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困在笼中的小鸟，即使双脚被脚镣铐住，内心却依旧盼望着羽翼丰满的那天。

那些被困在笼中的小鸟，既无法打破这牢笼又不甘就此死去，卑微的挣扎着。

被困在笼中的小鸟啊，早已失去了对天空的向往，偏不巧，天空就在它们眼前。

1，

小镇上有一条大河，蜿蜒的从城郊的田间流过，又大摇大摆的横穿过整个小城。印象里，那条河的两岸都是松软的泥土，边上的杂草生的茂密且旺盛，绿油油一片的草地像是微微发着绿光一样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魔力。

河水和草地就那样亲密的相接在一起，潺潺流过的大河，给人一种母亲般的错觉。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河，也有暴虐的一面，暴雨哗哗降下的时候。河就已经失控了。汹涌的河水早已变成了一匹疯狂的野马，不受控制的向前奔去。就算要紧紧拉住缰绳，勒起马头，大河也要挥舞着前足，甩着头嘶叫着，既没有形象可言，也不作保留。

缓和的流水变得激荡起来，夹杂着雨声发出巨大的哗哗声然后吞没河岸，淹过桥梁。变的浑黄的河水裹挟着木板，树枝，垃圾甚至于动物的尸体只管向前涌去。

当我意识到时，或者说回过神来后，我就已经深陷在了大河中央。河水不断的淹没过我的脑袋，在起伏的间隙间，我掠过澎湃的水面，仿佛近在眼前却又无法触及的河岸把我拖入了无边的恐慌里。

河水不断的灌入我的嘴里，可能是因为我不受控制的呼救吧。眼框还是灼热的，手脚拍打着河水却没有一点作用。

天空昏沉，降下豆粒大的雨点不断的打在我的脸上，啪啪的雨声伴着哗啦啦的河水声不断的轰击我的大脑，世界仿佛已经被水淹没。被世界遗弃的人不只有她，连同我也一样。

2，

小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十分干净。头发柔顺纤细，衣服也穿的十分简洁精致，虽说没有什么华丽耀眼的地方却让当时的我以为见到了天使。没有太多的理由就已经单纯的开始喜欢她了。

初来乍到的时候，女孩还不怎么说话，静静的看着我和妹妹打闹。比起朋友她更像是一个会在一旁看着发笑的观众。

后来，妹妹拉着她一起玩，三个人也算慢慢熟络了。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视或者躲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生火取乐。

她总是在周末的下午被妈妈带来，安静的午后我们的笑声常常会在巷子里传的很远，温润的阳光照的水泥板有些微热，在废弃工地上消遣时间的三人，看着大树跃跃欲试的我，坐在水泥管上的她，妹妹在偌大的工地上乱跑。

那时候的我以为人和事就是表面上的模样而没有丝毫的察觉出关于她异样的地方，享受着三个人组成的团体，以为生活就是这样的无忧无虑，人人如此。

3，

十三岁的时候因为想着去救一个女孩而不小心掉进水里，抓住她手的那一瞬间就重心不稳的被扯到了水里，雨伞脱手落到了岸边，落水的两人很快就被吞没在急流里，随着河水高速的向下游冲去。

本来我也知道这样的一个暴雨天，不该背着父母偷偷出门，遇上这样的事也根本是我没有想到的。

过去，到了雨季的时候，河水都会暴涨，那时候远远的在家里就能看到远处泛滥的大河，只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自然里拥有着人类无法匹敌的气势与力量，那时候的我只是想更近一点的看看那条河。

所以拿着伞冲进茂密的雨幕里，离开了家。

雨真的很大，还伴着大风，啪啪的打在雨伞上也打湿了我全身。举着岌岌可危的雨伞一边想着要不回去算了，又想反正全身已经湿了就这么犹豫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岸。

面对这样恶劣的天气，外面的世界除了雨仿佛什么也不剩，一个人也没有，处在这样的世界里，自然夸张的展示着自身最原始最暴虐的一面。大山，大河在朦胧的雨幕里模糊不清，河水翻腾的巨大声响早就穿透雨声进入我的耳里。

河水无情的吞没了河岸，汹涌的拍打着岌岌可危的防洪堤，一眼望去只看到漫长的河岸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

就是那时候，我注意到了与当时气势滔天的暴雨大河形成对比的——那是一个无比单薄的身影，在暴雨里若隐若现，几乎就要融入这疯狂的雨幕里了。

于是我想靠近些，看的清楚些，随着我越来越接近，我看清了那是一个女孩，一个我已经十分熟悉的女孩……

4，

在抓到了她的手臂之前，我竟然完全没有思考过落水的可能，几乎是出与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所以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在河水把我吞没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开始慌了。

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记得那时的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有那种惊慌，害怕，无计可施的绝望一直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关于那段记忆总是模糊零碎的，记下的往往只是一些破碎的感受，像是落水后仰望的河堤的画面，河面上不断翻起的洁白浪花，斗大的雨点落入河里拍在我的脸上以及在河水里被拖拽着高速向前……

往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佩服动画片里的那些主角们，那些临危不惧，总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少年少女们。他们能在最慌乱的时候保持理智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我完全不行，除了后悔和害怕什么也没有。

到了现在我依旧十分后怕，依旧害怕着那天风雨大作一片躁动的世界，害怕着明明近在咫尺也到达不了的河岸以及对死亡深深的恐惧。

记忆最后的画面停在一块巨石上，那是我过去一直注意不到的石块，高高的露出水面，浑黄的河水击打上去炸开白色的浪花，河水在这里被分叉开来。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包括得救之后那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我都记不起了。大概是撞上巨石后被弹到了一边才有了靠近河岸的机会最后被人救下吧，结果自己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毫无意义的差点搭进自己的性命，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这么想的，一直到现在……

5

“会不会！“女孩突然的高声叫道，放弃似的瘫倒在那张微微转动的旋椅上，抓着手机的手已经不堪重负的垂在了扶手旁，屏幕上的呈现出的over画面，女孩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只想任性的折腾一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像这样突然的大叫。

“会不会，太…无聊了一点啊！“女孩虽然想大叫，却克制住了，实际上她也只是突然的想任性一下，实际上并不想吵到别人。

旋转的椅子最后背对着少年停下来了，女孩倒在椅子上仰着头算是能看到我，刘海轻飘飘的垂到了空中，露出了她光洁好看的额头。

少年没有抬头，手上的笔也完全没有停顿过。既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也没有对妹妹的抱怨有些反感，少年只是沉默着，应付着眼前的卷子。

房间里的时钟孜孜不倦的嗒嗒作响，半开的窗帘透出微薄的光亮，时间在这个房间里似乎被微微的拉长了，变得有些微妙。

于是女孩闭上眼，耳机里放着她喜欢的音乐，之前的那番话就仿佛飘散在了空中，激起一丝涟漪后又转而消逝，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

不知为何，少年很喜欢现在的氛围，即不用要求自己一定要说些，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样的时候，让少年觉得十分安心。少年继续看着眼前的题目，然后落笔写着，写着写着，突然在断断续续的出了一些墨水之后彻底写不出字来。

手上的笔没了墨水，他开始在桌面上翻找笔芯，放下的笔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拨开书本的声音，打开抽屉的声音，一切声音都显得十分清晰。

女孩睁开眼，看着哥哥的动作，甩了甩额前的刘海，起身走到桌旁，径直的打开了桌下的第二个抽屉，从那里拿出了一盒拆开过的笔芯盒。

“在这里呀。”女孩一边递给少年，一边这么说着：“笔芯盒。在找这个把。”她看了少年一眼，又这样煞有介事的重申了一遍。少年昂起头接过递来的笔芯盒，正想说些什么，女孩就已经反身朝少年的床上走去，“上次我就是从那里找到笔芯的。”女孩仰面倒在床上，重新带上耳机。

房间里又重回到之前的平静。

那天，光线从半开的窗帘中射入，让昏暗的房间好歹有些亮度，规律运作的时钟和女孩时不时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哼出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歌谣。少年伏着身子，低着头写着，翻页或者拿出下一张卷子，哗啦啦的响声不时的传入兄妹二人耳中。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少年总是浑浑噩噩，灿烂的阳光都变得暗淡许多。只有这样的下午，少年还是觉得十分温暖记在脑中。

6，

毕业那天，我翘掉了班里的聚会。一个人借着傍晚昏暗的光爬山去了。

这座山的近几年才开发起来的，借着山头处寺庙的香火，平日里爬山上山的人还有许多，只是现在傍晚了，该下山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往回走。本来就十分狭窄的山路让这份莫名的孤寂冷清变得更加真实。

安静的山路，偶尔有信徒与我擦肩而过，远远的就能看到他们从远处悠悠的走下来，步伐沉稳，踏踏实实的踩到台阶之后才迈出下一步，风吹的树林沙沙作响，虫鸣也不时传来，他们就像完美的融入自然，尽管虔诚的信徒只是悠悠走着。

天色逐渐变暗，慢慢的看不到下山的人，而我依旧一阶一阶的往山走。脚下的路又抖又不规整，石板上突起的部分咯的脚底有些疼，耳边的夏虫依旧发出刺耳的鸣叫，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因为蚊虫的叮咬而隐隐有些发痒。

折至半山腰时，夜灯突兀的进入我的视线。在夜色笼罩的山中，微弱的昏黄灯光也变得十分夺目，照亮了石板台阶，也照亮了一侧一直默默无闻的树木，飞虫萦绕，巨大的影子便四处胡乱的游走

夜风吹拂过我汗湿的脸庞，也从我的指缝间流走，我抬头看着消失在黑暗里的漫长山路，一个人就那样我走了很久。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早就已经忘记了当时爬山的理由，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只是想去就去了也说不定。可多少次，我都没办法忘记再次遇见那个女孩时的心情，就在那个本该无人的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