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来认为能面是令人恐惧的。

 或许是因为那与正常人面极其接近,又并不是完全接近的模样吧。虽然极度贴近正常人的外貌,但却又夸张的添上了尖牙多目,亦或是长上巨大的高鼻,仅仅只剩一只眼睛的狐疑,总是令人不禁浑身发颤,一但见到,牙齿必定打颤,莫说逃跑,近乎只能站在原地,呆滞的等待对方离开而已。

 正如卡尔·麦克多曼所提出的恐怖谷理论一般,人们会对接近自身却与自身有微妙不同的东西保持恐惧感,而能面则正是这样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因此恐惧,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涉及到丢脸,而我身边也不仅仅只有我对于能面感到害怕,倒不如说除了我的父母和妹妹这类亲近的家庭成员之外,其他人都对于能面或多或少的会有一些抵触。

 我讨厌能面,而我的家人们却喜欢,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兴趣上的出入不会导致我与他们闹翻,毕竟是在同一个屋檐之下长大的血亲,我与他们的感情超过我对能面的讨厌。

 但是换一种说法,那么也就是我只对家里的能面保持有略微的抵抗性。

 毕竟是看厌了的能面,所以才不会恐惧,但如果不是看厌的那种,一但瞥见便又会开始全身发毛。

 要举一个鲜明的例子的话,那么就是现在的状况。

 我痉挛着双腿,勉强保持着直立的姿态而不向后倒去,由于是走在马路正中间的缘故,我没有办法去扶住哪怕任何东西,只能这样愚蠢的站着,与面前的【那东西】对视着。

 大口大口的空气被吞咽而下,输送入气管,然后被肺泡过滤挤压入体液,但是即使如此,我却仍然没有办法保证大脑的氧气供给足够,视线之中看到的那人的模样仍然是叠影而摇晃的,我甚至没有办法看清他身上的细节,粉碎的思绪没有办法继续维持理性思考的能力,脑汁中所挤压分泌的激素仅仅只有恐惧,纯粹的恐惧,不加一丝杂质的,令人作呕的恐惧。

 眼中唯一能看见的,却只有能面,众多的能面,各式各样的能面。

 男面,女面,妖面,鬼面,数不尽数,也没有任何可以重合的特点进行描述的地方,仅仅只是诸多的能面,仿佛海洋一般的能面,被许多丝绳所串联而起的,逼真可怖的能面。

 它就站在路灯之下,近乎于三米有余的巨大身躯优雅的附着着鸦羽色的厚重和服,全身上下都被那些丝绳挂着各式各样的能面,以至于身后的地面上也有…不,不只是地面上,路灯上也有,墙壁上也有,到处都是能面,只要是能被视线所瞥见的地方,到处都是不重复的,扭曲的怪异能面。

 不、不能看它,不能看那个家伙的方向,这个时候必须要想一些其他的事情分散思考,如果一直把视线停留在它的身上的话,大脑一定会彻底疯掉的,不能看它,不能看它的能面,不能看它那诸多的,诡异的脸,绝不能…

 明明是知道的,但视线却仍然不知不觉间被僵硬的吸引了过去,那家伙简直就像是古早故事里舞台上那被咒诅的魔力所附身的舞者一般,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诸多观众也会忍不住投注以视线,随后,在它那魔性的姿态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尖叫也不可能招来他人帮忙,倒不如说是反过来刺激到他要被袭击的可能性更大,不…我现在恐怕早已没有尖叫出声的能力了吧,我脖颈之中的声带早已疲软而无力,所能发出的声音恐怕也仅仅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呜咽了吧。

 只是搬运能面的搬运工?…哪有这种搬运工,就算搬运工有那样的身高,也绝不会将能面好像是看成垃圾一般随性拖拽在地上,更不会把那么多的能面镶嵌缠绕在路灯墙体上,会那么做的只有妖怪,是的,现在这种状况,能让我联想到的也就只有故事传说中会出现的妖怪而已,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似乎是想要佐证我的想法一般,它不发一言的缓缓抬起了覆盖着洁白色手套的细长指节,摘下了那只遮挡住它脸颊的能面——一般来说要摘下能面这种东西的话,一定是要从上面拉扯而出的吧,毕竟是本身由绳子固定的面具,直接向着前方拽出来的话毫无疑问会被头拦住,而面具的固定原理正是如此。

 随着那种仿佛沙子渗落失坠的声音,他从正面平滑地摘下了能面。

 我忍不住朝后倒退了两步,但终于还是忍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毫无意义的推动着地面,试图将身体推离那个家伙的位置。

 哪怕只有一厘米也好,不、这样的话毫无疑问是骗人的,因为远离一厘米当然不会有任何作用,我想要立刻逃离能够看见他的位置,想要立刻跑到地球另一边的位置,离那个怪物越远越好。

 能面上没有哪怕任何一点绳子的痕迹,甚至连穿孔都没有,只是单纯能用来悬挂进行装饰的面具而已,那种面具根本没有办法被戴在正常人的脸上。

 而在它那张丑陋诡异的面具之下,那张令人作呕的病态浊白色脸颊上…

——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