,或不想让妹妹悲伤的原由一直沉默着,可现在反而让妹妹更悲伤了起来,自私也更深深刺痛着自己。

“不,不是你的错,哥哥,是我,是我自以为是的期待,是我自以为是的满足,才会希望哥哥你去寻找记忆,找回与我的回忆,变回十年前那个,十年前那个完美无缺的哥哥,让哥哥你受到这种痛苦的……”

啊,没错,虽没能完完全全肯定,但泽恩能隐约感觉艾蜜莉与自己的约定,实际上只是希望自己找回记忆,变回十年前的自己的,而“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她’”这一约定,可以说只是一种契机,一种动力,一种让自己去寻找记忆的动力,而被利用着。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又怎样?”

他轻轻拉开妹妹的肩膀:

“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研究理论也觉得自己离找回记忆,离找到‘她’更近了了一步,而且还认识了许多人,这些,都是我在医院里所无法体会到的。”

“但,但哥哥这些不都是为找到‘她’而附带的东西么?一年后,不,半年后,你从这里离开,不再与他们有过多瓜葛,不仍是些不重要的东西么?哥哥你却为了他们而受苦什么的……”

“不许你这么说他们,艾蜜莉。即便以后可能不再有联系,但他们也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与十年前的记忆一样是对等的,我之所以这么累,是马上成功了,离最后不远了。所以——”

他微微笑着:

“在我成功之前,请再相信我一次,好么?”

他伸出手,希望妹妹再次握住它与自己约定。踌躇了许久,艾蜜莉才是下定决心将它握住:

“我,我已经向哥哥你坦白了,如此自私的我,哥哥你还愿与我约定的话——”

此时风乍起,拂过身后喷池的水面,激起一丝涟漪,扰乱了俩人的丝秀发。

“嗯,我当然愿意,倒不如说,请一定再与我约定,不过……”

“怎,怎么了么?哥哥。”

“膝枕,可以再让我躺一下么?感觉现在光是站着就很困难了,可能稍微躺一下会好些……”

“……噗…”

艾蜜莉不仅微笑起来:

“哥哥你还真是会在严肃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啊。”

“没办法啊,我现在真的是很累……”

“嗯!当然可以,哥哥,你愿意躺多久,就躺多久,哪怕到天明。”

“不不,这样的话你就难受了……”

未几,泽恩再躺倒在妹妹膝枕上,看望着她身后已高挂的银盘,品味着尚余有泪水的微风,不禁感慨:

“夏夜的微风及银辉,总感觉味道有些咸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