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二棱主动来找她,吓了雅瑞莎·三翼一跳。

自然,她也没有表露在脸上。

她抢租到梵格妮·七勋导师塔顶层的数间训练室之一。毕竟她被“强制”懈怠足足四天,总觉得身体没来由地有些迟钝——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就是了。

那家伙敲门的时候,自己正忙于笔直地挥舞重剑,对她的双臂负荷极大,但她深知自己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一切突发情况。

——的确听说过不止一次的四清考核任务是长距离运送物资,中途意外频发,也有到了最后不得不用双手亲自搬运的地步,不能排除五人组里除了她其余全是羸弱的三翼术士的可能性。

她并不觉得任启·二棱是个缺心眼的男人,也相信她自己已经好好地表达出“她想要任启死”的这份感情了——说到这个——雅瑞莎现如今对此心情复杂,嘴上说着要杀人杀人,结果第一个死的却是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等他开口,雅瑞莎抢先质问道。

“哎,租用训练室的学生不都要在门口写名字吗?”任启愣了一下,随即用手肘顶了顶门框。

雅瑞莎叹了口气,她还远远不够强大,强度稍微重些的体力锻炼就会让她的大脑停止运转。她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大颗的汗水从额头落进了眼睛里,她只好走到一边擦汗。

任启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来了,看上去就他一个人。

“干什么?”她心跳加快,特别是当她意识到自己穿着湿透的背心和短裤。

“快到饭点了,一起去吃个饭吧。”他的表情放松,若无其事地说道。没错,就是若无其事,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雅瑞莎·三翼将脸埋在毛巾里好一会,精神干扰的术式需要用异常昂贵的东西去完成,所以任启失忆的可能性不大,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我说你,跟人修缮关系的方法只有吃饭一个吗?”

“那,雅姐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倒也坦率。

雅瑞莎把毛巾丢到一边,瞪他。

“来嘛来嘛,食堂我请?”他笑了,“就当庆祝雅瑞莎·三翼大病初愈。”

雅瑞莎情不自禁地笑了,虽然她立刻收敛起来,可心脏也跳得更快了。因为急性心脏病猝死的自己被复活以后,连带病也被治好,仔细一想的确是大病初愈。

她突然就可以接受了,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只是想要更多任启的注意……或许这就是事实,但她自己还不想承认。

——通过试图杀掉他这件事来提醒他雅瑞莎·三翼的重要性……就结果而言,还不算坏?

阴暗又自私的想法在她心头一闪而过。

“那你得等我。”她居高临下道,“我要回宿舍冲个澡,顺便换一套衣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毕竟同居一年,这人对自己的作息显然是很了解的,知道雅瑞莎做这些耗时多久。“一个术式不就全搞定了?”

雅瑞莎捡回了毛巾,再拿起自己那柄黑紫色的重剑,回答他:“我可没你这种拿补贴的手头那么宽裕。”更何况她得为考核攒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再回答,歪了歪头,示意任启让路。

就像说好的那样,任启请她在学院的食堂吃晚餐。

两人在角落的一个双人座位坐下,今天食堂的灯坏了一处,再加上窗外天色已暗,这座装潢朴素的建筑内整体有些昏暗。

雅瑞莎要了一份瘦肉与蔬菜作为浇头的汤面,任启则是要了一份肉排。

任启盯着她的食物好一会,最终道:“这个真的能吃吗,雅姐?”

“这是科尔基菜和古迪亚兽的肉,为什么不能吃?”她还要了一杯红茶,只不过现在还太烫,无法下口。

任启的表情有些奇怪,随即收回目光:“在我原来的世界里,类似古迪亚兽的生物叫猴子,但我们不吃猴子。”

“为什么?”

“……呃,各种各样的理由吧。”

雅瑞莎也不管他,自顾自开始享用起面前的食物。在她喝下第一口红茶时,那家伙再次开口问道:“说起来,我们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这话听着奇怪,雅瑞莎抬头看他。

“我是说,”任启指了指雅瑞莎,又指了指他自己,“我们在一起吃饭什么的……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来你跟伊文尤尔·四清的关系。”

雅瑞莎差点噎到。

“啥?”

“你们不是……”

“我们没事。”雅瑞莎想起之前朴幸·三翼的奇怪话语,笃定在自己死亡的四天内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别的事情,“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发生了什么?”

任启一脸惊愕:“雅姐你死……第一次死了以后,伊文尤尔·四清闹着要把你葬到他的家族墓园。”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依传统我是还没有毕业的见习术士,当然是葬在学校的墓园。”

“哈啊……我不该过多介入的。”任启撑着脸,“总之就是,他说你们出了什么意外,他是计划对你负责的……还有什么,‘就算你死了也想承认你为他的第一任妻子’?之类的。”

雅瑞莎·三翼猛地站起:“伊文尤尔·四清现在多半窝在他那宽敞的宿舍里对吧?”

——岂有此理,那少爷是没见过女人裸着是吧?他这一闹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事啊?!

她觉得自己是考虑周全的女人。且不说她对伊文尤尔·四清没什么深入的了解,现阶段只觉对方充其量是个小白脸……天真的小白脸,说到底他是洛家族的继承人,她这种一般平民跟那种男人有“这种类型”的瓜葛一点都不浪漫,倒不如说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杀个人可能都比这简单。

——而且看过裸体就要负责?什么逻辑?还不如给我赔偿点钱比较好啊?是啊,贵族不就该用钱处理一切事情吗?!

“冷静点冷静点,雅姐,听我一言。”任启起身,试图把她按回座位,“这种事是他先提出来的就要他主动,如果他还有这念头在,迟早会来主动找你。”

她与任启对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仿佛回到了过去——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她不久前还打算杀了任启。

“嘁。”

“面要凉了,面要凉了。”

她这才重新坐回位置,红茶也凉得差不多可以喝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

雅瑞莎恶狠狠地瞪他。

“没事了。”

——被看裸体就要被负责这种事情任启知道一定会笑的背过气去,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难怪之前小跟班说话阴阳怪气的……”她小声嘟囔道。

“什么?”

“罢了。”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你报名这次考核了?准备的如何?”

“就……那样吧。”他咀嚼着食物,说话含糊,“雅姐你的三翼考核任务是啥啊?”

“守夜。”一回忆起这件事她就头疼,“啊,当然,不是简单看着就完事了的。我们是为一只吞了光耀珠的格鲁尔守夜,虽然地点在安全的城镇内,但四周动物躁动是肯定的。”

“怎么说,五个人的话,感觉不是很刁难人。”任启举着叉子,如此说道。

她笑出声来:“如果你的队友不是蠢货的话,没错,的确如此。”

他们对视着沉默了会,同时一起放声笑了起来。

或许并不是在讲很好笑的事情,但他们都笑的很开心。雅瑞莎觉得心里的悬着的石头放下了——尽管她自己都不明白它缘何悬着。他们彼此是那么熟悉,以至于那场“决裂”以后第一次共进晚餐,都能如此迅速地找回之前的感觉。

任启并不是个完美的家伙,雅瑞莎看他不爽的地方要用两只手才算得过来,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承认:任启是跟她合拍的,不知道他是否也这么想,但雅瑞莎难得在外人面前如此放松。

——不对。

除了父母,她似乎还没在任启以外的人面前,这么真心实意地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