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反常地湿热。

渡边小夜子上校从案卷中抬起头，拿出手帕拭去额头的汗滴，打量刚刚敲门的年轻人：士兵常见的锅盖头，眼眸乌黑，身材中等，不引人注意的容貌，单色西服在贴合四肢的基础上特意对肩部做了加宽设计，特别显得此人光明磊落，忠诚可靠。

“您是渡边上校？”

小夜子点头，伸出右手示意对方就坐。“那你就是艾德敏先生了。你的衣服不错。”

“谢谢。”艾德敏拉开桌前的椅子，双手放在膝头，坐得笔直。

“喝地衣茶么？”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不，不必了。如果有口香糖，我倒是很乐意。”

“那你自便——我得要一杯。我们在茶来之后讨论正题。”

小夜子按下旁边的铃铛，让勤务准备一杯热的地衣茶。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天前送来的档案，淤泥兄弟会的印章盖在右下角，和年轻人佩戴的“Ordo Limus”胸针形状完全一致。

这份档案好得像假货。Ordo Limus LLP顶级干员托马斯•艾德敏，32岁，地球出身，在籍三年的注册干员，无违纪，无不良记录，登记在案的唯一个人爱好是“嚼军用口香糖”。

小夜子翻到她最关心的部分，凝神沉思——出勤记录：93件，其中三级评价63件。任务失败记录：无。可避免的财产损失：无。

这男人不太像会犯错的人类，更像智能机器人。她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脑后——负担得起这种档次的AI干员，淤泥兄弟会肯定赶着趟回地月轨道圈去了，没必要在这种穷乡僻壤厮混。

勤务员端着托盘走进办公室，小夜子微笑道谢，请他把盘子放在桌上。

“那让我们开始吧。”小夜子点头，“你对你来这里的目的和理由清楚吗？”

“我来加入联邦护政军——噢，抱歉，按我们现在所处的场合，恐怕我应该直接说远柯伊伯带侦垦部队。”

“没关系。”小夜子摆手，“我们和本部并不存在分歧。你听到的传言属于情报部门的烟雾弹，或者嫉恨护政军那些人的阴谋论。”

“我猜也是。”艾德敏露出微笑，“请容我继续。我认为护政军和火星联邦正在实践一种可敬的理念：将秩序带回分崩离析的太阳系，恢复我们在上个世纪的伟大制度和文明成就。我希望能为它付出我个人的力量，虽然不多，但我相信总有用处。”

“激情十足，很好。”小夜子用指节敲击茶杯，“我能预见到你会是一位非常有价值的士兵。来之前你和雅典娜女士已经谈过了，考虑到你所处的特殊位置——换句话说，你作为ODL成员加入护政军，充当贵社与火星联邦合作联系的关键纽带——我们很希望看到ODL社成为火星联邦的一份子，有了你的帮助，这方面的努力会事半功倍。”

“我能理解。”艾德敏点头。

“那么从现在起，火星联邦护政军正式向你提出邀请：你将成为远柯伊伯带侦垦部队特别连成员，下士军衔，任期两年，你的直属上司为渡边小夜子上校和联邦执事雅典娜•雅典娜，你应当对命令无条件服从，尊称她们为女士，在任务过程中的一切行为向她们负责。除此之外任何护政军个人或团体对你发出的任何命令，你具有抗辩权，但在护政军军规第十五条、二十二条和第一百三十八条生效时除外。你接受吗？”

“我接受，女士。”艾德敏在小夜子推来的数位板上横划一道。

电子签名认证完成，已经生效的入伍协定书通过超空间函道传输呈现在ODL社执行官的面前。

“恭喜，下士。我现在还用不着你，你可以去找雅典娜女士接受第一个任务。”小夜子低头喝茶。

艾德敏敬礼离开。

“噢，稍等，听我给你个忠告。”

小夜子清了清嗓子：“你可能以为特工行动跟你在ODL社从事的工作大同小异，我希望你能打消这种念头——你的任务不是去地下洞穴寻找失踪者、与绑架犯谈判这类小打小闹，绝大多数时候你得跟其他人类互相伤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是那种总想毁灭不同意见者的战争狂人，但雅典娜和她那帮只会坐办公室的手下坚持认为，所有争端都可以通过‘合理的交涉和协商’解决……嗤！总有些时候，你只能通过把对方变成尸体解决。”

“我明白，女士。”

艾德敏用沉稳的声线如此作答，随手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