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踏上布满白斑的花岗岩台阶,扶着充满腐朽味道的木扶手走到了上面一层,正对我的是一扇教室门。教室虽然已经被弃置已久,但经过我们小说社的一番打扫已经变得尚可使用了。

所谓“尚可”,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可以允许人在里面坐上一小会儿但过不久又难以忍受地离开。这里的“不久”,短的时候可能是半分钟,长的时候也许可能是一个下午,谁也说不准。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是“小说社”呢?为什么不是“文学社”?“读书社”?写小说的也好,读小说的也好,乖乖呆在“文学社”或者“读书社”的下面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单单出来做一个小说社呢?

这个问题我其实刚入社的时候也向社长问过,

“社长,既然已经有文学社了,为什么你还要创办小说社呢?呆在文学社下面不好吗?那里社员的数量也多,还可以接触一下写不同类型的同学。如果是怕自己写不出东西来的话,也可以加入读书社啊,那里的人都是爱看不写的。”

“无聊!无聊的问题!”

“不是啊,小说也是归于文学的一部分吧。只不过相对于别的文体来说,小说更平易近人而已——”

“打住!“冷峻的社长射来她的绝对零度的目光,”你刚刚的说法,很有问题。”

“哦——”

“你刚刚的意思就像是说一个游戏有困难和简单两种难度,为什么还要在之间加入一个中等难度呢?为什么在黄金和钻石中间还要多一个段位?为什么太阳和金星的中间还多了一个水星?为什么HG和PG之间还要有RG和MG?为什么机械键盘有黑的红的茶的蓝的这么多颜色的轴?为什么口红要有那么多色号——”

“停一停,社长你一数落起人来就没完了,我只是随口说一说。”

“无聊!不要再提那么无聊的问题。不管是散文也好,诗歌也罢,还有什么议论文,记叙文,剧本台词,都太无聊了!”

“社长,你注意一下,不然可是要向文学界谢罪的。”

“哼,我才不在乎什么文学界。你想想,现在年轻人喜欢的都是什么,是动画,漫画,电影,连续剧,游戏。那么好的动画,漫画,电影,连续剧,游戏需要的是什么?”

“额,明星和钱?”

“是好的故事啊,你明白吗?好的小说承载的就是好的故事。有了好的小说,那么好的动画,漫画,电影,连续剧,游戏就都有了。好的小说不需要明星,也不需要钱,光是靠写就可以了。啊,写小说是多棒啊。”

“你可以说的再短一些。因为不会画画,做游戏或者拍电影就只能写小说去了。”

“你听好了,我只是想写小说看小说,别的什么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社团,就算只有我一个,我也不会去加入文学社或者读书社的。”

“啊,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哼,话可不能随便说说。”

“惹您生气了。我道歉,我道歉。”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我真的是无心的啊。”

“无心之语可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假如我内心脆弱的话,因为你的这句话而自杀也说不定。”

“可是,社长您可是身心健康,文武双全,沉鱼落雁的美少女啊。怎么可能——”

“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吧?在有可能的前提下,你这可以说是蓄意谋杀啊。”

“太,太夸张了,您这说的。”

“只要拿出点诚意来我当然可以原谅你。”

“有诚意,当然有诚意。”

“必须要拿出同等于凶手对受害人家属道歉的诚意来才行。”

“啊——”

“不行的话,贪官在法庭上对检察官的诚意或者德国总理对犹太人下跪的诚意也不是不可以。”

“请问具体要怎么做?”我的头顶已经冒了一圈的汗了。

“这好办,给我写份三十万字的忏悔书就好了。”

“三十——”我差点断了气。

“就算你反复的写我错了这三个字,写到三十万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你想想,三十万字,花的时间其实不多。按照一个字一秒的速度来写的话,三十万字只需要写上个三天半就能写完了。当然如果你可以多加一些赞美之词我或许可以考虑把字数降低一点。”

“现在写吗?”

“写啊。”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的双脚开始发软。

“好吧,我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拉开教室的门,当初要罚我写下三十万忏悔书的女王大人就一个人坐在四张由单人书桌拼起来的桌前一角。剩下的两个位子,一个留给从来不怎么出现的幽灵社员,一个留给不怎么爱说话的哑巴社员。

“社长,为什么全国的中学生都忙着读书写作业,忙的连体育课都要拿来当数学课来上,没有体育课也要创造数学课来上,我们学校却可以给我们安排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呢?”

“你又开始问一些无聊的问题了,是不是?”

“我错了!”

即使社长如此热衷于看小说和写小说,我们社团至今写出来的小说数仍旧为零。更准确的说,是写出来的完整的小说是几乎没有的。也许,今天的社团活动可以写出一篇小说来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