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地里冒出矮子
丘陵上冒出矮子
森林中冒出矮子
洞府门后冒出矮子
矮人比矮子高不了多少
矮子却比矮人瘦弱不少
不尚武好战的矮子
爱享受安逸和平的矮子
坚忍勇敢的矮子
不可小看的矮子
矮人比矮子武力高出太多
矮子却比矮人更爱笑
……
——《矮子颂》，山姆·威格，第一纪元586年
下雨天对急着赶路的人来说，绝对是糟糕的。
一切都变得不方便。道路泥泞，视线不清，没有雨具全身则会淋个透湿，总之，各种麻烦接踵而至。
“所以吟游诗人们值得我们去尊敬！”
不知怎么的，睡莲在脑子里冒出了以上这个念头……
对了，还有一件麻烦事儿——下暴雨的时候，可供落脚的旅店会人满为患！
“抱歉，客房满了！”
果然……
费了好大劲挤到柜台前的阿西兰一行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就收到了旅店主人这么一句回复。
“怎么可能？！”
“剑士小姐，不好意思，外头的雨实在太大了……你看看，我们店里头全是躲雨的人！”
阿西兰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却无法反驳店主的话。刚刚要不是萨鲁什的高大身躯帮她开路，仅凭她一人完全挤不到柜台前头。这帮喝醉了酒的男人可不会给女人让路！
三人背后，尽是边喝酒边说笑打闹的醉汉们。萨鲁什稍稍侧个身子就会和这些人撞上。
“躲雨的人多，不代表住宿的人多吧，老板？！”
见身前的阿西兰已经焦头烂额到说不出话来，兽人将他的粗犷大手一下按在旅店柜台上。
“老板，您能不能腾一间屋子出来，稍微干净点的就行……给我们三个人挤一挤。”
睡莲也从旁策应。他嘴上语气和缓，却解下自己的剑持在胸前。
“没有没有！我说过了，没空房了！提醒你们一句，敢在我这里闹事的人，是走不出这扇店门的。”
旅店主人拿起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自顾自抽起土烟来。
“现在怎么办？老东西完全不怕我们！”
阿西兰压低声音，却瞧见兽人在柜台底下、店主看不见的地方不断搓着双手。
“你可别给我动手啊！”
“热热手，我就热热手……。”
“卡卡修走之前不是说，报他名字，怎么都安排好了？”
脑瓜子不怎么好使的半精灵魔剑士这次倒是及时提醒了他的伙伴。阿西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视线对上一脸不屑的旅店主人。
“老板！”
“你们三个，还有什么事吗？”
“你认得一个盗贼吗？他的名字叫卡卡修。”
“盗贼？！卡卡修……”
“对对对，就叫卡卡修！”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不认得不认得！”
旅店主人那肥硕的脑袋摇得飞快。此时的阿西兰气得简直想砍人，幸亏萨鲁什及时抓住了她欲将拔剑的手。
“那阿西兰·迪格尔这名字你总有印象的吧？！”
“呵！小姑娘，你要是姓迪格尔，那我也能姓加拉德了！”
整个旅店爆发出一阵哄笑。这群人不知道的是，真正姓加拉德的男人现在正躺在外头的马厩里。
“你！”
阿西兰简直要气疯了。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将剑从剑鞘中抽出，身后的萨鲁什已经一剑将离得最近的一张方桌劈成两半。
“你敢侮辱我家小姐？！”
“呵，一个兽人竟然成了人类小姑娘的仆从……”
旅店主人的嘲讽话还没讲完，萨鲁什又挥出一剑，将旅店一层的一根柱子砍断。
房子颤颤巍巍了几下，抖落一片灰尘。醉汉们开始咳嗽，但木质的天花板最终稳当住了，没能塌下来。要是顶梁柱离萨鲁什更近一些，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倒霉了。
“该醒酒的醒完酒给我滚，觉得自己有本事还能坐在位子上继续喝的，就给我继续喝！”
萨鲁什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将出鞘的大剑重新插回背后大十字架上。
“老板，这么一来，能给我家小姐腾出来一个干净房间吗？”
这头黑狮即使脸上和颜悦色，语气恭恭敬敬，呲牙的时候也能吓坏不少人。况且萨鲁什单手拔大剑的速度已经镇住在场所有人了，连身为同伴的阿西兰与睡莲都微张嘴巴，一脸震惊。
三人身后，旅店的门疯狂开关着。不一会儿，柜台外头就完全冷清下来了。
“……房间嘛，肯定是有的啦！就是……不怎么干净……”
肥头大耳的店主此时支支吾吾的，不禁让人起疑。
“不怎么干净？有多脏？”
阿西兰身为青铜王的独生女，迪格尔家的大小姐，平时也就对吃的讲究些。至于睡觉的地方……她在自家初火城城堡里头的房间要是被外人进去参观一番，没人能受得了。
“这叫我怎么形容好呢……”
“阿西兰小姐，要是这儿真没干净房间的话，就让我先进去打扫一下吧。勉勉强强能住上一晚就好了。”
“实在不行，我和睡莲可以睡地上。睡外头也成。狠人小姐你可得睡舒坦了……”
“那怎么成？！阿拉宋一个人睡外头够了，你们两个得跟我一块儿，不能受冻！”
阿西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抬起手臂，坚硬的护臂狠狠敲打着柜台。
“到底是多脏啊，那个房间？！”
“就是……那房间平常不是用来住人的！”
店主越说越为难了。
“不住人？杂物间吗？”
“喂，难不成？！”
萨鲁什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房间可能是用来……
“……接客的！”
店主说完，猛拍了一下他自己的后颈，显出一副“我真不该多嘴”的懊悔样子。
这下，连睡莲都不吭声了。接客这个词，说出来任谁都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喂，这白马旅馆……好像是家黑店啊！我们是不是被卡卡修坑了？”
睡莲低下声，发表出一些外人听上去匪夷所思、容易引人误解的言论。
“王国不是一直在严打此类卑劣行径吗？”
阿西兰倒是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她伸出手，手指死命戳着店主油腻的鼻尖。
“这不是，我们这儿离王都还有一段路嘛……”
店主带着哭腔求饶起来。
“请阿西兰陛下开开恩，别把小的抓去哭山！”
“现在倒认出我来啦？晚啦！”
少女踮起脚尖，把上半身探进柜台里头，一把揪住店主的肥耳朵。
“带我上去见识见识！嘿嘿！”
萨鲁什同睡莲对视了一眼，一个摇了摇头，一个耸了耸肩。
“就是去看看房间而已，可别给我想歪了！”
说着，阿西兰已经把高出她一个头的店主给揪到了柜台外面。
“你们……可别忘了赔钱啊！”
店主颤抖着手，指了指被萨鲁什用大剑劈开的桌子与倒下的柱子。
钱……
阿西兰先摆了摆手。
萨鲁什也摇了摇头。
睡莲没有说话。他在原地愣了几秒，接着径直跑出门去。众人听着他的脚步，应该是绕到了旅馆后面的马厩里。
“会赔给你的，老板。取着加拉德这个姓氏的人身上肯定有钱。”
阿西兰语气淡定，一手扯起旅店主人，一手拉紧萨鲁什的骷髅腰带，将两人往楼上拖。
“我还从没进去过那种场所呢！”
“迪格尔家的风评，过了今天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萨鲁什胆战心惊地扯住裤子，防止它被少女猛力拽下。
这间在旅店老板口中“不太干净”的客房，其实异常干净。众人进门第一眼甚至觉得它比一般客房还好上那么一些。
只不过，床肯定只有一张。萨鲁什和睡莲，还有那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得睡地上了。
“不是说，这房间是用来接客的吗？现在客人都进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少女的口气就同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一般。萨鲁什突然怀疑起阿西兰迪格尔家大小姐的身份来。
肥头大脑的店主这时哈下腰，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
“那个，迪格尔小姐……睡在被窝里呐。”
“迪格尔小姐在被窝里？”
萨鲁什白了睡莲一眼，凑近他身边。
“睡莲，你在外游历的时候，和此类女人过夜过吗？”
“没有没有！我心里绝没有其他女人……”
睡莲眼中的奕奕神采消失了。他低垂下眼帘，笔直的站姿也有些稳不住了。
这傻子，竟然还跟某个女人有过故事？！
兽人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惊脱臼了！
“借我肩膀靠一下，萨鲁什……”
“你还是走过去几步靠墙吧。”
“萨鲁什你是铁石心肠吗？！难道你心里没有女人吗？”
这下傻子又有精神了！
“我实话告诉你……”
“说呀！”
兽人拍了拍半精灵沉下去的肩膀，低头将狮口凑到他耳边。
“我的女人们，都被我背在身后呢！”
还没等睡莲琢磨透这句话的意思，萨鲁什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小声点儿！”
阿西兰对着二人在唇瓣上竖起一根手指，嘴边浮现出狡黠的微笑。她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尽量不让身上那副银甲发出响声，然后一把掀开裹成一团的棉被。
“给我现身！”
“啊呜！怎，怎么了？！店长……你怎么一下带了这么多人进来？！”
阿西兰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便定格成了木偶，而萨鲁什因为身高，瞥见了被子里头说话人的……耳朵。
脑袋两侧长着小巧的猫耳。是猫人？！
萨鲁什真想走到床边看个究竟，但阿西兰已经在那位置上了，自己同为兽人上去细瞧更是不礼貌。
那女猫人似乎因为人多羞愧，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把脸朝向了墙壁，对众人只露出一截光滑的背部。阿西兰不满地哼了一声，伸手扒拉那猫人的背。
“倒是给我下来啊！”
“啊呜！不，不行呀！”
这下子，青铜王女不仅言语上像极了地痞流氓，行为上也同坏家伙们神似起来。
“狠人小姐，有点过了吧？”
萨鲁什看着同族人被这么戏弄，心里有些不好受。
然而，急红了眼的阿西兰已经将女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了。萨鲁什眼中闪过可爱的脸蛋与光滑的白肉，他连忙闭上眼睛，身旁的睡莲更是大叫了一句他听不懂的精灵语，直接背过去身去。
“喂，你是兽人吧？”
“呜呜呜……对啊，我是个猫人啊……”
同族女性哭起来的声音扰得萨鲁什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那为什么，你没长尾巴？那边站着、闭着眼的狮子也是个兽人，我看他可是长了尾巴的！”
“啊呜——”
“嗯？！”
阿西兰提到了自己？萨鲁什想了想，他自己确实有根没啥作用的尾巴，平时都是缠在骷髅头腰带上的，狠人小姐怎么会知道……哦，她上楼的时候抓着自己的腰带呢！
“我是狮人，不过猫人也长尾巴的呀。”
萨鲁什有些好奇。他睁开眼睛，发现被阿西兰拽到地上的小巧女人的两只“猫耳”已经斜着歪到额头上了。
“哈，原来如此！老板，您家这货色……”
阿西兰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将两只从“猫人”脑袋上摘下来的猫耳甩在老板的大圆脸上。
睡莲这时候也把身子转回来了。
“这，这明明就是个小女孩嘛！”
没错，萨鲁什这次点头同意睡莲说的话。被阿西兰摘了假猫耳的女人看上去就是个人类小女孩，个子恐怕还没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
萨鲁什记得自己身高大概在一米九到两米之间，也就是说，女孩身高可能连一米都不到！
“我，我……”
旅店主人此时半倚在房间墙上，话都讲不利索了。离他最近的睡莲抽出慈悲剑，将剑锋贴上他的眼睫毛。
“你是个畜生！”
“没错！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房间门了！”
阿西兰也抽出她的剑，大踏步上前。
但萨鲁什抬起手臂拦住了她。
“你们两个搞错了，他罪不至死。”
“你可是看见了，狮子！她难道不是个孩子吗？”
阿西兰指着爬回到床上的女孩，冲他厉声质问。
“不是。”
“我说萨鲁什，你怎么……”
“半身人，她是个半身人。”
萨鲁什将睡莲抬起的剑硬生生扳下。接着，他不顾手掌伤口渗出的血，走到床前，凝视着一脸恐惧看向他的女孩。
“穿点什么东西，接着下来到地上，给我站直。”
女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颤抖着从床脚取来一件披风，披在裸露的身子上，伸出脚尖探地。
“我得先问问你们两个。你们有见过发育这么好的小女孩吗？”
“这……她发育得很差才对吧？”
阿西兰集中视线在女孩的胸部，面露难色。
“还真没有！”
睡莲的回答依旧保留着他浓郁的个人风格。萨鲁什摇摇头，将还没站直的女孩一把拽到自己身边。
“啊呜！”
女孩被紧贴上她脸的萨鲁什腰间的骷髅头吓着了，身子一缩，比先前没站直的时候还矮了一些。
“她这身高难道不像是半身人吗？”
“像！”
睡莲将他的剑收回剑鞘，开心笑了。
“不用杀老板了，阿西兰小姐！不过，让半身人干此类营生……”
“还是犯法！不过就像萨鲁什说的那样，罪不至死。”
阿西兰抬脚狠狠踹上旅店主人圆滚滚的肚子，后者像球一样滚到了房间门口。
“不用付你钱了吧？给我滚！”
旅店主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揉着肚子，连滚带爬溜下楼去。
“所以，她真是半身人？”
阿西兰收起她的剑，走到女孩面前，仔细打量起她。
“喂，你叫什么名字？！”
“啊呜！”
“狠人小姐，你口气比我这兽人还凶……”
“呃……睡莲，你赶紧去给她找点儿能穿的衣服！”
阿西兰话音刚落，半精灵立马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少女点了点头，接着蹲到地上，使自己的视线能与女孩的视线平行。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半身人小姑娘？”
哆嗦着身子站在阿西兰面前的女孩，不同于其他身材圆润的半身人，她的身材羸弱，没多少肉，胸部更是平坦到了极致，脚掌倒是同一般半身人那样又宽又厚，指缝中露出几根脚掌底的卷毛；她真正的耳朵略显尖锐，但比不过半精灵，更比不上精灵；脸颊红扑扑的，棕色瞳孔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视线在萨鲁什与阿西兰的脸上来回穿梭；她的栗色头发又卷又长，垂过了腰，正好盖住了她的小屁股。阿西兰不禁伸手到她背后摸了一把，再次确认了女孩并没有长尾巴。
“啊呜！我，我叫，柯胡胡……”
“呜呜呜……”
“柯胡胡？这名字不好念啊……你是半身人吗？”
“嗯……”
名为柯胡胡的半身人女孩点了点头，身子缩到了萨鲁什的双腿后面。
“她好像黏上你了，萨鲁什！”
“搞不懂……你几岁了啊，柯胡胡？”
“今年三，三十五了！”
“什么概念？”
阿西兰歪了下脑袋，眼睛斜着看向萨鲁什。
“半身人好像是三十岁成年……她哪里是小女孩啊？！”
“我才刚成年呢！比我年纪还大！”
阿西兰嘟起嘴来。不过她看了一眼柯胡胡的胸部，捂嘴偷笑。
“还好，在女人的这一点上我没输。”
“呜呜……”
“睡莲！”
“是！”
“让你找的衣服呢？”
“那个……柜子里摆着的衣服看上去都有些不对劲……”
“先拿过来！没看见人家正冷得发抖吗？！”
睡莲“噔噔噔”跑过来，将一沓凌乱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布料——绕过阿西兰头顶递到了她手上。
“花花绿绿的，都是些啥？”
在柯胡胡眼皮底下，阿西兰皱着眉头将半精灵找过来的衣服一一摊开。萨鲁什这时候觉得半身人往他怀里贴更近了些。
“有这么冷吗？还是因为没穿多少衣服觉着害羞……”
正这么想着，萨鲁什瞥见了阿西兰摊在地上的那些衣服。
“那畜生老板！尽给你备这种衣服？！”
萨鲁什极不情愿地伸出爪子，将部分镂空布料挑到眼前细看，然后撕成碎片捏在了手心里。阿西兰则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打开窗子将剩下的布料扔出窗外。
“同为女性，一想到要在男人面前穿上如此色情的衣服我就觉得恶心！”
“啊呜，柯胡胡也觉得好恶心！”
“呜——”
萨鲁什一听，主动搂紧了柯胡胡那小身板。半身人那小截身子被突然搂上的黑毛兽掌惊得猛烈一颤，但她的嘴角却在此时绽放出略有一丝僵硬的阳光笑容。
“那个，我还是下楼砍了他吧……”
睡莲见着柯胡胡的天真笑容，叹了口气，伸手去拔他的慈悲剑。
“等等……为什么我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呜呜呜呜呜’？”
阿西兰摆了摆手，并指了指她的耳朵。
“我听到了！”
“我耳边也有。”
就连柯胡胡都举起了手，
“我，我也听到了呢……”
阿西兰皱起眉头。
“我们都安静一点，再听听看……”
她话音还没落，轻轻的诡异声音又传来了：“呜……”
“好像是在……”
睡莲在原地转了一圈，而萨鲁什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先前旅店主人滚下楼的时候，门被他带上了，然而现在，房间门却是半开半掩着的，门与门框之间搁着一块漆黑的物体，微有反光。
“睡莲，我们上楼之后，油灯被你放到哪儿去了？！”
“在……我把它跟克克提亚公爵放一起了！”
阿西兰瞪了半精灵一眼，猛一跺脚。
“难怪觉着少了个人！阿拉宋一直不开口，我都把他给忘了！”
睡莲一脸无辜，那表情仿佛在控诉：“不是阿西兰小姐你命令我把克克提亚公爵的嘴给封上的吗？”
他赶忙跑到近门的房间一角。众人走进房间后将五花大绑的阿拉宋扔在了这里，但现在，角落里只躺着一盏熄灭倒地的油灯。
“阿拉宋他人呢？还真让他跑了？！”
阿西兰咬牙切齿，四处张望。这时，众人耳边又轻轻响起一声——“砰！”
房间里的人立马将视线转到门上。
半掩着的门已经合上了，先前搁在门与门框之间的黑块也已消失不见。
“刚刚摆在那里的，是个什么东西？！”
睡莲哆嗦着，回头看向四人中最为镇定的萨鲁什。
“我也看不太清……可能是某人的一只套着靴子的脚吧。”
萨鲁什推开紧靠着他的柯胡胡，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剑，劈开他身前脚下的房间地板。木屑与碎木块蹦到空中，接着被一声浑厚的狮吼震飞，全嵌到了墙上。
黑狮自裂口纵身跃下。
卡卡修淋着大雨走进门多萨镇，隔着老远就望见了白马旅店高高悬挂的招牌。这家旅店并不像其他旅店那样坐落在小镇中心，而是处在小镇的边缘位置。总共三层，可以说是那片木屋、茅草房里头最高的建筑了。旅店房顶还特意竖了根旗杆挂招牌，上头画了匹一点也不生动形象的白马，据说是店主那年幼儿子画的，赶路疲累的旅人稍稍抬头便能一眼瞧见它。
而卡卡修之所以会让阿西兰一行人前去那里与他汇合，是因为他在山下的家就安置在那儿。他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马旅店店主长期租了一间屋子，以方便他在王国境内开展偷盗活动。
风餐露宿？卡卡修讨厌那样。能够睡安稳觉通常是一名盗贼最大的梦想，而卡卡修自下山之后，每天都睡着安稳觉，不必像其他同行那样胆战心惊过日子。能做到这一点，主要还是靠本事。
卡卡修摊开手掌。
“从今往后还是得靠你们呀~~特别是你。”
卡卡修低头吻了吻左手掌心。他突然意识到那原本是他师父的手，心里一抖，急忙把手掌展开到雨中，想让雨点洗刷掉几秒前留在上头的痕迹。
“不应该不应该，这是大不敬！歪心思要放到工作上！”
加快步伐走了一段路，卡卡修又想起他入狱前安置在旅店里的半身人随从。
“半年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她挨没挨饿……”
盗贼收随从，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卡卡修知道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信，况且一个盗贼在外大肆宣扬自己收了个随从长不了多少脸，还容易被某些人盯上……这随从还是他背着师父私自收的！今天师父才看见一把别的女人送给他的剑就起这么大反应，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外头还养着一个女随从……
卡卡修本不想收随从的，但明明是个盗贼的他，却长了颗好打抱不平的游侠之心！
他回想起遇见半身人那天……等等！
卡卡修的思绪断了。突然间，他被远处白马旅馆的外墙给吸引住了。
瓢泼的雨中，二楼那扇紧闭的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打开了……窗外的墙上，好像趴着一个——人？！
而窗户里头，一个并不怎么高的银色身影以背对着卡卡修的目光。那身影没有回头，似乎并未发觉窗户开了。
灿银之上飘荡着金色丝线。
银，金……铠甲，头发……那是阿西兰！
阿西兰正背对窗户，而窗外有个四只脚的东西趴着，准备伺机而动！
卡卡修眨了一下眼，下一秒，那原先趴在窗外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窗户猛地合上，银色身影在卡卡修眼中丢失。
“不好！他们肯定出事了！”
头顶的黑云正巧飘过门多萨镇。
盗贼动用疾行，向被浓重阴影笼罩的旅店奔去。
这样的夜，雨水会冲刷掉所有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