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高温废气在机动都市的地表下沿着年久失修的管道高速运动着,它们中的极少部分将会顺利地通过管道被排进机动都市外的大气之中,成为机动都市维安政府环保局向都市里的私营企业计费的依据;而绝大部分的废气则将在抵达出口前从那些被有意或无意忽视的管壁缝隙处逃逸,一路向下沉降至地下都市上空的钢铁穹顶。高热的废气透过钢板间的裂隙在都市上空遇上地下都市的冷漠人情便最终化作飘扬在地下都市内永不停歇的靡靡淫雨,24小时全年无休地勤恳腐蚀着这座穹顶之下永不见天日的罪恶之城。

一滴夹杂着不知多少致命工业废物的黑色雨滴凝结在巨大钢铁穹顶的表面,沿着穹顶巨大的钢跨滑过下方位于城市中心的制高点——4437米高的托拉斯大厦,大厦周围那一圈平均高度三位数以上超高层摩天楼建筑群和再外围的一圈公共建筑群后,在带有刺激性气味的腐蚀性强风吹动下一路飘啊飘啊,飘进了超高层回字形筒子楼围出的那一隅狭小天井。

苔藓样的生物从空地边溢满垃圾箱爆裂的垃圾袋里攀着满是弹痕的墙壁向着天空伸出了自己的手臂,绿色的污水在如山的垃圾堆间纵横交错侵蚀着排水沟外的旱地。昔日在此用喷漆将自己的蓬松的爆炸头和墙壁染得花花绿绿的少年们早已不见踪影,本应挂着篮网的篮筐下垂荡着魔发公主的长发般的灰絮。不仅仅是踩着滑板和单车乱舞的年少群魔们,就连可以将高楼外壁腐蚀得满目疮痍的酸雨如今也不屑光顾这里。看得见的邪恶勾当在四周高墙坚壁的保护下滋生蔓延,看不见的险恶人心在得体西服革履的伪装下波澜迭起。站在空地的中心抬头仰望都市的钢铁穹顶,你会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深渊的至底,头顶时刻埋身于致命毒云中的邪恶高塔也成了仿佛可以直抵天堂的巴别天梯。

毫无疑问,只有残忍异常的嗜血猎手才敢于涉足这片囚笼般只能容下一人出入的天井。它要么是伸缩着信子舔舐自己毒牙的毒蛇,要么是披着羊皮在暗处磨砺着自己锐爪的恶狼。

一辆用256色RGB炫彩灯条勾画出俊逸线条的超级跑车此刻正停在天井的正中心,像得了共济失调症一样无节律左右摇摆的赤红尾灯如同恶魔可怖的双眼在黑暗的囚笼里划过一道又一道血色的残影,流线型的车体仿佛在湍流中顶风而行一般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收音机前的各位暴徒们下午好,现在是地下都市时间二月十八日星期一下午两点三十分,您现在收听的是超音速暴走逝世电台。我们接下来将为您带来的是死狂乐队的城乡结合金属串烧……”

车内的电台里响起了由男人野兽般的嘶吼和唢呐编织出的噪音,让被粉色氛围灯充溢的车内空气变得愈发躁动。

跑车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雄性分泌物特有的腥臭,闻起来就像是在古龙香水里发酵了一年的石楠花,令人作呕。

气味的源头来自一个双手双脚被反绑全身上下被人扒得只剩下一条豹纹裤衩的油腻中年男性。他张大鼻孔一脸惊恐地蜷缩在跑车内的高级真皮座椅里,手腕早已因为挣扎而被塑料扎条磨得鲜血淋漓,口水止不住地从被一团黑色丝袜塞住的嘴里流出。

“呐,大叔……”

宛若雪峰融水般清甜无垢的天籁在中年男子身旁的副驾驶座响起,眸中藏有一潭深蓝海子的少女正用纤长的手指揉捻着从车顶垂下的黄色粘液,空洞而失神地凝视着指间缓缓滴落的晶莹长丝。

少女凑近手指,抽动鼻尖嗅了嗅指间满溢着雄臭的粘丝。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上火啊?但是没有关系哦,卢娜我啊,最喜欢这个气味了。”

露出了甘醴般笑容的少女将指间的体液涂回体液主人的身体,在中年男人肥大白皙长满杂毛的肚腩上画上了作为第六发印记的一竖。

“现在,是第七发了哦。”

带着少女体香的樱色中长发拂过男人惊惧的脸庞,男人随即开始像条滩涂鱼似地在座位上疯狂扭动蹦弹,一边尽可能的背过身体保护自己的重要器官免遭樱发少女的毒手,一边发出待宰肉猪般的凄厉鼻音。

跑车最后还是“吱呀吱呀”地摇了起来,当一切皆重归寂静后,黑暗的天井里仿佛传出了若隐若现的幽怨哭泣。

男人痛苦地蹙紧了面孔,生无可恋地将头埋进了车门和椅背的缝隙间。他不知道这场酷刑还将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身为猎人的自己会在自己的狩猎场中变成猎物,他只知道身旁隐藏在天使皮囊下的少女有着恶魔一样嗜虐的灵魂。

看着挡风玻璃前带有血丝的清澈体液,少女再次露出了天使般的笑颜。她的手指在男人快速起伏的肚腩上画下了带有血色的一竖。

“真是没用啊,肥猪。”少女一转先前的轻声慢语,开始用女王般的语调对着缩成了一个肉团的男人嘲讽道:“正戏还没开始就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你这样没用的废物不上点特殊手段不行啊。”

结实有力不亚于专业拳击运动员全力一击的冲拳打在了男人被厚厚脂肪所防护的肚腩上,在男人“咕哇”一声将口中的丝袜团吐了出来。

没有留给男人丝毫呼救或者反抗的机会,在他从腹击的重创下恢复意识之前,少女如液压钳般有力的毁灭之握已经锁定了男人早已红肿不堪的要害。

“说吧,你把那个东西藏在哪里了?”

少女口中所谓的“那个东西”指的是一种原先被用于强化TAP驾驶员身体机能的肉体增强药物,因为其具强效镇静、致幻等多重作用于精神上的副作用而没有被维安政府批准上市,列入违禁品之列。瘾君子们将这种药物称作“蓬莱药”以盛赞其放大感官的功效,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中荒唐度日的纨绔们更是宣称其可以让使用者化身狂乱野兽的“助性”效果而将这种可能导致心跳衰弱甚至死亡的危险药物滥用在他们荒淫的生殖派对上。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在身体已经透支的状况下继续使用蓬莱药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男人心知肚明。

“诶?大叔你开玩笑的吧,”少女眯起双眼露出了猫科动物猎杀老鼠时才会露出的似笑非笑的阴翳表情,她凑近脸上满溢着惊恐的男人,用涂上了反射着骇人绿光指甲油的纤长手指划过他的脖颈,“如此强有力的脉动,是说谎的节奏啊。”

“我没有,我没有骗你,我车上真的没有……”男人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至整个人完全被嘈杂的死亡重金属所吞没:“……没有蓬莱药。”

副驾驶座前被少女随手打开的手套箱里静静地躺着五六只前装针头的迷你牙膏管,只有小拇指盖大小的牙膏管外并没有标注这些一次性皮下注射器里到底存放着什么神秘的药品。

“呐,大叔。这些是什么东西啊?”少女用如幼儿般天真无邪的语调问道,“该不会是牙膏吧?”

她揭开注射器的封口,露出注射器银光闪闪的针头。在少女指尖温度的加热下,注射器内粘稠的药剂开始融化,它们纷纷从锐利的针尖溢出,迫不及待地想要穿透皮肤与血液融为一体。

“疯子!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啊!你这个疯婆娘!”男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像只垂死的野猪一般使劲地蹬起他表面长满了刚毛的蹄髈,“救命啊!我草你妈的给我滚开啊!求你了啊,姑奶奶求求你饶了我吧……神啊……救救我吧……”

“哈,饶了你?”少女的眼角间不自觉地充盈起温热的液体,眼神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这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少女从口袋中摸出一张一寸相片,相片上的女孩笑得如同沐浴在夏日艳阳下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你……你是她的什么人!?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来人啊!救命啊!杀……”

男人瞬间明白了少女的来意,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挣脱开被住的双手却被少女只手掐住了咽喉而无法动弹。修长白皙的双手看似只能摆弄一些琴棋书画,却出人意料地拥有虎爪般惊人的力气。

“呐,大叔。你相信因果报应么?”少女将男人像只野兽一般跨坐在自己的身下,丝毫不给胯下的男人任何反抗的机会,“卢娜我啊,可是对这种事情深信不疑哦。大叔你还记得吧,一个月前在居酒屋的包间里,你们都对那个孩子干了些什么吧。她有求过你们不要伤害她,求你们放了她吧?而你们最后又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呢?大叔你可没忘吧?”

“那……那个女招待变成那样不是我的错!”为了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男人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少女的控制,他挤出喉管里的最后一点空气说道,“事情全都是索拉尔他们干的!我……我只不过是个替他们风的而已!”

“哦,是吗?”少女略微放松了男人的脖子,“那现在告诉我那天在包间里的人都有谁,住在哪里,怎么联系。”

“我……我不能说……”

“诶?真的吗?”

锐利的针尖毫无防备地刺进了男人的小腹,针头随即被少女有意地折断留在了他的体内。蓬莱药暂时地麻痹了男人的中枢神经使得感官如同声音在音响和麦克风之间无限循环、反馈直至引发令人神志崩溃的剧痛啸叫。

“咕啊……呃噜噜噜噜……呃啊……好痛啊……”

当着已经痛苦到将近失去语言能力的男人的面,少女笑面莹莹地揭开了第二只注射器的封盖。

“告诉我他们的名字,要不然的话,嘻嘻。”

“我……我不能说……说了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

“那大叔你是想现在就死在卢娜我的手里么?”

“不……我不想……求求你了,我有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我全都不要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们的名字,地址,工作单位。”

“不要……我不知道……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求求你了……”

“真可惜啊,大叔,原本我还想放了你的。”

握着注射器的手臂高高举起,好似悬于罪人之顶的正义之剑。在针尖刺进皮肤前的瞬间,男人松口了。

“索拉尔!带头的那个人叫索拉尔,他是那帮叫‘西装暴徒’的混混的小头领,在都市西区那片势力很大!那天来的客人都是索拉尔带来的,你要找的话就去找索拉尔,他才是害死小姑娘的元凶!我只是个负责给他们善后的,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啊祖宗……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还有妻子和五个孩子,他们还等着我回家……”

“所以一切都是索拉尔那个畜生干的,和你没关系对吧?”

“没错,没错!一切都是那个畜生,一切都是那个畜生干的!是他指使那帮人给个女孩注射的蓬莱药,也是他最后用砂锅砸的那个女孩。对了,对了!如果你要告他,我可以帮你做人证,只要你放过我的话,我就可以帮你让那个畜生受到因果报应,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果然,卢娜最喜欢大叔了。”

少女将头枕在了男人长满了杂毛的胸脯上。

“所以,所以你能……”

“如果是放过大叔的话,那可不行哦。”

“但是你说过会放了我的。”

“那是骗大叔你的啦。”

“你这臭……”

少女的樱唇毫无征兆地贴上了男人干裂的嘴唇,如大王乌贼腕足般强有力的舌头撬开了男人紧闭的牙齿,将积蓄着无可抑制怒火的浓厚痰液没有任何阻碍地灌入了男人的喉咙。与此同时,更多的蓬莱药被通过注射器送进了男人的血管。

药物屏蔽了除却兽欲外的其他情绪,将中年男人彻底变成了一头失去理智的狂乱野兽。纵然少女拥有专业的举重运动员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怪力,却也无法长时间与肉体得到了成倍强化的男人所抗衡。束缚住野兽手腕的扎带逐渐发白变细,貌似随时都有挣脱的可能。

是时候撤离了。

被杀戮与繁殖本能彻底支配的红眼野兽终于在几秒种后挣脱了束缚,瞄准少女脉动的脖颈,他张开血盆大口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鲜血如喷泉般在齿间迸射四溅,野兽在完全化作血色地狱的车厢内对压在身下的少女肆意蹂躏发泄直至受害者因为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一雪前耻的野兽发出了猫科动物般“呼噜噜”的低吼声,狰狞可怖的面孔上挂着扭曲而变态的笑容。

“咕呃……”

野兽满意地用自己的脑袋顶开少女无力的双手,使得受害者的腹部完全暴露于他的獠牙之下。孱弱的呼救终究被野兽嚼食血肉的声音所淹没,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里,狂乱的飨宴拉开了帷幕……

“咚!”

理想发出了撞上现实的声音。

一切的幻象在男人的肉脸接触到跑车冰凉的强化玻璃上的那一刻时碎作了万千碎片,他用脑袋“咚咚咚”不断地猛击车窗,但似乎受到伤害的永远只有男人自己而已。

“拜拜啦,你这头疯猪。”少女弯下腰来,俏皮地隔着已然满是斑斑血迹的车窗挥了挥手,“虽然有叮嘱过不能亲手宰了你这一点有些小小的遗憾,但看到你变成现在这副腔调,卢娜我的内心还是有点小爽的啦。”

她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潇洒地掏出手机,高举过头顶,对着相机的闪光灯露出了源自心底的笑颜。

“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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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子放亮点,天才。”站在装甲骑兵前的凯伊端着他爱用的泵动式散弹枪,小心翼翼地挑开面前的藤条,“我可不想你因为踩到了花花草草而变成肥料。”

“这真的……对我的V4来说有点困难,凯伊先生。”话音未落,装甲骑兵的大脚就把地上一朵盛开的蓝色小花给踩成了蓝色颜料。

被一道道厚达一米的钢铁防护门所隔断的罐装半密闭空间内,柔软细密的青色绒草织成的地毯从地面沿着弧形的墙壁爬上了隧道的天顶;不知根源何处的枯黄色粗壮藤条同那些蜿蜒复杂的管线一起成为了缠绕植物们最好的爬架,五彩缤纷的花朵争相绽放;温润洁净的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花香与头顶明亮的顶灯所洒下的暖色光芒很让人宛若置身某处被人精心设计与养护的园艺景点而非理应被熏天的臭气与如山的秽物填满的下水道。

“我原以为只有教科书的插画上或者完全被生态穹顶保护起来的伊甸区里才会看到大片的青草和鲜花,真没想到在地下都市的下水道里也能见到这些旧太阳时代的植物。”

尽管彬雨已经在用雷区行走般小心的步态来移动自己的装甲骑兵,但V4那硕大的脚掌却压根没给彬雨温柔对待脚下那张点缀以娇小鲜花的绒草地毯的机会。凡是装甲骑兵破坏性的大脚所到之处都会掀翻成片的绒草,露出底下闪烁着闪光结晶的泥土,留下可怖爪痕般的脚印。

“别被它们的外表迷惑了,天才。”随着凯伊按动墙壁上的密码盘,隧道尽头的气闸开始缓缓地开启,一个植被更加葱郁的彩色世界展现在了彬雨的眼前,“这些看上去像是青草或者鲜花的东西和我们从方舟上带来的植物除了长得像以外没有任何一点的相同性。”

“你的意思,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植物是这颗星球的本地物种么,凯伊先生?”

“没错,天才。这里,包括前面几段隧道里长的花花草草和机动都市外的冻原上黑不溜秋的极地苔藓是货真价实的亲戚,只不过其中的一部分发生了变异,长得像我们所熟知的植物而已。”

“如果他们能变异得再彻底一点,可以批量种植然后长点营养丰富的菜叶或者果实之类的就更好了。”彬雨对下水道里的这些低等植物产生了浓厚且危险的兴趣,“最不济的情况下,我们或许还有海苔可以吃不是吗?”

“人体所需八种微量元素,碘锌铁铜硒钴钼铬你知道你身上缺哪种元素么,天才?”

“我不知道。”

“你缺铜。”

“为什么,凯伊先生?”彬雨不解地问道,“我每次都”

“因为口渴了就会想喝水,缺铜了就会想要补充铜元素。你知道吃什么东西可以一次性补充完一辈子的铜么,天才?”

在彬雨的视野里,一股与诡计还有戏谑同色的烟雾开始缠绕凯伊的周身。心境可视化的能力提醒着彬雨他的安保主管此刻又在策划着什么捉弄自己的文字游戏或者其他什么坏脑筋。

“慢着,凯伊先生,你该不会想在损我吧!”

彬雨警觉地像个误入了大灰狼出没之所的野兔,生怕自己又中了凯伊的什么套路。

“怎么会呢,天才。我说那是吃的那就是吃的,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不像公司里其他谎话连篇的魔鬼,我可从不说假话。”

心境的色彩告诉彬雨凯伊说的都是实话,尽管在讲述事实的同时,凯伊身上那代表着恶趣味的色彩也变得愈发浓厚。

“好吧,吃什么吃什么……嗯……动物肝脏?”

“不对。”

“那……海产?”

“你可真是博学,天才。我上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还是从一个研究旧太阳时代人类生活考古学家的嘴里。”

“好了别卖关子了,凯伊先生!现在请博学的您告诉我到底吃什么东西可以一次性把一辈子的铜元素给补齐!?”

“博学?过誉了,天才。这个答案是个人都应该知道。我想你一定听说过‘吃子弹’这个说法。一颗披甲铜壳弹头从口入穿头出,一次满足一生需要的所有铜元素。”在冷笑话之余,凯伊顺便给单纯的像张草纸的彬雨补习了一点关于地下都市的小知识,“你或许不知道,天才。虽然名义上整个机动都市都是维安政府的地盘,但事实却不尽然。比方说我们头顶上的地下都市,它就处在名为‘合众集团’的实际控制之下。”

“慢着慢着,凯伊先生。这和我要吃子弹有什么联系?”

彬雨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个星球上包括这些苔藓在内的生物会不断释放出一种名为地脉辐射的能量信号,人吃下苔藓后人体也会与苔藓一样开始放射出地脉辐射。地脉辐射是诊断一个人是否发生不可控变异的重要标志物。针对那些发生不可控变异的人,维安政府会在确诊后给你安排非人道的基因治疗让你回归正常,而合众集团则会把你拉进实验室里解剖研究或者干脆当场击毙。”

“仅仅是因为初期的不可控变异就这样处理病人,这会不会有点草菅人命的意思?”

“按照合众集团控制区域对‘人类’的定义,发生了变异的家伙们既然早已非人,自然便不存在草菅‘人’命的说法。对于他们来讲,变异者和这下水道里的苔藓一样,只不过是长得像人的生物罢了。”凯伊顿了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顺带一提,天才。如果你想快速地积攒贡献点数把自己的等级从F提升到S级的话,去狩猎那些危险的变异者或许是个好方法。”

“这样的任务对我来说我还是算了吧,”彬雨本能地回绝了凯伊的提议,“我可还没到能把人当原核生物处理的境界。”

“放心吧,天才。要是到时候你能看出来那些变异者以前是个人的话,算我输。”

凯伊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举起了左拳示意彬雨停止前进。此刻的彬雨刚抬起V4的左脚,面对突如其来的指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得如小丑般张开双臂滑稽地悬腿而立极力维持平衡。

“发生了什么事,凯伊先生。”

通过装甲骑兵内的无线电,彬雨小声地询问凯伊。

“我们被盯上了,天才。”

从凯伊的语调里,彬雨听出了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波澜不惊。

“是……是吗?”在得知了自己已经成为了目标之后,彬雨这才想起了打开雷达搜索敌人,“但是雷达上没有任何的反应,凯伊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向你左边墙壁上的那朵红花,天才。”

遥控安装在装甲骑兵裆下的高性能摄像头,彬雨头顶监视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朵随风摇曳的小红花。

“我看见了。”彬雨回答凯伊,“然后呢?”

“然后看你驾驶仓左手边的地图指示器,看见指示器上那个闪烁的红点了吗?”

“看见了,你要我怎么做?”

现场的气氛此刻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尽管凯伊的语速依旧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索敌雷达的屏幕上也仍是一片空白空无一物,但彬雨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正在离开自己的四肢,朝着背上的一点集中。

“等一下我会数到三,之后我会朝着红花的方向开一枪,枪声一响,你就朝着我标记的地方前进,一段时间后就会有人过来接应你的。”

“那你怎么办?”

凯伊的话听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壮烈捐躯一样,这让彬雨越发地替他的安危感到担心。

“凉拌。现在依照计划准备行动,天才。记住了,等待支援,一定不要来找我。”

看见小花红色的花朵依旧在紊流中有节律地摇摆着,凯伊开始了他的倒计时。然而就在他即将说出“一”的瞬间,花朵停止了摆动。

“三!”

凯伊高声大喝道。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隧道中啸叫回荡,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闪过了彬雨的面前。黑影引发的击波扭曲了周遭的空气,激起了地上如同破片般飞溅的泥块与碎屑。漫天的尘埃飞扬在隧道内部,彻底遮蔽了彬雨的视线。

待到烟尘散去,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彬雨眼前南北走向的下水道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贯穿东西的幽暗隧道,颗粒状的水泥碎屑正从隧道顶部的一片弹孔内如雪片般淅淅沥沥地飘落。

凯伊失手了,没有将黑影一击毙命的他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地下都市迷宫般的下水道系统里,不见了踪影。

“凯伊先生?凯伊先生!”

彬雨不断地在无线电中高声疾呼着凯伊的名字,然而飘荡着一片白茫茫雪花杂音的无线电的那一头,却终究再也没有响起任何的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