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苦难可似夏日的蝉鸣,会忍耐中消散一空——

云言,云家最后的人。

****

云言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因为她的一餐往往需要解决一日的温饱。当然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家中的早餐仍然会雷打不动地做着。

“只要省下自己那份,父亲便不用大清早空着肚子喝酒了。”这六年来云言一直都是如此想着,也是如此忍耐着的。

把丰盛的早餐端放在父亲门前,转身收拾好厨房了后,云言在母亲灵位前点上了三柱香向那位已经离开她六年的母亲祈愿,祈愿着一家的安康。

在临出门前云言又回头望了一眼走廊处,父亲那扇已经三天未曾开过的房门。驻足良久,打气般地拍了拍脸。

总会和父亲和好的,只要她再忍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云言的心中如此想到。

打开房门,清晨柔和的光晕投在她瘦小的身子上驱散走从房中带出的阴冷,轻嗅着门前的桂花香,云言情不自禁地想张开双臂迎接这新的一天。

然而她的人生就好像一道精密的程序,从不会给她少下任何的苦难——

只感觉一阵寒风迎面,回过神时便已经被几位膀大腰圆的大婶们团团围住了。她们好似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不由分说地变向云言倾诉着生活里的种种不如意。

云言知道这些人并不需要她的安慰或是帮助,她们缺少的只是一个能安静听她们把垃圾倒完的垃圾桶……而她恰巧就是这个垃圾桶罢了。

故此,垃圾桶的时间自然也是不能称之为时间的。一直说着等到了上午的时间结束大半后,口干舌燥的大婶们才放过了云言。

驻足原地,目送着她们的离开。云言低垂着脑袋,良久才从口中漏出两字。

“杂音——”

不出意外的,在踏入课室门的那一刻,一块粉擦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脸上,伴随着一声班主任的怒喝,云言在操场把上午最后的时间站着过完了。

拖着近乎脱力的身体回到教室,自己狼狈的模样换来的是班上让所有人的嘲笑。云言的眼中这些人已然变成了只只怪物,而那笑声则化作利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就当云言濒临崩溃时。午休的铃声响起了——

怪兽们耸了耸肩膀回到桌位拿出各自美餐开始享用起来,只是它们的目光却未从云言身上离开过,仿佛在等待着下一出好戏的上演。

果不其然,云言翻遍了书包也没能找到她的饭盒。急躁与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迫使着她开始到处寻找起来,那可是她今天所有的伙食啊。而她那无头苍蝇般的模样再次让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突然的一道清澈的声音划开了如浪潮般杂音——

“喂!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啊?”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是一个叫梅宇的男生手里正提着她的饭盒。

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云言便下意识地想逃跑了。哪怕再怎么努力心中的恐惧也一览无遗地展露在了脸上。

“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我可就扔哦。”他像戏弄老鼠般地戏弄着云言。

尽管心中一直在告诫自己别去,但最后实在捱不住腹中的饥饿,咬着唇向前伸出手想要拿回自己的饭盒。

梅宇笑着把手中的饭盒递了过去,然而、然而就在就在云言要接过的同时只听……“啪”的一声,他无情地掀翻了饭盒让云言一天的伙食与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怪物们满心欢喜地看着云言绝望的神情,笑容得更加开怀、笑声更加刺耳。这些恐怖的尖锐的杂音再次刺入耳朵,云言多么想捂着耳朵大胆反抗,但是她没有、她不敢。

忍耐着,抽泣着,然后扫尽了地上最后一粒米。

***

落日为灼热的大地洒下最后的余晖,夏蝉的鸣泣却依旧不绝于耳——

云言拖着破败的身躯一瘸一拐地来到公园上的洗手池边清洗起身上的伤口,这些伤都是班上女生以善意之名留下的痕迹。

冰冷的水冲刷着满是泥沙的伤口,旧伤添新伤让云言疼得直皱眉头,但不管再怎样痛她都还是忍住了,没有喊出声来。自从母亲走后的六年里,无论怎样的伤痛都忍了六年,因为早就习惯了忍耐,因为她相信时间会带走所有的苦痛。

“咯咯咯……”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如百灵鸟般婉转的笑声,云言下意识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少女,正坐在洗手池前的石栏上,双手托着脸蛋盯着云言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雪样洁白肤色从薄纱底下透出来,瀑布般的黑长发被随意地披在肩上,令人惊艳。夕阳的余晖映射在少女的身上,垂下的一张黄纸挡住了少女的容颜。

起初云言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结果揉眼再看,那人依然坐在眼前。

黄纸上那些朱红色的文字让云言不禁想起清朝时那蹦蹦跳跳的僵尸……

就在云言惊讶得出神时,少女突然从石栏上跳了下来,足尖一点便跃出数米的距离,如同武侠小说中的轻功般缩地成寸瞬息间便来到了云言身前。突然的“偷袭”让云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可这时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甚至就连地上倒影着的影子都不规则地像云般扭曲着。

不只是她,就在少女跃下石栏的一刻,天上的流云,旋转的落叶,下落的流水,周围的一切都停下了。

少女绕着云言闭着眼用鼻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最后发出由衷的感叹声:“就是这个味道,好怀念啊。小女孩我问你,云书是你什么人?”

云书?云言还真的认识。自家的老祖宗,传说中黄帝麾下的大将。他的故事从爷爷奶奶口中说出的便不下千八百个了。

得到满意答案后的少女高兴地点了点头,只见她双手插着腰极度趾高气扬说道:“那好极了,我呢现在在寻找自己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那线索很明显线索就在那个叫云书的人身上,而你又恰巧认识他所以……”少女把目光撇开吹着口哨继续道:“所以你得食宿全包地照顾我到找回记忆的时候。”

“……”

良久,云言抽了两下嘴角。这不就是个要饭的吧?!还要得如此理所当然,还能在狂妄点么?!

虽然云言很想这么吐槽,但命还是要的……

而一旁的少女见云言一脸嫌弃的模样,当即就恼了。鼓着腮帮子,如雪的肌肤涨得通红,面上的黄纸无风自动被吹得呼啦作响。云言赶忙抖了个激灵,拼命眨着眼表示一万个没同意,反正忍了这么多,这次就当尊老爱幼了吧……

见云言同意了,少女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展颜一笑然后化作红光钻入云言的眉间,只是马上又跑了出来恶狠狠地警告道:“第一我可不是要饭的,第二……饭点叫我。”说罢又重新钻了回去。

随着少女的离开,周围的一切又开始了流动,路上的行人依旧有说有笑,沙地里的孩童继续欢快地玩耍着。只有云言呆呆地愣在原地,用手触摸着眉间,只有自己知道在那一瞬间内发生了什么。

带着一肚子的不可思议回到家中。在这不足三十平米的房子里生活着她与父亲两人。阴暗的长廊直通着厨房,只要到了下午,两面的墙壁便会变成湿哒哒的模样发散出难闻的霉味。

抬头望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系上围裙抽出刀干净利落地处理着砧板上的食材,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道蛋炒饭但在云言的翻腾下依旧迸发出来不可思议的美味。

白烟滚滚,香气弥漫。一天里,也只有此时这个家才有了那么点生气。

不一会饭便出锅了,被盛出来。云言抬头再看了一眼时钟,已经七点了。

今天父亲应该会回来吧,哦对了差点忘了……

云言敲了敲额头,呼喊了几声却没有反应。最后疲惫了一天的云言放弃了呼喊,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在梦中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了吃饭的声响,猛然醒来,一睁眼还以为是父亲回来了,结果是刚才遇见的神仙姐姐……

此时的她正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那张碍事的黄纸被揭下来丢在了一旁,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我就说父亲吃饭时哪会这么夸张……”她心里暗暗道。

夸张归夸张,但能看到有人这么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饭,云言还是打心底里高兴的,微笑着起身为这位“捧场”的客人接了杯热水过去。

“唔,谢谢。”她接过水猛地大灌了一口。“你醒啦,抱歉啊刚刚我睡着了没听见你在叫我,哦对了你做的饭很不错就是花样少了点。”

神仙姐姐好像有些话痨,一边吃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几千年前生活是多么的艰辛,饭是多么的难吃。

看来她关于吃的记忆一点都没忘嘛……

神仙姐姐讲,云言也就饶有兴趣地听着,从她的故事中云言知道了她的真名,唤作——魃,不过她并不喜欢别人叫她这个名字,用她的话来说喊着跟怪物一样,她喜欢别人唤她“青衣”。

抬头望了一眼时间,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赶忙打断青衣那说不完的故事:“青衣姐姐,我先帮父亲把饭热下,回头再听你讲故事好么?”

虽说已经九点了,但云言依旧抱着父亲会回来的期望。

青衣夹了一道菜却没有吃而是笑着对她说道:“死人也需要吃饭么?”

云言的双腿猛地僵在了原地,背对着青衣尴尬地笑了两声:“青衣姐姐,这种话不能乱说哦。”

青衣歪着头,嘴角却勾出了一抹弧度:“在你做饭时我可是都去过了。”顿了顿然后抬手指向父亲的房门饶有兴趣地问道,“那这间房里堆积如山却没人吃的饭餐怎么说?还有这……充满着尸臭的房子。”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锐利的厨刀在离青衣眼珠只有不到半厘米距离时被两根手指夹住了。而扔出厨刀正是云言,此时的她像变了个人似的,怯懦的模样被杀意凛然的样子取而代之。

“好好当你的客人不好,非要找死!”

青衣耸了下肩膀浅笑地回答了声:“那你就当我找死吧。”只见她手一扬,“啪”的响起一声响指,在她足下瞬间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像水波一样在房中扩散开来,可怖的威压向“云言”袭来。

只见一团红云竟然从云言的体内冲出拼命地向外冲去,却发现这间房子已经被施满了结界逃无可逃。

“等、等等!她老爹不是我杀的,我前些天才住进她身体的!”在空中漂浮着的诡异的红云不甘心地冲撞着结界,又不停地凄厉地吼道。

青衣没有理会,眯着眼微微笑道:“刚好吃饱,现在活动下筋骨——!”

十分钟后——在这片几乎只能称之为是废墟的房中,青衣揽着云言昏迷的身体,瞳孔中妖异的红光渐渐淡去,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弑父么……可怜的孩子。”

手轻轻抚上云言的额头——在这孩子身上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中最清楚记得的莫过于,和她一样的,那般对父亲深深的杀意——

既然今日有缘,便送佛送到西吧。青衣想到这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可不像如来那般的伪善,做事全凭喜好罢了。

全凭喜好?好熟悉词语……

青衣晃了下脑袋把这些烦人的想法抛之脑后。望着这千疮百孔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索性便带着云言离开了。

那一夜云言的家燃起了熊熊大火,幽蓝色的火焰吞噬了云言所有的过去以及那些罪恶。

***

自那次大火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青衣带着云言搬进了新家,更是施展仙法抹去了所有人记忆中的云言,赋予了云言新的身份与一个新的人生。

关于这孩子以后的路,青衣自认为她误人子弟的功夫还是没拉下的,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还是由她自己去选吧。

而答案是——想回去。

若是能不回那个地方,云言是一万个愿意。可这终究只是在逃避罢了,青衣不能陪她一辈子,如此出路依旧只有一条——回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青衣虽然不理解但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在上学的那天还为云言亲手做了便当。

***

新的家离学校很近,云言站在校门外,眼前还是那所熟悉的学校,头顶上还是那片炎炎的夏日——当她再次踏进校门的第一步时,那股似爪般阴冷的恶寒狠狠地扣住了她的脚踝让她无法前进。往日可怕的记忆在脑中回旋,久久无法散去。

——

“同学?同学?”

愣在原地的自己被人唤醒,只见一个油腻的胖大叔正在身旁喊着。即便心里有所准备但那仿佛本能般的害怕还是让云言说漏了嘴、喊了声梁老师。

“哈哈原来你认识老师,那老师就不自我介绍了。今天起我便是你的新班主任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班级。”

他说话很温柔,神情也十分和善,但——

伪善、杂音——

在云言眼中看到的只有那班主任无比扭曲的面容,那一声声笑像利剑贯穿她的鼓膜。

突然班主任向她伸出手,吓得云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包里的饭盒。

回想起出门前青衣对她的信心满满,云书才止住了想逃跑的心,楞在原地良久才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面前这只油腻的大手。

忍耐……

“好……好的。”

一路上,油腻的大手有意无意地划着云言的掌心,想挣脱却被更用力地拉住了,恶心感涌上心头——

马上就到教室了,再忍忍……

走到教室门前,班主任才终于松开了手,当云言正要松口气时,唰的一声,教室门被拉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云言眼中,望着他们此刻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是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更深的恶心感在胸口翻涌着。

“咳咳,都安静。现在给大家介绍新转来的同学。”班主任回头故作贴心实则是吃豆腐地贴在云言的耳畔旁轻轻说道:“上去做自我介绍吧,不用害怕,老师是你坚强的后盾。”

云言咬着唇,拳头被紧紧攥起,强忍心中的悲愤。

坚强的后盾?不对吧,不是这样的吧——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她因为甩开了班主任的手以至当轮到她自我介绍时便被恶意地跳过,一时间到还剩了那些“孩子王”寻找目标的时间。

拉回思绪,连做数次的呼吸后才按捺下情绪,不就是自我介绍么,这次一定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站在黑板前捏着粉笔,还好提前练过粉笔字,抬手行云流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云言,娟秀的字体引得大家一阵侧目,就当云言自信满满地要回身开始自我介绍时,不和谐的杂音再一次地打破了这一切。

“啧……真恶心。”

“哼,瞧她那一副得意的样子,中午看班长怎么整死她。”

“咱们来打赌她几天被梁胖子弄上手如何……”

“嘘安静安静,要是被人家听到就……哈哈哈。”

杂音、杂音、杂音

那比收音机短路时还要大声大声的杂音,嗡嗡嗡的就快要把她的耳朵震聋了。

云言身躯僵硬在黑板前,双眸中充斥着颤抖的惊惧,手中的粉笔已经无意识地掉落在地板上。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啊……

还以为能和青衣聊天、生气、撒娇,那跟别人相处自然没问题了,可现实总喜欢开玩笑,永远没有以为,只有然而。

一旁班主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瞪了一眼方才说话的男女们,打着哈哈走上前拍了拍云言的背低声说道:“别想这么多。对了,下午放学后来下我家,老师还有些东西要教你,听明白了就回位置上吧。”此刻,那温和的声音已经被冰冷的如同命令般的语气所取代。

忍着搓掉身上鸡皮疙瘩的冲动回到位置上,忍受四周投来那几乎能灼伤肌肤的目光,趴在座位像只鸵鸟般藏了起来——

【或许我的人生只有悲剧这种结尾。】

中午放学的铃声终于打响,云言疲倦地趴在课桌上,从包里拿出的饭盒也没力气去动,只想好好地当她的鸵鸟。

然而“砰”的一声巨响硬生生把这只鸵鸟从地里拔了出来。被吓了一大跳的云言差点没从位置上摔下来,而眼前的三位“熟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在她的位置边上坐了下来,手中的饭盒还特意又砸了几下

“你好呀新同学,我是这个班的班长,你叫我佳蕾就好了,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哦。”开口说话的是这班的班长,也是过去最先欺负云言的那帮人。

云言揉着耳朵,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听清声音。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嗯……一定。”

“谁让我们是一个集体呢,哈哈。”班长笑着然后仿佛像打开自己的饭盒般自顾自地打开了云言的饭盒吃了起来。

看到这一动作的云言猛地怔住了,瞳孔猛地放大了开来。

不行,那是青衣姐为自己准备的,谁都不许动——!

“别碰它!”

只见云言猛地推开了桌子从位置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夺过饭盒,朝着陈佳蕾吼道。

整个班几乎是静止快三秒钟的时间然后同煮沸的开水般轰然沸腾了起来,而黑着脸的班长在回过神后粗暴地揪起云言的衣领朝一旁的墙上砸去。

“他妈的,给脸还不要脸了是吧!”因愤怒而扭曲了面容的班长一脚踹飞云言手中的饭盒,饭菜顷刻间撒了一地,之后更是扯起云言的头发一连几个巴掌扇得云言眼冒金星。

指了指身旁的两人命令道:“既然她这么想吃就把她摁在地上吃完为止!”

就当班长想要发出这样的命令时,走廊上防风的同学冲了进来打断了这场“闹剧”。

“快收拾下,校长巡逻了!”

正在兴致上的陈佳蕾重重地啧了一声,蹲下身在云言耳旁警告道:“今天的帐还没算完,明天给我带5000块的医疗费过来,记住了。”说罢班长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开。

而早在放风的人进来的时候,先前那像闹事般的课室瞬间便恢复日常,大家在座位上继续有说有笑地吃着饭,独剩下噙着泪水打扫着地板的云言与这副风景画格格不入。

【需要改变的不是命运,而是这个无可救药的自己……】

从未逃过课的云言今天早早地逃回了家。

身心疲惫地摁下了门铃,当看到门后的那张亲切的脸庞时,云言再也无法忍耐了,哇的一声扑到了青衣的怀里,放生大哭了出来。

青衣望着怀中人衣服上极力掩饰过的污垢和脸上那怎么都无法掩饰的淤青,眸子一下就变成了红色。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微笑着,像姐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青衣的头,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

青衣地早早守在走廊上把刚洗完澡想逃回房里的云言逮了个正着

青衣坐在床上严肃地询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以她的神通就算云言不说她也能知道得个一清二楚,但她还是想让云言自己开口说出来。

望今天显得特别威严的青衣,云言双手合十藏在身后紧张地绞着大拇指,目光不敢与她对视,直到青衣的小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云言才瑟瑟发抖地吐出三个字——

“班主任……”

“他怎么了。”

“骚扰我……”

青衣额头上凸了一条青筋,危险地眯起眼,笑眯眯地示意云言继续说,而心中已经把那个班主任划入除害名单。

“同学……欺负我……”

“是打你了”青衣纠正道。“继续。”

云言一愣,然后倔强地摇起了头:“没了、没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明天再被那些人揍一顿,医疗费的事情也不能麻烦到青衣。她为自己准备好了新的房子,给了自己新的人生,她给予自己的种种恩泽便是这辈子都无法还清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麻烦到青衣了。

青衣望着云言这副“英勇赴死”的神情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在云言的额头弹了个栗暴:“你这份倔强模样像极了你祖宗。”

云言捂着额头一脸委屈地吐槽道:“我可不信你敢这么弹祖宗额头。”

青衣双眸中掠过玩味的神色,在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忆中,她对这个叫云书的人总有会有种特殊的感情。随后青衣又赏了云言一个栗暴:“不许转移话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争取党的宽大处理。”

“被敲诈了5000块钱……”云言支支吾吾地交代了事情,然后被赏了第三次栗暴。

“呜呜呜,说好的坦白从宽呢?!”

青衣挥舞了下小拳头,恶狠狠地说道:“你先前讲的哪一个不比这个严重,还是你为了瞒着我心甘情愿地想要明天再被揍一顿?”

面对青衣的质问,云言低着头不敢讲话。青衣说得没错,她就是如此想的,想像同过去那般,以忍耐的方式去处理糟糕的事。

“笨蛋——”

想象中的教育并没有到来,弥漫在空气中的这一声“笨蛋”充满着宠溺的滋味,云言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对上的是青衣那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关怀的双眸,好像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青衣伸手把云言的脑袋轻轻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脑瓜上,轻柔地说道:“姐姐没有过去的记忆,想不起曾经那些对于自己很重要的人。不过我很幸运,我现在有了你这个妹妹。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委屈,以前你可以有,但现在你有我了便不可以受任何委屈。告诉姐姐,姐姐会倾听你的任何事情。”

“一定不能学过去的我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青衣说得很小声,比起说给云言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良久房间里响起了云言的抽噎声,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变成了暴雨梨花的痛哭,这一夜,云言把自己所有的过去所有的痛苦都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了青衣,直到天微亮才在青衣的怀中昏睡过去。

青衣温柔地抚着云言的秀发,突然脑中闪过一道金光,此时一个绝妙的想法出现了。只见青衣化作一道绿光便钻入了云言的体中,半响后“云言”从床上爬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早餐谁来做啊……”

身体换了个灵魂的云言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位置上,脸上就差没写上四个“生人勿近”的大字了。饿了一早上的青衣一想到等会的中午也没得吃,肚子里就一股火火,真不知道这丫头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就火大。

而此时班长也领着人从后头走了上来,虽然不知道这个云言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人一天一个样的,但大家都看着怎么也不能怂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云大小姐么,钱都带够了么?”就当她从在“云言”脑后来上一巴掌时,“云言”像是身后长了眼一样反手便抓住了班长的手腕。

陈佳蕾下意识地想抽出手,结果却发现云言的手就像钳子一样夹得她动弹不得而且生疼无比。

“你给我放手!”

偷袭不成反被抓的陈佳蕾恼羞成怒地朝云言吼了一声,谁知云言竟然真的放手,然而自己却因为惯性向后一摔,屁股结结实实地砸在地底板上开了花。

这次换成青衣,起身一把推开围在身边的“杂鱼”,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的陈佳蕾,只见她嘴角勾出不屑的弧度,轻蔑一笑道:“丑人多作怪,别以为你有个四五百斤就能嚣张了。”

女人都是爱美的,而陈佳蕾更是被一下戳到了痛处。怒火冲昏了她的脑子,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美工刀,不惜代价想要划破眼前这张可恶的脸。

然而陈佳蕾自以为很快的动作在青衣眼中如同慢放了数倍般轻松地捏住她的手腕,就在青衣想要折断它替云言报仇时,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我想班长她也只是看到有新同学好奇心重了点而已,希望云言同学不要介意,我在这儿替她向你道歉了。”

说话的是个高高的男生,脸上迷人的微笑就好似不曾放下过,给人一种邻家哥哥的亲切感,身上一尘不染的校服更平添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当然假如云言还醒着肯定不会这么想,因为这个人就是那日把她饭盒弄撒的人,更是这个班地位最高的人,连老师都要怕他三分。

看到心仪之人同英雄般挡在了自己身前,陈佳蕾先是脸一红然后立马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娇滴滴喊了声疼,结果换来却是自己的“英雄”冷冷的一句:“给我收齐你的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男生转过身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朝着云言灿烂一笑,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梅宇,昨天家里有事请假了,今天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认识如此美丽的你。”

梅宇自认不曾失手的撩妹套路在活了千年万年的青衣眼中只有虚伪和欲望。青衣耸了耸肩膀起身离开了教室,只留给了梅宇一个背影。

在众目睽睽下被无视了,梅宇也只是浅浅一笑,很自然地收回了手,望着云言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可不是什么种马,之所接近云言是因为身为驱魔一族的他竟然嗅到了比百年古僵还要浓郁的僵尸的气息……

要是能成功杀了这头僵尸,那他便是下一任家主!那时候女人、财富、权利哪样没有?还会缺一个云言么……只是这女人好似并不好搞定。

晚上青衣从云言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无比得意地让云言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天青衣的光辉事迹,说到那个班长的狼狈模样时,青衣还亲自躺在地上表演了一番。

“哈哈哈,你都不知道那个男生说完话后,你们班长那一副吃了大便的样子,笑死我了哈哈哈。”

云言坐在位置上,好笑地看着青衣,毕竟在她心中青衣一直是那种成熟姐姐的形象,没想到居然还有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会特意为了她去学校帮她报仇,一想到这云言心里便暖暖的。

当然了,青衣今天的报复自然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那些欺负过云言的人她一个都没有放过。

然而与此同时,在那座沾满鲜血的体育仓库里,梅宇正站在自己班主任的尸体旁仔细地用手机把每个细节都拍了一遍。

“有了这些,家族那边总算可以出动了吧……现在就是得找到云言和那只僵尸的关系。”梅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与僵尸必定有所联系。

收集完罪证后,梅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便一把火将体育仓库烧成了灰烬。

回到家族中梅宇立刻面见了自己的叔父也是现在梅家的当家人——梅正清,把自己的猜测和证据全盘交出,很快便引起梅家上下的剧烈震动。

此时在梅宇身前的这位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已经年过古稀的梅正清,他欣慰地拍了拍梅宇的肩膀说道:“这事干得很不错,小宇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不过之后还得再辛苦你一下。”梅正清顿了顿,双眸中掠过狠辣的神色,“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把那个女孩弄到手,她很有可能便是这头僵尸的弱点,事成之后你记首功,而我也可以光荣退休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承诺梅宇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冷静下来后只见他左手振胸大义凛然地说道:“为人间正义,梅宇万死不辞!”

轰嚓——!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劈开了这寂静的夜空,雷鸣声炸响了这座城市——

***

隔日在云言百般劝说下青衣才暂时放弃她“报仇大计”,但出门前还是把自己额头上的黄纸揭下硬塞到云言的手中,说是要是有人敢欺负她便把黄纸撕碎,“正义的铁锤”将会捶得他们妈都不认识。

“唉?这黄纸不是封印么……就像电影那样的。”

云言看着中的黄纸好奇地问道,她一直以为青衣脸上的黄纸是某种无比厉害的封印。

“哦这个啊,算是僵尸界的一种潮流吧。”青衣歪了歪头害羞的说道。

“……”

***

拉开教室的门,想象中的那习以为常的冷眼并未到来。大家确认性地看了一眼门口后便回过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只要关注点不在她身上那便是极好的了。云言怀着不错的心情准备着第一节语文课要用的材料,然而上课后进来的却不是语文老师而是三位校领导,紧接着宣布了他们班主任在体育仓库自焚而死的死讯。

云言愣了半响,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悦,反而心中充满了焦虑。昨天刚附身今天班主任便死了,未免太巧合了……

而班上的同学也只是配合地发出毫不在意的惊呼,比起班主任死了这事,或许他们对班主任死前的各种绯闻、八卦更加感兴趣。

而今天的另一个小插曲便是班长因精神衰落休学了,具体的原因带班主任也只是一笔带过之后吩咐一句自习后便打着哈欠离开了。

显然班长的休学意味着班上势力的变动,一时间班里就炸开了锅,商量对策的、重新吸纳势力的,一时间反而没人记得云言的存在,云言自然是乐得清闲,没人骚扰她她便安静地在位置上翻阅的课本,直到课室门再次地被拉开——

“都给我安静。”梅宇不耐烦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已经沉迷进书中世界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的云言身上,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在确认后班上在没人敢吵闹后他径直走上了讲台。

“班长以后工作我来接手,有人有意见么?”

虽说平日里都是班长在作威作福,但其实他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而此刻底下鸦雀无声的情况自然也在梅宇的意料之中,只是……那只一直低着头看书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鸵鸟让他决定改变下自己的计划。

“那我继续说下一件事,我宣布以后这位爱看书的云言同学便是我的女朋友了。”

砰——

死寂的课室响起了这一声书本掉落的回音。

这一刻两人的视线终于交汇在了空中,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得意与宠溺,他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害怕。

这边便是她与他,被欺负着与欺负者的相遇,而随后的一个月里“霸道校霸爱上我的剧情”一点也不少地降临在了云言身上。

他对她的呵护有加,让她的世界已经不能没有了他的存在。

就在云言还沉浸在恋爱的快乐中——放假了。

在放假的那天,她与他和青衣三人相约一起到离这儿不远的安辰市玩,这也是云言第一次离开这座总是给她带来悲伤回忆的城市。

他们去了海边,之后又到梅宇的家——那是一座硕大的道观。前来供奉的香客多得能从山顶排到山脚下,这时云言才知道梅宇这充满灵气的男生竟然是这座道观的下一任家主。

而梅宇,则是把目标锁定到了青衣身上。一路上的数次试探也不知道是自己道行不足还是她真是无辜的,总之便是没有结果。这一次他甚至把她们带到了道观,现在家主那边已经等不及了,若是这最后一次试探不成便只能对云言动手了,当然这也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另一方面,身为僵尸的青衣这一路上倒是吃好喝好,烧香拜佛一样不缺。云言看见她这副样子也松了口气,毕竟自从认识梅宇后陪伴青衣的时间也就变少了,心中总是亏欠的。

一晚,云言从梦中醒来,翻过身抱起躺在一旁的青衣打着哈欠问道:“哈……姐姐睡不着么?”

“有点……在想事情。”青衣低落的情绪让云言有些担心,平时姐姐都是笑口常开的主,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皱着眉头的模样……

“是关于你记忆的事情么?”并没有什么根据,但直觉告诉云言一定是这么回事。

青衣纠结良久才松了口。自从到了这座道观后,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那或许跟她的记忆有关。她本意是想再在这儿多待几天,查清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她,可是后天云言就要上学了……

云言眨了眨眼,这个在意她到极端的姐姐让她惊讶又感觉特别的可爱,兴奋地说道:“这有什么,青衣姐姐想在这儿待多久妹妹我都陪你。”

青衣转过身,嘟着嘴戳了戳她的额头,举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给我好好去读书,姐姐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好的。不过这几天姐姐不在,你可就得照顾好你自己了。”

云言也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姐姐才是,没有我在可不要饿死了。”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来,两个相隔千年的人却有着相似的过去,青衣帮助云言又何尝不是在解脱自己,从千年前的悲伤中解脱出来。

次日云言与梅宇乘坐着最早一班的动车离开了安辰市,而青衣则自己一人在道观山下住了下来。

一上车云言便发现这班车人很少,一节车厢也就他们两人,只是一想到毕竟是最早的一班车便没有太在意。在动车行驶到中途时,云言有点不放心独自在道观山上的青衣决定打个电话过去却被梅宇拦了下来。

诧异地望着梅宇,而他只是浅浅一笑:“用不着打电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

突然感觉后颈一疼,是一记手刀砸在了云言的后颈。

这一日安辰市上空的乌云总是散不开也下不来,整座城市显得很压抑,大风吹得路旁的榕树唰唰作响,在路上的人也纷纷加快了脚步回到家中,一时间万人空巷。

只听“啪嚓”的一声茶杯跌落破碎的声音惊动了正在卧室看书的青衣,揉了揉犯困的眼帘起身合上客厅那扇忘关了的窗户。

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昏暗无比的天色,青衣只觉得心莫名地安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突然一件熟悉的东西进入了她的感知范围内,那是她给云言的符咒,只是云言不是已经坐车回去了么?出于不安,青衣拨通了云言的电话。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感知中的符咒移动得很快,应该还在动车上,说不定是睡着了。青衣在房中来回踱步,半小时后在符咒停下时又一次拨通了电话,结果却显示对方关机。

就在青衣想再打一次时感知中的符咒竟然失去了踪迹,而符咒最后消失的地方竟然是在那座道观中。青衣微微一愣,随后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杀意疯狂涌出。

“要诱我出来吗?”

青衣笑得嘲讽,下一刻双眸一凛踏出一步后消失在了原地。

今日的道观显得格外肃穆,一大早便驱散了所有的香客,道观山周围的交通也纷纷戒严起来,无数的黄符被一根根带着铜钱的红线牵起封满整座的道观山。

站在山门前,青衣笑着对看门的四个童子说道:“我想找个人,她叫云言,麻烦你们进去通报下。”

听到云言的名字,这四人明显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为首的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回答道:“不好意思啊小妹妹,今天山里戒严,你找的人肯定不在山上。”

就在这人挡在青衣身前时,余下三人纷纷掏出怀中的信号弹,然而正要发射时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却见那刚刚还在山门前的青衣此刻已经走了进来,白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鲜血,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四个山童身体瞬间支离破碎,散落了一地。

杀过人后青衣的眼泛起了诡异的酒红色,心中没有一点罪恶感反倒觉得兴奋无比,看来失去记忆前的自己也是杀人成性的存在。

抬头看了看这满山遍野的红线,青衣自言自语道:“既然要欢迎吾的到来,那点烟花哪够,要就要壮观的!”

只见青衣抬手一个响指,一时间所有的红线都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不一会儿便把整座山都烧了起来。道观中的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接近。

一路上青衣走得并不快,因为总是会有些不怕死的道士来挡她的路,不过这些人连她的衣服都没碰到便被杀了个干净。一路上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门、九宫、十方的数不清的阵法她抬手便破了个干净,当她走到主峰天青峰时一路上的尸体已经多得能堆砌出一座小山了,流淌而下的鲜血甚至把身后那万层阶梯都染成了红色。

青衣只身一人站在天青峰的道场上,食指轻轻一弹便把那道场最中央的足足有两吨重的炉鼎弹得不知所踪。青衣站在原本炉鼎的位置,悠闲地玩着指甲。半响,酒红的双眸扫过这些终于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却没一个敢上前的道士挑了挑嘴角说道:“所以……现在能让我妹妹出来了么?当然我也不介意再多杀点人。”

一众道士听见她还要杀人纷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手都快拿不稳剑了。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家主能祭出那个东西……只有那件神物才能降服这可恶的魔头,毕竟那可是曾经杀了天女魃的存在,定能降服这只魔头。

这时候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位年轻的道士身后跟着七八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过来,来人正是梅家家主——梅正清。

梅正清面露怒色朝着青衣怒喝道:“妖女莫要以为你已经无敌于天下了!今日我梅正清便要替天行道,替无数死去的梅家子弟报仇!”

只见他拔出佩剑狠狠一挥,一道剑气携着浩然正气向青衣袭来,被青衣侧身躲开,只是空中却飘落了几缕被斩断的发丝。

看着这人义愤填膺的模样,青衣翻了个白眼:“咋地,你把我招惹过来了,还不准我杀几个人补贴个路费了?”

“家主莫听这妖女胡言乱语,速速斩杀为妙!”站在梅正清身旁的家族长老纷纷建议道。梅正清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些老家伙,他自然知道这些老家伙为什么这么急,又怎么能不急呢?寿命将至,修为又得不到突破,眼下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斩杀眼前这只千年难遇的僵尸了。

“那便动手吧!”只见梅正清从怀中掏出了一片巴掌大小的东西高高抛起。抬头看去竟是一片淡青色的龙鳞,龙鳞并未落下而是悬于青衣的头顶之上。

在龙鳞被抛出的一瞬间,青衣便知道这就是她要寻找的东西,只是这东西却充斥着凛然的正气,让她感觉非常地不舒服。

梅正清一挥手中的拂尘,一道金光射入龙鳞中,随后手捏法诀口吐真言:“梅家第四十六代传人携众千英魂,以应龙之名镇妖伏魔!”

当梅正清捏出最后一个法诀后,青衣头顶上的龙鳞突然绽放出了万丈金光,之前死在青衣手上那些已经破破烂烂的尸体上竟然钻出了一缕缕金色的灵魂与天上的龙鳞融合到了一起。

感觉到很不妙的青衣正想逃离,却被她头顶上的龙鳞的一道金光狠狠地镇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被数千英魂增幅后的龙鳞其蕴含的浩然正气是青衣根本无法抵抗的,顷刻之间便把青衣的皮肤灼烧得龟裂开来。

“啊——!滚!”

青衣捏起拳头狠狠地砸向地面。“轰”的一声,以青衣为中心的方圆四米内,地面全部碎裂炸开,青衣凭借这股力气艰难地站了起来,朝着梅正清虚空一捏。

“死!”

说时迟那时快,梅正清在青衣站起来的时候便拉住身旁的一个弟子扔向青衣,那名弟子瞬间便化为了血雾,灵魂化作金光被吸入龙鳞中。

龙鳞仿佛被激怒了般,只听一道龙吟响彻九天,随后一条五爪青龙从龙鳞中冲出袭向已经穷途末路的青衣,轻易地一口咬碎青衣体外的邪气,再一爪洞穿了她的腹部将青衣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梅正清见此机会立马号令道:“众弟子听我号令,布屠魔大阵!”

以青衣现在的状态,这屠魔大阵足以给予她最后一击。

我在哪——

天好黑啊,要下雨了么?

发生什么了——

好像晕了过去。

心为什么在痛——

………

青衣!

云言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动车上了,而是在一间房子里。轻轻一动脖颈便痛得要死,但青衣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被铐住了。

“别挣扎了,乖乖躺着吧。等他们收拾完外面这头怪物我就是梅家家主了,到时我会把你好好珍藏起来的。”梅宇站在窗边缓缓转过身,朝云言冷冷地说道。那话语中的冰冷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那个对她无比温柔的人好似死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曾经带给她恐惧的人。

云言红了眼,心中怕得不行,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我姐姐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么?你姐姐就是头怪物,而现在,怪物就要死了。”梅宇嘴角扬起了痛快的笑容,“唰”的一声拉开窗帘,把这血淋漓的一幕无情地展现在了云言眼前。“仔细看好了,这可是我为你选的——最好的观景台。”

云言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泪水从脸庞留下,嘶哑地痛哭了起来,想要冲出去却被手铐死死地禁锢着,随着云言的挣扎手铐内环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撕开她的血肉,鲜血不停地流下,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放开我放我出去!青衣她……青衣她会死的……呜呜呜”

梅宇愉悦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突然懂了,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会这么喜欢欺负这个女人,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她痛苦、绝望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是啊,在龙鳞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想起了以前的所有,难怪她会怕他,原来他才是她的噩梦啊,哈哈哈哈哈!

梅宇缓缓地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上,温柔地抱住了云言,轻吻着她脸庞的泪珠,在她耳边开口道:“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很抱歉,所以让我赎罪好么?我会把你好好珍藏起来的,你的温柔、你的绝望统统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突然,梅宇猛地把云言压在了身下,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放开我!梅宇你想要干嘛!可恶!放……开!”

云言奋力挣扎着,然而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只见梅宇压在她的身上得意地说道:“当然是——”

最后的字已经听不见,眼前这人的样子已经变作了怪物,话语声、笑声也化作了杂音在云言的耳畔嗡嗡作响。

云言挣扎的身体突然机械般地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地任由梅宇撕扯着她的衣服。

“噗通——”

自己就好像掉入了最深的深海里,那里没有光明,没有温暖,冰冷与黑暗占满了她的五感,无法呼吸,溺水的感觉涌上心头,绝望充斥了她的灵魂。

为什么啊?她的命运要如此悲惨,为什么她非要经历这些,为什么她如此地弱小,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云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最后的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拜托了,神啊!都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至少让我做一次幸福的梦吧。

“滴答——”

突然一滴水声唤醒了陷入沉睡的云言。

云言缓缓睁开双眼,只是眼前画面却真的好像在做梦一般。她坐在木椅上,桌子的对面是一位额生龙角身披青云龙纹袍的男子,这时他正好给云言沏了杯茶,温柔一笑道:“醒了么?”

“你是?”

男子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汝之先祖,吾名云书。我们见过一面的不是么?”

“我们……见过?”

突然,一些记忆涌入了云言的脑中,正如他所说,他们确实见过。在她杀了父亲的那天,同今天一样地绝望,她第一次来到了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先祖。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云言激动地请求着老祖宗去救救青衣,然而云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能救你,但也只有你。至于你的朋友你祖宗我也无能为力。”

听到这话后云言的心猛地揪了下,尽管希望再次破灭,但云言依旧没有放弃,既然没人能帮得了她,那她就自己去救!

“那就还请老祖宗送我出去。”

云书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那也不行,你是我最后的血脉了,可不能看你去送死。”

云言紧捏拳头再次说道:“请老祖宗让我出去!”当然回应她的还是那句不行。

只听“啪”的一声,暴怒的云言一巴掌扇飞了老祖宗手中的茶杯,愤怒地揪起这可恶的老祖宗的衣襟,谁还管这人是自己的老祖宗啊,开口就是一句死老头子。

“你不想救我不勉强,我自己去也不行么!我的生死与你无关,谁管你的最后的血脉,我要去救青衣,如来都拦不住我!我说的!”

其实连云言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从没想过她自己能这般狂放,但这种想做什么便去做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好,不需要去忍耐,随心而为。

而正被自己曾曾曾……孙女揪着衣领臭骂的云书却欣慰地笑了:“记住这种感觉,孩子。莫要被世间的法则约束,做事无关善恶,随心而为,做真正的自己就好。记住吾等乃应龙,自当——逍遥于天地!”

随着云书说出最后一字,他整个人化作了一缕青烟钻进了云言的额头中。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现在有这个资格了,我的孩子。”

当云言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停滞的时间又开始了流动——

只听云言冷冷地说了一句:“滚开。”随后狂乱的罡风从她的体内迸发而出,直接把压在她身上的梅宇轰飞,嵌进了墙里。

梅宇吐出了一大口血,挣扎着从墙里挣脱了出来,刚刚那一下差点要了他的命。梅宇一脸惊恐地看向云言,却见她盘着腿右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坐在床上,眼中尽是对蝼蚁的不屑。

从来都只有他这样看别人,哪曾被人如此看过的梅宇当即被怒火焚了心智,数张符咒从口袋中飞出,利落地抽出背上的道剑,口中振振有词道:“阴阳三火——”

然而一道电光石火闪过,云言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我乃应龙,司掌雷霆。”

已化为龙爪的右手猛然探出,捏住了梅宇的脖颈然后高高举起。

“等、等等等!言言你听我解释!”梅宇一边挣扎一边求饶。然而云言只是微微一歪头灿然一笑道:“永别啦,人渣。”

随着云言用力一捏,顷刻间鲜血喷洒,洒满了整个房间。

滴答、滴答、哗啦啦——

天上的雨从牛毛大小慢慢变成了倾盆大雨,一众梅家的道士正面色凝重地驱动手中的道剑,一圈圈神秘的文字围绕着他们,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念咒,地面上的屠魔大阵的光芒便明亮一分。

“诸位道友加把劲!今天便是斩妖屠魔之日!”梅正清高呼一声,振奋了士气后,朝身后门人说道:“把梅宇少主叫来,今天便由他亲自斩杀这头怪物。”

门人听后转身正要走时,却看到这辈子不曾见过的景象,只见一道身影从山顶急速落下,快得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无数残影,那身影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来到了自己身前,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破空之音。

云言足尖一点地上的水面止住身形,手中的人头轻轻一掷扔向了那门人,轻声问道:“你在找他么?”

“少……少、少主死了!”

门人的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转身望去,只见一位少女额生龙角,身披青云龙纹袍,青色的龙鳞覆盖了她的全身,化作龙爪的右手更是滴答滴答地落着鲜血。

大敌当前,梅正清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抽剑揉身而上,并高喊道:“众长老随我御敌,其余弟子继续布屠魔大阵!”

“是!”

云言抬头望了一眼空中那柄以半身探出阵法的浩然之剑,厌恶地啧了一声,随后高举起化作龙爪的右手,只见地上的水、天上的雨此刻都无视了地心引力的存在,纷纷朝云言的身后汇聚而去。

“吾乃应龙,司掌雨水。”

话音落地,身后的大水泡轰然破裂,长达百米的一条水龙急速冲出,围着道观山盘旋数圈后回到了云言身后,此间龙吟之声响彻大地。

“破阵,杀敌。”只见云言朝那屠魔大阵轻轻一指,水龙当即领命,“呼”的一声冲入大阵中开始杀戮起来。梅正清与一众长老见状想要回援,却被云言以水剑拦下。

“把我抓来这儿,也不尽下地主之谊么?”

“果然你跟那怪物也是同伙!众长老我们先杀了这妖女再去解决那条龙。”

梅正清不再废话,手中的道剑青光大盛,向云言斩来。就在云言龙爪伸向剑身想要捏碎时,道剑竟然诡异地转了个方向,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捆仙绳!”一条金色的锁链从远处射来,牢牢地困住云言的龙爪,捆仙绳的重量更是让云言不得不蹲下了身子,而几乎是同一时刻,长老们的剑从四面八方刺来,让云言避无可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平静的泥土突然升起六面松软的土墙,起初削铁如泥的道剑自然轻易地刺入了土墙中、只听云言一个响指,松软的土墙瞬间变得如钢铁般坚硬,牢牢地锁死了所有的道剑。

而此刻在土墙中的云言龙爪一捏,便燃起同青衣一模一样的幽蓝色的火焰,捆仙绳瞬间融为一滩金水。云言掌中的火焰越来越盛,最后形成了一枚火球。

“别管剑了!快跑!”梅正清高声吼道。可惜还是迟了,只见由土墙筑成的立方体突然绽放出幽光,随后只听“轰”的一声,立方体炸开,方圆十米寸草不生,那些长老更是被烧得尸骨无存。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那些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长老们在她手上甚至没有还手之力,此时梅正清已经露出决绝之色,只见他一掌打在自己的额头上,喷出的鲜血洒向剑身,低声嘶吼道:“妖怪接我最后一招!千宗剑法最后一式——万剑降魔!”

那一瞬间风停雨止,只听一声剑吟,梅正清手中的道剑直冲天际,下一刻道剑一分二、二分四、四分无穷,漫天的道剑直指从爆炸烟雾中走出来的云言。

云言此刻也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无需多言,在金剑落下的瞬间,云言扭身化作一条应龙直冲天际,与金剑相撞在一起——

片刻后云言拖着被洞穿肩膀的身子缓缓从天上落下,站在了梅正清身前,此刻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颓废地坐在地上凭着真气吊着最后一口气问云言:道“为什么?明明我在你身上感到了应龙的力量,为什么你要与我们为敌?”

云言越过他的身体,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这一点上,我与你不同。”

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梅正清一时间愣住了,等他回神后,好似无奈又像是在嘲讽自己一般苦笑了一声。

或许正如她说的吧。那个曾经热血年少一心只为斩妖除魔的自己,那个敢为了一只山精而剑指宗门的他,早就死去了。

回想起来,原来他已经活成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雨滴落在地上,落在梅正清的肩头上。这位已经灯枯油尽的梅家家主此刻已经没有气力去维持年轻时的容貌,白发苍苍的他似老僧入定般盘坐在雨中。

“住手……都、散了吧”

干涩低沉的声音顺着真气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那些已经与水龙杀红了眼的梅家弟子在听到家主的声音后都纷纷停了下了。

梅正清疲倦地睁开眼皮看向云言,这一次他没用真气而是细若游丝地开口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毕竟是我最后的筹码了……饶了这些孩子吧,谢谢。”

没等云言回应,只见梅正清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抬起手指向那片悬在天上的龙鳞,一道金光闪过后龙鳞失去了颜色跌落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这一次梅正清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带着最后的赎罪离开了人世,或许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曾经年少有为的自己吧。

“家主!!!!!”

无数的梅家子弟哭喊着奔来,而云言则是逆着人流来到了青衣面前,轻轻抱起已经重伤昏迷的她,慢慢朝家的方向行去。

雨停了,而这场两败俱伤却毫无意义的战争会永远烙印在这座大山上——

一个月后——

坐在病床旁的唤作云书的男子轻轻起身,拨开青衣额上的发丝,深情地望着身下人儿那手无足措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而这一笑如朗月入怀迷得青衣移不开视线。就当云书要低头轻吻时,脑中炸响了云言暴躁的怒吼。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赶紧换人!”

“算逑!还有20秒本仙人可算得清清楚楚的!”

没错,这一个月里云言和自家祖宗都在共用着一个身体。当然身体的使用权更是被他们细分到了毫秒钟……

“好了现在刚好二十秒结束。”

“我……你个糟老头坏的很啊!”

云言得意一笑,随后她摇身一变云书便换成了云言,像只猫一样躺在青衣怀里。

青衣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两爷孙真的是冤家碰头了,不过还好她是成年人了,自然是两个全要。

“姐姐,在跟我讲讲故事吧。”

“嗯……那今天就讲,黄帝之女依青衣与龙祖应龙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