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了扶额头,现在是早上六点四十七分十五秒。耳边的闹钟大概也已经响了十七分钟零十四秒左右。我自认为自己睡觉其实是相当的死气沉沉,只有开出金橙时候酒馆老板的哇哦才有空可能把我喊醒。所以,这种闹铃实质上也就是一个心理暗示罢了。不过,照这样看来,今天暗示有点失败。

 当我整理好仪容仪表,锅里的白粥也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时候,苏诺繁终于推开她那扇我认为绝对隔音的房门,揉了揉睡散了的头发慢悠悠地走到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接下来就是千篇一律的抱怨以及对于我煮粥手法的指摘,啊,当然,我承认就半个小时时间,我也不大可能煮出什么玉盘珍羞出来。

 【这粥煮的也太......】

 我打断了她的评价,因为照她这个小作文创作速度,估计再这么下去我就不要想能按时赶到学校了。

 【对了,你还不走么?】我问了一下正坐在我对面像一只小猫咪一样来回舔舐白粥的苏诺繁。

 不知道该说这家伙什么好,一边用着一股看着路边杂鱼的气势嘲讽我的粥,一边还相当过瘾地拿着勺子真香真香地吃个不停。

 【没人和你说么?】

 她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丢到了我这一边。

 【我们大三的学生没有早课啊。】

 还真是相当合理的原因啊,如果这个理由你能在我摸脑壳考虑自己到底是去煮粥还是下楼继续扛你的白眼买切片面包的时候就叫唤一声说自己不用上早课的话,我肯定会更加满意的。

 于是伴随着她那毫无感情的对于我肚子里的昨夜的酒精的关怀,我独自一个人走上了去往大学的道路。

 出租屋离学校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至于跟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大叔们一起抢占着那近乎于没有的公交车空位。

 我看了看手表,啧,没有手机还真是麻烦,还有七分钟就要上课了。看起来至少我没有什么迟到的威胁了,如果我的前面没有出现一大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的学长学姐以及同学在这里聚众望天的情况的话。

 在我面前有七八十个穿着各异的同学正在抬着头看向面前的实验楼。

 【喂,想开点......】

 【是啊......】

 【对啊,对啊.......】

 还真是相当热切的劝慰啊,就跟今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顺手丢到楼道旁边的大绿色垃圾桶里的苏大小姐的安慰一样,廉价地让我感到心疼。

 毕竟只有安慰和隔了两夜床头柜上杯子里的冷水是丢了也不心疼的玩意。

 我低着头,就要穿过这浩浩荡荡的看客海的时候,一个金发少女突然拉住了我。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只需要面对试卷的可怜高中生了,但是这种一头不太新鲜的花菜式样的黄头发还是对于我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或者说冲击力。

 我扭过头看向了她,这位黄毛矮子正自顾自地拉着我的袖口,把我准备赶在任课老师推眼镜的空隙摸到最后一排悠然自得的靠在椅背上,与周公讨论一下大学生活的美好的计划通通打破。

 如果说只是单纯地拉着我的袖子的话,那也就无所谓了。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袖口上挂着从哪里来的小不点,尽管我也知道如果我这么利落地甩开她的话,肯定也顺带地把我身上的绅士风度也彻底扔了。(不过扪心自问,我觉得我从来就没有这个累赘玩意。)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她不是在这个学校有着一头独特的发型的学生会长。即使今年的迎新演讲上站着的是我的那个讲究怪室友,但是根据苏诺繁所说,这位学生会长绝对是风云人物级别的。

而风云人物带来的最大影响莫过于就是现在这样,由于她不知所谓的一言一行,连我都要暴露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下。

 一伙我完全就不认识的人突然簇拥着我,用着一种类似于门口农贸市场里正在操着一股斤斤计较的苏南方言气质的大妈审视手上这块猪肉的眼神照射着我。

 啧,这下估计跑都跑不了了。

 【有什么事情么,会长大人?还是说你还要继续昨天我没敲门的事情跟我讨论一下纪律?还是......】

 我说的很小声,大致只是保证了会长能够听到的水平。

 我倒是也想过一把甩开会长的手,用着夹杂着十四行诗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特有的满腹深情,款款而谈刚刚的台词,可惜临到表演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做不但尴尬而且做作。

 【那个......】

 很可惜会长并没有领会我的意图,她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字正腔圆以及响亮清晰。

 【我不是为了这些事情找你的。】

 她说着拉起我的手,指向了面前这栋实验楼的顶楼三楼。说是实验楼,其实这里只不过是上个世纪留下的遗留物之一,粉刷了一层苍白的油彩,又滑稽地站在了这个时代的舞台上摇头晃脑。

 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全身穿着诡谲如七月的星空般灿烂的黑。正来回摇晃着自己那修长的腿,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栅栏里的话,那么简直可以作为一副美好的灿烂的风景画或者手机壁纸。

 【路影现在正坐在栏杆外面,我希望你上去把她劝回来。】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也意识到了话题的敏感,刻意压低了声音,当然还是一口固执的木头般的口音。

 【为什么是我?】

 我看向会长,就我对于这个女人的看法而言,我并不认为这个工作狂的领导狂人会有着那种只应该出现在《The Sneaker》上的专属于那些学生会会长所特有的胡思乱想。

 【你昨天和路影混熟了,组织决定就让你上了,十万火急,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你快去吧。】

 会长松开了牢牢锁住我的袖子的那只手,转而开始将我推进实验楼。而身边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自然也很自觉地为了迎合学生会长特地打开了一条道路来进行“夹道欢迎”。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事到如今唯一让我觉得纳闷的可能也就是为什么会喊我去救路影吧。当然事实上还有许多我觉得应该纳闷但是很明显我不配纳闷的问题就是了。

 【会长,你自己不能去么?】

 【我和她有点不愉快。】

 会长呼了口气,因为我已经被推进这栋实验楼了。

 【那其他人呢?】我仍然不死心,仍然热泪盈眶。

 【和路影能够聊起来的人到现在为止,只有还没来的徐默还有你了。刚刚打电话给徐默的时候,他说路影似乎和你的关系不错,所以,拜托你了,薛佳辰同学,人命要紧。消防队马上就到,现在请你上去帮忙稳定一下路影的心理状态。】会长低下头,态度相当诚恳,后面那些不明就里或者一知半解的家伙们听到这里,理所应当地进行着帮腔。

 真是和龙珠一样,谁的嗓门大,谁就厉害啊。我裹着一头的灰头土脸以及茫然无措,落荒而逃,走进了这栋寂静到可怕的实验楼。

 似乎是因为现在还是一天里最为宝贵的清晨,这偌大的一个实验楼走廊在此刻就像芬里尔那空洞的肠道来回循环往复地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就这样,

 就这样,我踩着自己的回声,来到了实验楼的天台,

 来到了那位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的身后,

 所以之所以要爬到三楼而不是干脆走到二楼就翻身跳下去的原因是因为这么高的程度,才能保证裙底风光不会被底下那些家伙们窥探到吗?

 【怎么,来的是你吗?】

 路影并没有回过头,但是,我有七成把握,她说的是我。

 【多亏你,我才可以不用考虑是恐怖分子入侵我家下水管道还是一只刚刚日完我随手丢在地上的芭比娃娃的卷毛泰迪抱着我的腿不让我出门这样的理由更容易唬过老师。】

 【那你还真要感谢感谢我咯?】

 【是啊,还真要感谢你这个都不把自己命当东西看的家伙啊。】

 很快我就听见了来自楼下的嘈杂的救援声以及纷闹声。

 看来会长说的消防队应该已经到了。

 【好了,消防队已经到了,你也可以翻过来了吧。】

 【为什么呢?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闲着没事干,非要在一个大清早坐在三楼栏杆外晃着脚,然后悠哉悠哉地用着自己宝贵的上呼吸道检测空气里的PM2.5顺带望着下面那群巴不得我跳又害怕我跳的麻瓜,最后再露出偶像剧一样的戏码,我啊,最爱这个世界了。你想的是这样吗?】

 路影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我,她的表情和昨天调戏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相当严肃或者干脆说是木头脸。

 【我没有这......】

 我的话还没说完,路影伸出右手指向了天空。

 【真不好意思,那种偶像剧般的过家家我真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fu.ck the world ,if i were rich。】

 说着她松开了左手,整个人往后一倾。

 【otherwise i would go fuck my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