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沉寂下来的喧杂,回过神,已然融入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泽璐放下疾走的笔头,无力地倚倒在图书室的桌上,看向窗外一无所有的夜空——

   “漆黑”

这是她脑内唯一能想到能描述它的词,不,该说:

   “不过是此刻唯一能描述自己的词呢”

她好似自嘲般拿起自己奋笔写下的草稿戏谑道。

   那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是数不尽的运算步骤,也是常人望去定会望而却步的内容,但于自己,于艾泽璐而言,这些不过是日题,不过是自己习以为常的“逃避”理由:

   “又是浪费了一天么?”

她无力望向刻度已赫然指向9时的时钟,最清楚不过:“草稿上的内容,不过是自己曾写过数千次,数万次的公式”。

   没一丝新奇,也没一丝差错,既没多出一个乘号,也没少掉一个除号,算式规规范范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既没莫名消失,也没放错位置,可谓是“天衣无缝”。

  “唉……”

就连如此叹息,

“今天,就先回去吧。”

就连这般话语,都与以往无不相同。可就在自己收整有关“微光”的理论文件时,她想起了今早碰见的男子。

“……”

她沉默了片刻,转露出一副好似伤感,却又好似欢心的神情,可这一神情又很快平息了下来,像是没发生什么似地打包好文件,微微叹道:

“我真的是,即没办法证明它,也没办法否定它呐。”

于是站起身向图书馆门外走去。

寒冬之风如旧袭来,无不同往年终冬,无不同往日凛冽,照旧扫过白桦,骤起阵阵沙沙之声。

“嗯?”

却和往日有所不同,只见有一男子蹲靠在图书馆一旁的石柱上左手持文件,右手似骨折般被绷带悬紧挂在胸前。

“……”

艾泽璐虽不语,但不禁心中感慨如此冷的夜,那男子竟还敢在室外看书,他不是智障,那就是刻意为之。

她断然知道他就是今早救下自己的男子,但出于他自己的推脱,自己应是已然尽到感激他的义务了,在此前提下,自己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无论男子是不是刻意为之,她都打算无视他离开——

“‘艾泽璐·斯特拉斯’,你果然在这里!”

正当她打算就此离开,向远离他的一旁走去时,那男子就偶似看见自己,一脸欣喜地跑上来打招呼道。

“……有什么事么?”

艾泽璐沉默稍许询问过去,又指了指时间,说:

“有事的话,希望你快点,我还要赶回家——诶?”

但男子并没有多顾及自己所说的话语,反倒是突然拉住自己的右手,像是不想让自己逃走似地,说起了自己再清楚不过的内容:

艾泽璐·斯特拉斯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说是百年无一遇也不为过,五年前,她曾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入这所举世瞩目的名校“普林斯顿大学”,也近乎达成“仅花一年的时间,就从这所名校毕业”的,这将近一个世纪以来无人达成的成就,事实上她离成功仅差临门一脚,她一年间修完了所有必修科目的全额学分,并获得了所有任课教授的一致赞同,离毕业,可谓真的只差最后“一脚”,毕业论文了,可就是这最后的毕业论文,使得她能达成这一殊荣的机遇破灭了,因为她提出了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先例,没有任何先人为之铺垫的,跨度极大的理论——微光理论。

“不,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知为何,在泽恩提到“微光”这一词的时候,艾泽璐一向冰冷的面容变得激昂、愤慨起来,可泽恩并无就此作罢,他明白,就此放手可能会永远失去这偶遇的一丝希望:

“不,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说罢,他更加用力地抓住艾泽璐的右手。

“未完成毕业论文便不能毕业,你即便在所有课程已修完的第二年,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也不能证明理论的正确性,于是在第三年,你在原有‘物理学’的专业上,双修了第二门‘医学’专业,也正是在那时候你和正值大四的浮里兹组队,并且共同完成发表论文,仅花了一年,就从‘医学’专业毕业了,可,可笑的是,你的第一门专业却仍处于‘临门一脚’的状态。”

  “于是什么?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么?”

艾泽璐极度愤慨,以至悲愤地开始自暴自弃用力击打男子死死抓住自己的右手,但此中却有一种“理智”束缚着她,使得她没有大喊,啊,没错,泽恩正是意识到她的这种“理智”,如今才敢死死拉着她不放,那便是:

  “自尊。”

泽恩缓了下语气,说:

“自尊心极强的你,理所当然不可能放下这一理论,哪怕是无法证实它,那也要否定它,于是从第三年开始,你既已将目光从证明它,转变成否定它,哪怕永远无法在‘物理学’专业这一块毕业,你也想为这一理论画下句号,所以在第三年你修的‘医学’专业该是用来从这所学校毕业的。”

 见眼前男子以尽数看破自己的语气道来,心中的愤慨更加激躁起来,可自己绝不会向外界大喊,正如他所说的“自尊”,自尊心极强的自己断然不会有求于他人,断然不会向别人展露自己的丑态,于是稍稍平静下情绪,仍有些余悸说道:

 “你明白些什么,你明白我些什——(么)?!”

 “我不明白!我于你不过刚相见,我于你不过陌生人,我当然不可能明白!但是我还是能够明白,能够了解,能够知道你和我一样此刻正被这一理论所困!正欲图打破这一深深牢束自己的牢笼!所以——!”

艾泽璐还来不及反应,话都还没有说完,眼前男子就紧紧抱住了自己:

  “他明明,明明右手都还有伤……明明,明明我一直给他如此冰冷的态度……这么紧抱住我,我…真的,真的没事么?”

不知为何,被身前明明连名字都还不知晓的男子抱紧,被多年以来孑然一人未曾感受过他人的温暖包围,不知出于何种情愫自己的泪水开始大滴,大滴自眼角滴落——

  5年了,从一开始对自己满怀期待,到而后逐渐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至现今遁入一如既往的逃避中,重复着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何日才能完结。

 “所以请和我一起研究这理论吧!我希望我能帮到你!”

他大喊,无半点遮掩,如此明朗,如此率直,这于艾泽璐而言是不可能办到的行为,这名男子却轻易办到了,就连常人都可能放任不管今早救下自己的那件事也是,在仍是拥抱之余她悄悄擦干眼泪,推开泽恩,说:

 “谢谢……谢谢你,还有今早上的。”

她却不再是以那如雪般冰冷,如冰般凛冽的态度。

而这,也就是泽恩与艾泽璐的相遇;

而这,也正是这半年以来泽恩最特别的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