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言成为了诺言的束缚,

由谁来充当承诺的介错人。

“你是谁?”

“叫我纯就可以。”

“纯……是你救了我么?”

“如果你所谓的救你,是指治愈了你的脏器损伤和肢体冻伤,那么的确是的。只是你消耗的体力大概要过一些时间才能恢复。时间并不归我所管。那是神王的领域。”

纯转了转蒙在身上的床单,从缝隙中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她拎起烧水壶,倒了杯热水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你就在这里休息,不许离开这个房间。有事可以叫我。”纯警告了几句后离开了。

整个方舟差不多有两百多平米。中间是一个大厅,大厅的四个角落各有着一个房间。四个房间除了可以居住,也是这间方舟的四个动力装置。

纯走出了方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木屋下方厚厚的云层,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管人类的死活的……哎,等他恢复了,就让他离开吧。反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孩而已。”把自己蒙在被单中的纯自言自语道。

因为有着魔法的壁垒,方舟虽然是在高空高速飞行,却并感觉不到风。加上太阳的炙烤,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竟然感到有些闷热。

她将围着的粗麻布从身上拽了下来。一头齐腰长的粉红色头发从床单中解放出来。有些自来卷的发丝散发着足以在阳光下也依然可见的淡淡荧光。

咔哒。

纯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

“原来你在这里,请问卫生间……”

“咿!?你……”纯赶紧用床单把自己的脑袋蒙起,然后站起身警戒的看着对方。

“天……天上?”被门外的景象惊呆的禾本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纯的语气中明显充满了愤怒。

“看……看见了……可是……为……为什么房子在飞?”禾本看着脚下厚厚的云海,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敌意。

“很……很可怕么……很难看对吧?”纯握了握拳头,上前一步,紧贴在了禾本的身前。

阳光从开着的门,绕过纯的身体照在禾本的脸上,这晃的他有些晕眩,只能眯起眼睛看向屋外的云海。

“还……还好,我只是有点恐高。”

“我是说我的头发!”

“头发?怎……怎么了?”

“头发的颜色啦!你……你不许害怕!明明这都是你们人类害的!”纯突然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抓住禾本的衣领将其推回了木屋,两只纤细的手臂竟然直接将禾本整个人拎起,然后重重的按压在玄关处的墙壁上。

失去了双手的束缚,围在头顶的床单从纯的脑袋上滑脱下来。长发摆脱了束缚,再次从床单中散落开。发丝散出的荧光在有些幽暗的玄关处显得更加的明显。

“好……好漂亮……”被死死按在墙上几乎要窒息的禾本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伸手想要去触碰那散发着粉红色荧光的发丝。

“唔!”被触碰到发丝的纯像是被电了一般,放开了拎着禾本的手。

纯举起拳头瞪着正低头揉着脖子不停咳嗽的禾本,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胳膊。然后捡起地上的粗麻布床单重新围在了身上,转身跑回了里面角落的房间。

“等!等等!你是魔法师么?这都是……魔法?或者……超能力么?”禾本强忍着喉咙的刺痛追了上去。

“……”纯没有理会跟过来的禾本,直接关上了卧室的门。

和木屋里其他几个房间的单调古朴的风格不同,她自己的卧室是一个装饰很少女的房间。

禾本随手将粗麻布的床单丢在地板上,然后便趴到床上,把脑袋塞进了一摞叠的歪歪扭扭的被子下面。

“真是的……怎么可能漂亮啊……明明都怪你们人类才会变成这样的。”纯又把脑袋从被子中拔了出来,捏起一缕发丝,皱眉看着散发出的荧光。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真的是魔法师么?”

“不是!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啦!敢进来就把你变成青蛙!”

门外果然安静了下来。

“喂……魔法师一定可以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才对吧……希望……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没过几分钟,门外又传来禾本的声音。

“我要睡觉了,再吵就把你丢出去啊!”纯呵斥道,随手把枕边的一个不知是老虎还是猫的毛绒玩具向门口扔去。

“人类就是这样……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只是在想着索取!”纯在心里如是想着,在床上翻了个身。再次把脑袋埋在了被子下面。

外面果然安静了。

“竟然连坚持一下自己想法的勇气都没有。又胆小,又没用的人类!真不知道神王为什么要如此的袒护他们……”

纯原本只是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却就这样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

从床上爬起,打算去看看那个人类恢复的怎么样了。可是刚迈出门外两步,自己的脚踝就被什么东西抓住。身体向前一倾,整个人笔直的趴在地板上。

“呃!抱……抱歉!”

“放手啦!”纯从地板上坐了起来,发现对方还抓着自己的脚踝,便抬腿就是一脚。

坐在门旁的禾本被踢的像后仰去,手中的金属瓶也被踢飞,刚好从客厅开着的窗户掉落出去。

“唔!”禾本看到金属瓶飞了出去,竟然想都没想的从地上爬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户前跳了出去。

“喂!”纯想去阻拦,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你白痴啊!”纯坐在地板上呆滞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跟着从窗户跳了下去。

穿过了厚厚的云层,她很快看到了正在急速下坠却还是死死地抱着金属瓶的禾本。

纯控制身体飞了过去,拎起禾本的后衣领飞回了木屋的窗户旁,然后将其从客厅窗户丢回。自己又飞到方舟的正门,打开门回到了方舟中。

“你果然是魔法师!可……可以帮我复活小枝么……”不知是下坠时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刚刚被踢了一脚,流着鼻血的禾本抱着金属瓶满脸欣喜的说完,就又晕了过去。

“你……也想要复活死去的同伴么……”纯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控制着木屋缓缓向下降去。最终停在了一片森林边的平地上。

周围树木的叶子和地面的草都还保持着鲜艳的绿色。虽然那些看上去明显是夏天的光景。可实际上那些植物早已被外面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冻结成冰。

木屋和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让躺在地板上的禾本醒了过来。

“醒了?”

“唔!你还在……还好不是梦!可不可以……请帮帮我!魔法师……魔法师大人!我不想她就这么死掉!”

“抱歉,虽然是大人,可我并不是什么魔法师。”

“你骗人!不是魔法师怎么可能会飞?还让那么大的木屋飞起来!”

“我不是魔法师。而且我也没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在时间面前,只有神王才可以逆转死亡。”

“那神···”

“拖你们人类的福,神王也已经……已经不在了。”纯打断了禾本的话说道。

“所以……果然是不可能的么?”禾本眼中的光消失了,浑身瘫软的贴着墙壁坐回了地板上。只是他的双手依旧用力的将金属瓶紧紧的抱在胸前。

“嗯,瓶子里是你朋友的……么?”纯想说遗骸,但话到嘴边,还是绕过了那个有些尖锐的词汇。

“嗯。”禾本点头。

“将她埋在这里吧。虽然已经是末日,但也算是不错的景色呢。”纯指了指外边说道。

“对不起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呢……”禾本喃喃的说着,向木屋外走去。

“嗯,这就是死亡。”

“谢谢你救了我。请问哪边是北?”禾本无神的走到方舟的门口,转身微微鞠躬道谢,然后问道。

“北边?门正对着的方向就是了。别走太远,拖你们人类的福,这里的气温已经低到无法生存了。”纯向禾本嘱咐完,连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啰嗦。便没有跟着一同出去。

“我只等你五分钟。”纯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补充道。

十五分钟后,禾本还是没有回来。纯走出木屋,发现四周已经不见了禾本的踪影。

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等到禾本回来。纯只好驱使着木屋朝着禾本离开的方向找去。

在北边一公里远的地方,她找到了禾本。他蜷缩在一颗榕树下的草地上,草丛一片的翠绿,旁边还有几朵不知名的粉色小花。禾本蜷缩着躺在中央,宛如一场诡异的葬礼。

“你又醒了。”纯看着躺在床上刚刚醒来的禾本说道。

“……”禾本看了看纯,又看了看房间的四周。发觉自己再次被带回了木屋。炉子上的水壶依旧是喷着一阵阵的水汽,壶盖时不时的被煮沸的水顶开发出一阵咔哒咔哒声。

“你是白痴么?跑出去那么远做什么?我可没说要你把自己也埋掉。”纯拎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禾本的床边柜上。

“我答应过她,会带着她一直向北方去的。”

“上北下南的话,上面也算是北方吧……”纯说完,开始控制着木屋向上直升。

“哪有这样算的……”禾本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把脑袋蒙在了被子里。

“说到底都怪你们人类自讨苦吃吧。”

“都怪人类……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小枝又有什么错……明明……只是想要平平常常的活着而已。”

“不管怎么说,寻死都是不对的。不要把自杀想的那么冠冕堂皇。况且,你怎么知道你朋友说的北方就是这里呢?如果你还没有到达她所说的北方就死掉怎么办?”

“说的轻巧……”禾本依旧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说道。

“如果不论如何都想要复活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复活……真的么!”禾本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期待的看着纯。

“嗯。”

“什么办法?”

“这个说来话长。”纯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就从头说啊!”

“想当救世主么?”

“我……我只想救小枝而已……”

“那就只能当救世主了。”

“我当!”

“即使要你去死也没关系么?”

“没……没关系!”

“你犹豫了。”

“我没有!”

“那么……就先死一次吧!”

纯上前一步,将左手突然刺入了禾本的心脏处。

“唔!”禾本惊愕的看着对方坦然自若的将手刺入自己胸膛,又缓缓向外抽出。

并没有感到疼痛,可是这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让禾本的心跳几乎加速到了极致。

“你……”禾本想要反抗,却发现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不要乱动。”

纯的手终于完全从禾本的胸口抽离,手中虚握着一颗浅蓝色的光团。

禾本发觉身体又可以活动了,惊愕的掀起衣服看向自己的胸口。并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

“果然是蓝色的呢……”纯看着那团蓝色的光喃喃的说道。

“这是什么……”

“你的灵魂。”纯用双手捧着那团光,缓缓的将其融入了自己的胸口。

“灵魂……那小枝的灵魂呢?在哪里?”

“人类的肉体消失后,绝大多数的灵魂也会随之消失。”

“怎么会这样……不是会有天堂的么?”禾本看着光团慢慢的完全融入了纯的身体,继续问道。

“天堂和地狱不过是你们人类的臆想罢了。怎么可能会真的存在。而且,托你们人类的福,你们所谓的天堂,如今也是一片废墟了。”

“这和我们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们人类在神魔战争的关键时刻背叛,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了。”

“可是……这又与我和小枝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也是人类。”

“……”

“总之,你只要知道可以救活她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人就可以了。”

“杀人……要……要杀谁?”禾本惊愕的问道。

“不清楚,总之要杀很多的人,杀到你找到了那个要杀的人为止。”

“……”

“也许也包括你自己。或者就是你自己也说不定。没有人清楚。”

“为……为什么?等等!不是说救世主?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虽然很难,但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不过……我是不可能去杀人的。”

“哼,伪善。做不做那你的事了。”纯瞥了禾本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禾本拉住了纯的胳膊。

“放开手!”

“请告诉我更多。”禾本继续抓着对方的手腕追问道。

“你想要知道什么?”

“所有!一切!”

“……”

“总之!只要是可以和复活小枝相关的事情,请全部告诉我!”

“好吧,我知道了。”纯思考了一会,将蒙在头上的床单拿了下来。

“……” 禾本看着那些散发着点点荧光的发丝,发起了呆。

“不要盯着我看!笨蛋!”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纯用力的甩开了对方的手。

“唔……至少先告诉我你说的神魔战争是怎么回事吧。”

“这是很久远的事了。神族和魔族是比你们人类更早诞生在这个空间中的生命体。因为规则,两族从诞生起,就不停的在战斗。后来随着两方实力的急速提升,终于开始威胁到了这个空间本身。于是这个时候人类诞生了,新的宇宙规则也随之出现——那就是一旦短时间内人类总数量被大幅度消减,隐藏在人类中的宇宙记忆者便会觉醒。宇宙记忆者死亡。规则就会让时间倒退回过去的某一个节点。”

“规则?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人类是那样的脆弱……这一条规则的出现让神魔之间的战争从此不得不变的小心翼翼。也就不可能会威胁到空间本身了。”

“这……这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

“很遗憾,就是这样。战争一直持续到百年前。神王决定彻底终结这一切,发起了最终的神魔战争。结果战斗持续了百年之久。最终后不但神王和魔王都战死了,就连双方的高阶战力也都所剩无几了。这也就是这个世界现有的样子。”

“是恶魔赢了?”

“还没……但是托你们人类的福,现在魔族有着绝对的优势。我们的败局已经绝对无法逆转了。”

“那为什么人类灭绝,时间就会别重置?”

“因为规则。”

“规则?”

“嗯,就像神族与魔族之间最终只能有一方活在这个空间意义。那是比神王或者魔王更高层次的规则。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

“可是……你们输了战争又和人类有什么关系?”

“神王早就预料到了最终的神魔战争过后必然是两败俱伤,所以计划中会在战争的最后,由人类介入。那时的你们,如果倾尽所有力量完全可以成为一颗决胜的棋子。可是棋子背叛了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背叛?”

“这种事不应该由我来问你这个人类么?”

“我又不是他们!”

“我也不是你们。”

“……”

“总之,仅存的神族在你们全部的核武攻势下损失惨重。至于你们人类。自然更加悲惨了。”

“核武?不是陨石撞击么?怎么可能是核战争?撞击地区并没有受到核污染才对。要不然……当时离爆炸点那么近的我也不可能活下来。”说道这里,禾本又想起了将他推开的小枝。

“那是因为有高阶天使将绝大多数的辐射都封印在了自己体内。”

“连这种事都做得到的话……为什么不能干脆阻止爆炸?”

“神魔战争之后,存活下来的天使已经是个位数。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难道我要跑遍全世界去追杀那些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人么?”

“即使放任不管,你们也要不了多久就会绝种的。 呵,这一点,你应该深有感触吧?”

“……”

“现在的人类,大多都被圈养在一个被你们称之为圣城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由恶魔为你们建立的宜居带。”

“恶魔?在保护人类?”

“动机很简单,为了避免时间被重置。为了不让宇宙记忆者觉醒,至少要让你们灭绝在他们消灭最后一个天使之后才行。相反,现在想要杀光你们人类的,更多是我的同伴们。”

“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动手?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复活的人么?也是因为规则?你也想要杀掉我么?”

“因为约定。而且即使不是这样,也很难办到。实力已经相差太悬殊了。所以即使你想要去做,成功的概率大概也不过百分之一吧,或者是千分之一?谁知道呢。顺便说一下,你的灵魂在我这里,想要杀掉你只需要一个念头。”

“可……可以让我考虑一下么?”

“那是你的事,总之做选择的是你。我不会干涉。”纯说完,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卧室,驱使着木屋向着北边方向的圣城飞去。

如果让他来做……我也不算违背了和你的约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