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君莲,见习上班族男性,还有一个月过二十五岁生日。

然而由于不知名人士的报复行为,我的生命在这一刻终结了,享年二十四岁,英年早逝,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虽然死得毫无悬念,过程无比荒唐,但是我却已经做起了死后的大梦。在梦里,我回到了国中刚刚毕业的岁月,那个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时代。

我看见了三个君莲。

其中之一的君莲坚持着儿时的勇气。

君莲参加了攀岩俱乐部,不断地挑战着更高更险峻的山巅,最终成功入选国赛拿下攀岩项目的金奖,作为国家队的代表前往阿尔卑斯山,与世界顶尖的强者一较高下。虽然最后由于安全带的松弛,摔落山崖,导致肌肉拉伤和腿部的粉碎性骨折,无法再继续参加国际比赛,但却被重金聘请为了年轻运动员的教练,从此一生都能拥有着金杯的荣耀而自豪。

第二个君莲走上了写作的道路。

君莲在填选志愿的时候,产生了不在父母、教师的逼迫下妥协的勇气,毅然选择了报考文科。就职率、工资、前景,这三座压在头上的大山,并不曾使他的梦想屈服,反而更加坚定了努力的信念。君莲在大学中认识了志同道合的友人,以及后来成为出版社编辑的那个女人,并在她的帮助下完成了亲笔所写的第一部小说。

虽然以文字为生活是艰苦的,但是却并不乏味。被人嘲笑过也罢,无视过也好,君莲却始终能一笑置之,坚定不移地走在向梦想不断接近的道路上,用书籍充实并完善着自己……直到最后的那一天,名为君莲的男人走上了灯火普照的殿堂,他的文字为他们所钦佩着、赞叹着、追逐着,就像传递着薪火那样,启迪了一个又一个创作的梦想,从而改变了这个单薄的时代。

当然除了上述的两个之外,我还看见了最后一个君莲。那就是现在的我。

一个最默默无闻的君莲,丧失了勇气的君莲。

由于恐惧而不再攀爬,由于压迫而选择了一无所知的专业,由于生活而放弃了梦想。就像被折断了双翼的鸟儿一样,在泥泞中苦苦挣扎,只能彷徨地仰望着渺远的蔚蓝色的天空,却无法起飞。

“为什么他们能够飞翔?”

“因为他们生来就属于天空。”

每当尝试用这样的谎言说服着自己,然后渐渐地,便会觉得确实如此了。

可是如果死后人生能够重来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多一点勇气。因为每个人的翅膀都是弥足珍贵的,一旦被剪断,那就很难再生长出来了……

于是我,一个名叫君莲的普通人,叹息着,离开了那三道人生轨迹,独自前往梦境的终点,那是一片混沌而黑暗的地方。接着我感到一股漩涡将我往下吸去,坠落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

“唔!”

我猛地睁眼惊坐了起来,心跳比流行音乐的鼓点还快。

那只是一场噩梦?不,难道我没有死?

呼吸的实感使我心神恍惚,但我知道,死人是绝不可能有如此清晰的触感的。眼角的酸痛感使视野模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手背上竟已沾满了水渍。

是泪水,在夕阳下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男性的泪腺理应没有那么发达。那或许是因为在一觉睡醒之后,人眼的粘膜会分泌液体保护瞳孔,避免受到空气与阳光的直接刺激。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了。错愣片刻之后,得知自己侥幸活下来的复杂情绪就像大山一样压向了我。

从那么高的悬崖坠下……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地心引力是绝不能忽视的,就算有树木树枝的阻拦,身体受到的冲击力也不会比挨一发加农炮直接命中来得小。人类的骨骼虽然坚硬,但还不至于维持从数百米的高度落下,而大难不死。

不,何止是大难不死的程度!

我恍惚间意识到,身体上几乎没有传来半点伤筋动骨的剧痛。小问题还是存在的,那就是头部仿佛受到震荡了似地,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钝痛,这恐怕是由于下坠的前一刹那,颈部后侧遭到了树干重击而导致的。

除此之外,背部和臀部的交接处也有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什么东西被压住了那样,麻木的不适。

于是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想要检查身后究竟是什么东西。然而当斗篷离开了地面之后,我却只看见了一叠被压断的树枝和零散叶片,呈堆积状,铺在了落地位置的凹坑中。树枝的形状看起来无比扭曲,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力。

身上的斗篷在跌落树林时便已变得破破烂烂了,此刻随着我双手撑地的动作,更是露出了一大片的皮肤。我正古怪着,是不是由于光线原因导致肤色看起来白了很多,可是下一刻,某道雪白色的影子却出现在了视野底部,一晃而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看上去毛茸茸的,就像是一团捉摸不透的狐狸尾巴。

这是谁的呢?

我试图伸手去抓,然而它却飘悠悠地躲到了我的背后。等我愤怒地转过身去时,又发现它调皮地绕进了双腿之间,藏在了这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下。

“可恶!咳咳咳……”

感冒有那么严重吗?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却因为嗓音的异常而咳嗽了起来。

然后我就丧失了所有的耐性。我将身上穿着的斗篷一把扯下,反正它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经过这次事故,该脱线的地方全部散开,不该脱线的地方也尽是裂隙与划痕,加上周围的密林毫无人影,穿与不穿也无伤大雅。

但就在那个瞬间,我却感觉时间停滞了。

这是,什么?

本以为运气就算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被人扒了贴身衣裤。可随着我的动作,眼前突然浮现出的大片雪白肌肤,仍让我打了一个寒噤。因为这种肤色就像是羊脂白玉般,对我而言太过陌生了,不仅如此,还有那胸口处的毫无预警的突起……

显然这些都不是属于我、一个名为君莲的青年男性的身上所该出现的东西。

如果还有理智的话,那么我一定会立刻认识到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它实在是太过突然了,前一秒我还在困惑着,是不是有人为了报复而绑架了我,后一秒,这个猜测就变成了山崩。

如果对方只是单纯地绑架了我,就不可能使身体发生这种剧变。

双手摸了一空,确认过下身的男性象征已经消失无踪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一个活了二十四年的健康男人,完全变成了女性?

不,在我睡着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发生在身体上的匪夷所思的剧变,一股恐惧忽然从我的心中涌出。我窥见了那束被夹在双腿间的雪白色尾巴,于是伸手抚摸起了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

结果发现,那束尾巴竟然是从我的背后,脊椎与臀部的交界处长出来的?不仅如此,发际两侧的耳朵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两只毛茸茸的、呈三角状的动物耳朵,从我的脑袋顶部高高竖起,摸上去柔软无比。

没错,我之所以没有死,就是因为这束该死的狐狸尾巴。当我坠落时,是它增大了空气阻力,维持住身体平衡,同时保护脊椎不至于重伤。

黑色斗篷铺了一地,我想通了前因后果,却像是死机般呆滞在了原地,大脑空白……

我,难道变成了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