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一的一个星期五,老师放学比往常早了十几分钟。我便提前坐上班车,比往常提前十几分钟回到家。

我站在家门口外,正准备拿钥匙开门时,父母在大声吵些什么,隔着家门都听得见。我便决定颇有兴致地先听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我真是受够了!咱家明明没那么穷,非得过得跟贫困山区一样。”

是父亲的声音。

“一切还不是为了孩子吗,为了让孩子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一切,你凭什么不能。”

母亲正在质问父亲。

“孩子的病不都没事了。上次带他上医院,到现在都八个年头了,孩子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我的病?我身上没病啊。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早就说了,这病根本不可能自愈,他能活到成年都不错了。现在没啥反应,随着长大以后会越来越严重的。”

我突然打开门。

“爸,妈,你们到底瞒着我多少事!”我大喊道。

母亲看着父亲,父亲看着我,叹口气,摇了摇头。

一分钟的沉默。

“你都听到啦。”母亲道。

“快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有什么病。”

又一分钟的沉默,父亲终于开口道:

“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自出生就确诊主动脉瓣膜狭窄。这才是我们一直不让你运动的原因啊。”

“你说什么?可我明明没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怕不是医生说错了。”

母亲摇了摇头。“在你三岁以前,我们带你看过各大医院,所有的诊断都一致。医生说你能活到成年都是一个奇迹。”

“真有那么严重吗,可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母亲走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还不是不想让你害怕忧虑。你知道吧,好多病人其实都是吓死的,因为得知自己患病,而长期情绪低落。悲观忧虑会导致病情迅速加重。因为你还小,我们才没敢告诉你。”

我瞬间真的感到有些害怕,这种害怕不像小孩子怕鬼那种,也不想考试考砸了怕被打骂,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深切的恐慌。

父亲抓住我的双手,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像冰一样冷,手心满是冷汗。

“这个病……不会真的是绝症吧。”

“傻孩子,怎么会呢。”母亲微笑道,“这病能治,唯一根治的方法只有手术,但手术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手术加上医院各种费用,至少要三十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要知道,我和你妈一个月的平均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去掉水电煤气伙食费,再去掉给你买书的钱,每月剩余有一千都不错了。这样下去,要想攒够钱,恐怕还得十年。而且以后你读书的费用会越来越高,等十年后手术费也会增长,这样算的话,十年都不止啊。”

“所以你们一直省吃俭用,原来都是为了攒钱给我治病啊。”

母亲点了点头。

“别说你了,我们俩都多少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袜子穿破了补了再补,还不都是为了你啊。”父亲抬起脚,袜子上真的贴满了补丁。

我瞬间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得这种病,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啊!”我哭喊道。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天地不仁,病魔也是不讲道理的。抱怨和痛苦都无济于事,我们能做的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努力面对一切困难,不是吗?”

“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名叫陈胜天吗,就是希望你能够战胜上天,战胜邪恶的病魔。而我们则会为了你,无论生活多么辛苦,都会努力赚钱,省吃俭用。不求望子成龙,我们只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啊。”

我擦了擦眼泪,对父母分别鞠了一躬。

“谢谢您。”

“不用客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我的父亲陈表,正如他的名字,是一位钟表修理工。这种职业每月固定收入,挣的多少就取决于每天找他修表的人有多少。据他所说,平均来说每月能有两千五的净收入。我母亲黄伟平则是一位秘书,固定工资每月税前两千五,节假日不扣。这样加起来每月只有五千收入,去掉各种生活费,真的只剩一千都不容易。

母亲说,等到为我治病的那天,她会把家里房子卖掉。四线城市的二手房,最多能卖十万。加上家里现有的银行储蓄十万,每年余额按一万计,也刚好要十年。只怕到时医疗费用再次上涨,不知我能否活到那个时候啊。

这一天,我下定了决心。我必须要努力学习,考上名牌大学,凭自己的能力去赚钱,尽早赚够金钱来为自己治病。

如果说病魔的目标是置我于死地,我的目标则是获得足够金钱来治病,一定要赶在病魔之前。

这是一场与病魔的赛跑,除了用生命来冲刺,我别无选择。

 

从那天起,父母说我比以前懂事多了。从不再耍性子胡闹,每天自己安排时间,除去吃饭睡觉,几乎用全部的时间来学习。成绩也稳步上涨,从班级中游逐渐步入前五,再稳居全年级前二十。

“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早点把一切告诉他就好了。”

“我们也要加油了,为了孩子,付出多少心血都值得!”

可惜好景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