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天,啊~”

胡韵挂着大大的笑脸,对身边的林傲天伸出筷子。林傲天见状便端起面碗,将脸埋在碗里喝汤,同时含糊不清地回答:

“……在下不想吃你的东西。”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

我趁着胡韵给林傲天喂饭时悄悄地偷走了一颗放在她盘子里的西蓝花,跟销赃似的迅速扔到颜玉的盘子里。

咯吱咯吱……

颜玉迅速地将西蓝花放进嘴里咀嚼,眼睛开心地眯成了一道缝。

“啊……傲天不吃我的东西……没有情趣……”

“在下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餐厅这种严肃场合弄出情趣,而且在下也不明白为什么对象是你。”

“因为我漂亮啊!”

“……的确是实话,但在下觉得这应该算不上是一种合适的理由。”

偷。

扔。

嚼嚼嚼。

感觉就像是在给小动物喂食一样有趣。

主要是那边低头奋力咀嚼的样子也足够媲美小动物们进餐时的憨态。这让我有点不舍得停下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偷窃的事实。

“啊啊……不吃了好伤心……给你们了……诶,怎么盘子里的东西少了那么多?”

“吾不知道……嗝。”

“嗯……”

胡韵三番两次地确认黏在颜玉嘴角的西蓝花屑,最后还是不计前嫌地将盘子推到了颜玉的面前。

得到了觊觎已久的珍馐,颜玉立马将筷子伸到盘子里,如流水线作业一般重复着“夹——吃——夹——吃”的流程。她吃饭的动作的确很美观,算得上优雅——如果放慢一点的话。

“她是很久没吃饭了吧?”

“我有一口吃的就有她的一口……简而言之就是的确饿着了。”

胡韵看着颜玉的吃相,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看来她也和我一样体会到了给颜玉喂食的小小快乐。

“哎,林狄小弟,你平常是怎么和颜玉打交道的?”胡韵突然对我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如何打交道?

“……就那样吧?也没什么,很平常。”

“很平常?哦,老夫老妻了啊~”

“你……别瞎说!哪里老夫老妻了!”我用提高音量来掩盖自己的尴尬,但脸上的热度还是出卖了我。

“哟,那句夫君我可没听漏啊!你可别不承认!”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深。颜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回答,还在吃吃吃。以她的速度盘子里的东西应该早就没了啊?这盘子里的煮西蓝花难道是无限的?还是胡韵点的分量太大了?搞不清楚。

哦,那是我的西蓝花!

算了算了……开心就好。

颜玉这么不沾酱油直接吃的作风倒是随我。我很喜欢享受各类食材的原汁原味,比如水煮蘑菇或是水煮白菜。明明水煮就很好吃,为什么要加调料呢?最多撒把盐。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吃惯水煮了吧。

“吃完了。”

颜玉将西蓝花盘子垒到面前的盘子堆上,然后双手合十,说:

“感谢凡人小姐的粗茶淡饭。”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这个智商七十!”

“哎呀没事没事,挺可爱的。喏,排骨汤要么?可能凉了点。”

“凉了也没什么不妥。”

咕咚咕咚,喝排骨汤的声音又在耳边不断地回荡。

(这么一说,我也好久没吃肉了啊……)

我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尝试在脑袋里记忆住刚刚吃下去的肉味。

这样子一来,以后吃饭的时候就能以回忆来促进食欲了。本来小姨是要按计划在前几天送年货过来,不过她那几天貌似有事,甚至都没回老家见我的姥姥,更别提给我送香肠了。

要是有那两包咸香肠,我一年的肉汤都有了!可惜可惜,之后她也肯定不会为了送香肠和其他吃的而跑到我居住的城市了。

“感谢孱弱小姐的淡饭粗茶。”

“人家叫胡韵!你这家伙……”

“没事啦~感觉就跟逞强的孩子一样。”

“……”

颜玉装作没听到(或是在得逞之后就懒得理了),将目光投向我手边的橘子汽水。

“唉……”

我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便将杯子推给了颜玉。我相信,如果颜玉可以拉下脸去求这个餐厅的所有人,那绝对可以收获一大堆吃的。可惜就可惜在现在是春节期间,餐厅里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

“谢谢汝。”

姑且还是礼貌地回答了。

“看看!区别对待!你还说你们不是老夫老妻!”

“汝也不配……咳咳……上供是汝的荣幸……咳咳咳……哼咳……”

“喝水时就别说话了……脸有点红,发烧了?”

“是是是呛的!!!咳……”

在一旁看热闹的胡韵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回头对林傲天说:

“傲天,你看看!那两个孩子的互动都那么美妙!”

“这只能代表在下和你的关系甚至比不上两个孩子。”

“对啊!你不觉得丢人吗?我们可不能输给年轻人!”

“失败乃兵家常事,不需介意。”

“没有胜利吗……太没干劲了!”

“干劲这种东西应该放到有意义的地方和人身上发挥。”

“你是觉得自己没意义吗?不会啊!你可能干了林傲天警官!而且就算是你没意义我也能包容!”

“在下不是说自己没意义……”

“那你就是说我没意义咯?!”

“抱歉,不是说你……”

“我会包容你的!”

“不对……等在下捋一捋……”

其实我觉得这二位的互动更有趣一点,可能是胡韵自己没有察觉吧。

“呼……用膳完毕。林傲天,带吾去现场,吾要再次查看一遍。”

“是,颜玉大人。”

林傲天起身去结账,我则在这段空隙时间里起身活动身体。

我记得我上次在逃跑的时候听到过那帮警察的两句话。

(“那个人是谁?!”“别管他了,要出人命了!老白的头被砸到了!”)

那个叫老白的人先不谈,反正就算砸死了他我也不会认的。负罪感当然有,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让我注意的是那个警察们所看到的那个家伙。

“那个人”是谁?一般通过路人?有路人会光临案发现场吗?被禁严的不只是堆放尸体的那一块,还延伸到小巷口尽头——因为尽头处是没有被胶带封住的,也就是说这个胶带是单方面的封锁,将巷里和巷外隔绝开来。

进入巷里就代表着违反法律了。那个人既然敢违反法律,那就有一定的犯罪可能性。而且正如二位警察所说,犯人在犯罪后很有可能会再一次前往犯罪现场,这家伙的嫌疑不小啊。

今天他会第三次到达案发现场吗?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修仙者,那颜玉和林傲天就可以迅速地依照他的气味找到他。

“林傲天,你确定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是那个林狄的吗?”

“是的。在下是第一时间去案发现场调查的警员之一,当时的气味还相当浓烈。”

“那可能性还真不小……他为什么要在尸体的背上刻图?还是无痕派的标志?”

“不知道……或许是栽赃暗害?”

“啧……他暗害个什么?想让颜玉被抓?可颜玉这家伙也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吧?他不可能不知道。”

“亦或是单纯的与无痕派有仇……在下弄不清楚。”

颜玉是笨蛋,所以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已经穿越到异世界了。林傲天不傻,他肯定也知道了,所以才会随手把重要的药物赠给颜玉(当然不排除之前猜测的“因为善意或是某种目的才会给”)。至于那个人……既然是“林狄”的分身,那智商绝对不低,他肯定知道这是异世界,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修仙者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把符号刻下呢?暗害已经可以排除了,因为颜玉之前已经刻下过符号了,再刻一个也没意义。

“颜玉,你那天晚上在哪里?”

“在……吾那天晚上跑到一家店内锁着的房间睡觉了,貌似是仓库或是其他什么的……房子里还摆放着一堆奇怪的皮衣蜡烛皮鞭,搞不懂是做什么的。”

“那还能是做什么的……不愧是竹林园街。那你第二日怎么又出现在房顶上了?”

“吾……吾记得吾是因为……因为房间里太闷了,所以打算去四下无人的凉快地方透透气。反正天台的门上有单向锁,质量也不错——那帮捕快花了很长时间都破不了门不是吗。”

“……那……”

那个人杀人的时候不定,但肯定是在颜玉之后。颜玉杀人后应该也会留下自己的气息,但那人没有跟随气息去杀掉颜玉,而是学着颜玉杀了一个人,再刻下印记……

林傲天又说过他闻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林傲天,如果一个地方出现了两个修仙者,那味道会不会产生某种混合?”

刚刚结完账的林傲天端着拿来装钱的红包想了想,然后点头。

“的确有可能。”

“那天颜玉也去过那里,是不是二人的气味产生混合了?而且血腥味和垃圾味也算是一种干扰吧?”

“混合有可能,但其他干扰项是不存在的。修仙者的气味和世界上的所有常物的味道都不一样,只能稍稍相似。这一点修仙者是可以很清楚地体会到的。还有,即便是混合,在下也能闻到那股深刻在记忆里的味道。”

“哦……”

坏了,那可能性大概只有一个了。

“他很可能是为了把我们吸引过去才会刻下那个符号的。”

“为何?”

“第一次他有机会杀掉你,却没有动手。这不就是最大的疑点吗?”

“也可能是不敢?气息一般都与修仙者的修为有关,要是吾的话,一般修仙者闻到气息后还真的不会惹怒吾。”

“你不是被封印了吗?”

“吾现在只是被封印了而已,修为未变。”

“是吧……那就只可能是因为他要引修仙者去那里了。”

“那……他很有可能是打算一网打尽在下和颜玉小姐?”

“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的确算是很有可能。”

“林狄啊林狄……欺人太甚!!!林狄大人,在下这就带路去那里!”

林傲天气愤地咬紧牙关站起身,转头就去叫出租车。

“吾也去!就让那个叫林狄的混账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吧!吾只会切下他的四肢再给他个痛快,不会过多折磨他的!”

……突然产生了扭头就走的欲望。那边瑟瑟发抖的收营员大概也是,不过我们不一样。

没想到小时候种下的祸根居然在这个时候生效了,人生真是如戏啊。当初干嘛要拿自己的名字充当小说主角的名字呢?

自恋果然是有代价的。

“傲天,别去啊!不要自投罗网!”

“你管我干什么!回警局去,接下来没你的事情了!”

“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如果林狄大人的推断没错,那他现在肯定在那里!”

林傲天已经失去了理智。颜玉被他这么一激,也急得跳脚。

“汝先回家,这里也没汝什么事了。”颜玉附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回去……也对哦!那我回家了。你认得路吗?”

“二黑认路。放心,吾有麒麟护身,就算林傲天死了吾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他死他的吾跑吾的。”

“你就是想去凑个热闹顺便当二五仔?”

“不是凑热闹,是真的有仇。至于二五仔……会的,而且吾也和那个叫林狄的有些仇怨,不乘着这个好机会去干他一下的话吾会自吾厌恶的。汝知道吗,吾刚刚服了林傲天的药,力量已经取回一些了,大约刚刚到达人阶。”

“自吾厌恶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人阶算是很高的阶层吗?”

“汝别管,吾先走一步。”

二人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餐厅,留下我和胡韵大眼瞪小眼。

“他们……会没事吧?”

“谁知道……坏了!”

颜玉没带她那把刀!林傲天也没带家伙!

“妈的,他们怎么这么莽撞……啊,车开走了!!!”

回去拿刀——这是我见状后的第一反应。

“告辞。”

我撂下没喝完的茶水跑出了餐厅。

我刚才出门时没带钱,因为林傲天说要请客不是吗。这餐厅离家也有一段不远的距离,看来是要花些体力跑回去了。

跑完三条街,翻过高速公路的护栏,再冲向单行道。我完全忘记了平时一直都在遵守的交通规则,心中只存着那把金色刀鞘的大刀。

只要有了那个东西,颜玉大概就能撑一些时候——不,颜玉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很大,主要是我不想看林傲天出事,因为林傲天一但出事,颜玉也很有可能出事。

而且我虽然对颜玉这个人了解的不深,但我起码知道她从根本上而言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甚至可以称作是一个好人,毕竟她还是有行侠仗义之心的。

一个仗义的人会对他人撒手不管吗?颜玉会不救林傲天吗?我不清楚。此时我只能期盼她不会救,这样起码她在遭遇危险时还能跑回来。林傲天爱死就去死,死了也只是为大义献身而已,颜玉没有那个必要。

我不准她有那个必要。

说我自私幼稚也罢。反正,就是不准。

冲到楼下,疯狂地摁着电梯按钮。身旁的人都对我投以诧异的目光,但我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们。

上楼,用因疲累而颤抖的手将钥匙捅入钥匙孔中,然后旋动。

“刀刀刀……”

我碎碎念着冲向厨房,拿出藏在抽屉里的刀。入手虽然沉重,但这次拿刀的是两只手,所以问题不大,应该可以扛到现场。

不不不,慢着慢着。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疑点!

第一次,那个人刻下梨花图案。

第二次,那个人出现在犯罪现场。

那个人的确是在吸引什么没错,我的推断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看得懂那个图案的,只有林傲天和颜玉二人。

没错,我是看不懂那个梨花图案的,也就是“林狄”想要借此吸引林傲天和颜玉去关注这个事件。“林狄”吸引他们干什么呢?他吸引两个“废人”干什么?

是在惧怕他们二人的力量吗?也许是,因为那个麒麟看上去的确很厉害,颜玉的力量也足够强大。林傲天我不知道有多厉害,但起码他还是一个有点实力的人。

那既然“林狄”要靠手段去吸引二人,而不是直接击杀他们,那就表明“林狄在某种层面上对他们有恐惧的感情。一个等级都要“以下略”的人对两个废人感到惧怕?那就可以证明三件事了。

1.那个杀了第四个人的很可能不是“林狄”。

2.就算是,“林狄”也打不过那二人——或是有一定风险。

3.失去那两个人的跟随,我现在很危险。

“哟,你好!”

第一条被推翻了,第二条大概成立,第三条完全被证实。

我现在正面对那个“林狄”,也就是小时候的我。

“……”

“怎么?不说话?被吓到了?”面前的小鬼哈哈大笑,开心地差点摔倒。

“有趣,有趣。没想到就是你这种人创造了我啊,真是……哈哈哈……”

“……有这么好笑么?”

“对啊,很好笑!小爷我居然被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写出来了……呵呵哈……瞧瞧你,都长残了啊,看来我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

他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对我加以嘲讽。我强行定住心神,抵消掉心中的那些惊讶和紧张感,缓缓地开口:

“你想做什么?”

“你猜咯。小爷就是来这里看看你……看看我的啊!”

“……这算是自问自答?”

“对啊。来看看你不好吗?”

“挺好的,但我个人认为自己看自己应该不算是探亲。”

“还不算?简直比故人相会还要令人感动好吧!唉,啧啧,你说说你,这过年来亲戚了,你就拿把刀对着亲戚?”

“过年了还不带点礼物上门的亲戚不要也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疯疯癫癫地再一次笑了出声。

“不愧……不愧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你的笑点真的很低……不愧是以前的我。”

是的,我以前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人。

喜欢以“小爷”自称,行事幼稚且臭屁,还很爱笑,觉得天下什么事情都很好办,什么东西都很好玩。

是我退化了吗?

“哎,咱们得礼尚往来嘛。小爷我现在打算写一本关于你的小说,你觉得书名该叫什么好呢?”

“你可以现在就去问颜玉,我刚刚教过她。”

“想得美。想清楚了,小爷现在随手就能毙掉你这个杂碎,说话给我认真一点!”

“是吗?杀了我你不会消失吗?”

“切……那是小说里的剧情而已。”

这家伙突然爬到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搭着我的肩膀说:

“你创造的是一个世界啊,一个独立的世界。它独立于你所处的世界之外,又因你而与这个世界联通。”

“那我死了呢?不就不能联通了吗?”

“还有我啊。你当初的个人意志是‘以自己为原型’创造出我,对么?所以你可以联通,我也可以。”

“……是吗?”

“对啊!而且和你不同的是,我是一个修仙者,可以用法力自由地把人从小说世界里送过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颜玉和林傲天会出现了吧?”

“……你把他们带过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不感到空虚孤独寂寞冷?”

“那怎么还会有男人?少开玩笑。”

“好吧好吧,其实他们只是试验品,一个让我用以测试的试验品。我也是才知道这种穿越能力的嘛,而且我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偶尔调皮一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需要理解一下我哦!”

“自己要求原谅是最不可原谅的行为。”

“那你要怎么样?大哥哥?要打小爷的屁股吗?”

“林狄”故意撅起屁股,还对我摇了摇。我暂且还不知道他的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所以我没有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对他施以动漫里学的绝技。

“把你的屁股拿开。林狄,你想好好谈一谈吗?”

“小爷的事情还蛮多,不太想继续和你这个无聊的人瞎逼逼。把那个给我!”

“那个?那个什么?”

“就是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我看着“林狄”向我伸出的右手,百思不得其解。

“啧……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啊。”

“林狄”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你不知道你有那种力量?”

“……什么力量……哦!你说那个东西!不用你来啊!小爷我可以帮你!”

“你终于知道了啊?那就好,快点把它拿过来。”

“好好好,你稍等一下哈!”

知道个屁,我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不过关于那个东西……我还真有点猜想。

我趁着“林狄”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干等的时候,带着刀走入书房。

我好歹也是写小说的人,一般的剧情推进和伏笔埋设还是略懂一些的。也就是说,关于一个关键道具何时出现、又何时发挥作用这些细节我玩的还算不错(自我感觉)。

那仔细回想一下整个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吧。

颜玉出现,然后救了我。把我救回家后我发现她是小说人物,然后查看了小时候的设定集……

就是那个!“林狄”要的很有可能是那个玩意!

来者不善,我不可能把那本笔记本轻轻松松地交给他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把那本笔记本再次翻出来才行。

“啊啊啊啊啊啊颜玉干什么那么勤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故事剧情一般在这种关键时刻都会产生变故。我之前不是让颜玉打扫卫生的来着吗?这家伙非常勤快,她不但把书房的地板清理干净了,还把箱子老老实实地摆成了整齐的几摞,放置在书房的墙边。

我这人一直有一个很差劲的习惯,就是不喜欢整齐。如果房间很乱的话还更好,因为我可以立刻在那堆破玩意里找出我想要的东西,但如果一整齐,我就会找不到。

哪个箱子来着?哦,粉色的粉色的……

但这里有三个粉色的箱子啊!还都在最下面!

我当初干嘛贪便宜买那么多粉箱子呢……

吭哧吭哧地搬开,然后查看。

不是这个箱子。

“……哎,我说你能不能快一点?”

外面的小破孩还在催。你能不能再烦一点?你是饿了的颜玉吗?

不把放乱的箱子放回去了,继续搬其他的粉箱子。

吭哧吭哧……

不是,立面全是五三,初中到高中的都在。

“快~一~点~”

同时还有啪踏啪踏的跺脚声,看来“林狄”的确是急了。

第三个第三个。要快一点了,不然的话书很有可能会被他抢走。

我加足了力气,用力地推动书箱。

然后打开。

就是这个!上次忘记收回夹层里了,现在这本薄本正好就在书箱的最上层。

我拿出了薄本,想了想,把它藏在了腰后。这条裤子刚好小了一点,松紧带可以轻松地把这本书夹住。

我拿起放在脚边的刀,走出书房。

“哟,找到了没?”

“林狄”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还学着大人的样子搭在沙发上。不过他太矮了,所以动作看上去很吃力。

“哦,没找到。”

“没找到?”

这家伙用他那狡黠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的身体,最终眼神落在了腰部。

“藏在腰后面吧?”

“没啊。”我强做镇定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活了九千亿多年的人,你一个凡人还想骗我?拿出来。”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关你毛事。别拖时间,我不想动粗。”

真的有点聪明,我这些小伎俩全被他看破了。

那就玩点更有迷惑性的小伎俩。

“唉,接着。”

我从后腰拿出本子向“林狄”扔出。

“你扔那么远干什……”

跑啊!快点!!!

我在“林狄”犹豫不决的那一刹那摆动双腿,向门口窜出。

没想到吧,其实我那一本是……

“唉……你在骗小爷我吧?”

声音传来的同时双腿如过电一般一麻,我难堪地以狗吃屎的标准动作倒在了地上。

“你这又是何苦呢?”

铛!

我回身挥刀护身,刀身刚巧和“林狄”的拳头抵在了一起,并爆出绚烂的火花。

“反抗?小爷难道还治不了你了?”

坏了,他的力气好大!

而且我也不太能掌握住这把大刀,这玩意重量实在太大了!

刀背慢慢地下落,直至即将填满我的视线。

虽然是刀背,但如果他以这个力道持续往下摁,我的鼻梁骨也很可能会被他摁烂。

妈的,这家伙打自己还蛮来劲的嘛……!

就在刀背已经抵到我的鼻梁上,而且这家伙也的确如我所料想要继续发力的时候,变故再一次产生。

“……我操蟑螂!!!”

“哪里哪里?!”

“救命!!!”

“妈妈救我……”

我们二人被一只路过的蟑螂吓得差点飞了起来。

真不愧是我,居然也是个怕蟑螂的怂货。

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怎么怕蟑螂的,就觉得反正那也不过就是一个走地小虫嘛。直到我来到了南方,我的幼稚思想被打破了。南方蟑螂们告诉我,蟑螂不仅仅是大虫子,而且一般都不只是走地,是会飞的。

地上这只就是。紫色的翅膀手掌大的身躯,背上还竖着尖利的钢毛。数不清的腿整疯狂地交替,在地上四处乱窜。

这整一只玩意乍听上去像是蜘蛛,但这真的是一只蟑螂。

我家已经没什么吃的了,这玩意还要来荼毒我的粮食储备?还有没有人道……虫道了!!!

“呼……”

在激动了一会儿后,我终于缓了过来。

一旁的“林狄”貌似依旧没缓过来,正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活了那么久,心志还没我的那么强大?

不管那么多了,他这是自作孽!

“吔屎啦你!”

我伸脚猛踹他的头部,然后往门外冲去——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狂风大作,我的视野被白色的光芒填充至满。皮肤表层被布满了静电,甚至让骨头都酥麻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在视觉完全恢复后回头一看,看见了地板上的惨状。

地板被雷电劈出了一个窟窿,破损处还在冒出一股股黑烟。那只蟑螂也失去了踪影,破口处附近正散落着一只紫色的翅膀。蟑螂貌似是被“林狄”劈死了,但重点不在这里。

地板被劈出了一个窟窿。

一个窟窿。

他妈的窟窿!!!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我呜咽着跪倒在地。看着那个让人绝望的黑色空洞,眼泪当场落下,沉重地在地板上砸出一串水花。

“喂……你……”

“你知道这要用多少钱来修吗……下个月的白菜……不,下下下个月的也没了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你知道我持家的辛苦吗?每次都是等大晚上去菜市场挑大妈们捡剩下的菜叶,而且居然还有大妈跟我抢,我还要拉下脸皮来求她们不要捡菜叶子……米和面也是买最便宜的那些,面还好,只是很难消化,米是糙到连咽下去都难啊……平常夏天不开空调省电费,但又怕感冒吃药要花钱,我都是洗完澡后到十公里外的麦当挠里睡觉的,你知道那帮员工们天天是拿怎么样的一种眼神看我的吗……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啊?他妈洗澡也只用洗发露不用沐浴露,光靠毛巾搓!毛巾也不敢使太大力气,怕弄脱线了……洗一次也就三分钟,跟逃荒一样!我他妈容易吗?!你说我他妈容易吗!!!”

“不、不容易……”

“以前码字也是码到要死才能拿到那点臭钱,平常上街还会带着口罩捡别人扔了的塑料瓶去卖,有的缺德家伙还往里面装尿……没事干还天天往后山那里跑,又是上树又是下坡的,就为了那点果子和蘑菇拿来下饭……曾经我还跑昏了跑到蛇窝那里,硬生生地刚死了那堆没毒的长虫,胳膊被咬了几口,伤口是自己买了最便宜的二锅头处理的,结果肿一个星期都没消,还好后面没化脓感染……最重要的是那他娘的还是我这几年来过的最开心的几天!!!因为我他妈终于吃到鲜肉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实木地板知道多少钱一块吗你?你一下子劈了三块半!也就是说我要换四块地板!这又不是我家,换了便宜地板主人会不高兴啊!你上哪去给我找免费的四块高级地板?!你说啊!!!”

“我错了……”

“我……我他妈真是服了你这个臭傻……”

轰!

就在我已经快要气到自杀的时候,客厅的落地窗突然又发出了一声脆响。

地板被四只强壮威武的爪子剧烈摩擦,冒出了和刚刚如出一辙的黑烟。那只大家伙在定住身形后,对着我们二人发出了刺耳的咆哮。

是颜玉和林傲天,他们骑着二黑从窗户里冲进来了!二黑霸道地吐出三根血红的舌头,身周释放的黑色雷电巧妙地绕过了颜玉和林傲天的身体,不断地继续蹂躏着墙壁和地板。

“夫君!!!汝没事吧?那孩子是谁?怪可爱的……汝难道还有这种兴趣?!”

“不,那是林狄!颜玉大人快戒备!!!”

身周的声音此时显得如此空虚无力。

我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那一声呻吟,那声与金钱告别的呻吟。

“窗户……窗户……破了……”

也许是身体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奔溃,所以在自我保护的本能下,我的意识被迅速切断了。

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贫穷与绝望的漆黑。

不,其实它们是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