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像是塞进了一堆浆糊,汪小曼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现在这么意识模糊。在饮品店和陆求川交流了什么,或者说自己从自己嘴里倒出了什么,这个时候的汪小曼都没有印象。在离开饮品店后,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迷惘之中,迈上回家的路几乎都是在依靠自己的本能。

“我今天是怎么了……”

站在自家楼下,汪小曼喃喃自语。脑中丢失了很多东西,但一个名字却始终清晰。

“陆求川。”

汪小曼念叨着这个名字,仔细的咀嚼消化着和他短短的两次相见。

一个陌生人,这是汪小曼首先能肯定的结论。回顾自己十几年来的人生,根本没跟这个人有过什么瓜葛,甚至汪小曼也是在刚刚才确定他的名字。其次,这家伙就是一条疯狗!

虽然这么说很是不雅,但汪小曼实在想不出其他恰当的形容了。他突然跳出来,知道外星人的存在,对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愤怒。仅仅是因为自己接受了外星人的礼物?

“回去,问问那个外星人吧。”

感到有些疲惫,汪小曼推开了楼门,当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有个女孩儿正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好漂亮。

这是汪小曼看见那个女孩儿的第一个想法,虽然自己现在也能说是美丽动人。但心底却升不起和那个女孩儿比较的心思。

那个女孩儿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声控灯无法照亮的阴暗变的如湖一般的幽静,而她本人,正像开在湖边的一朵黑莲。

她是在等人吗?

汪小曼边想着,边准备越过她。只不过,就当汪小曼和女孩儿擦肩而过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挡住了汪小曼。

“你是汪小曼?对吧?”

那纤细的手握着一张卡片,汪小曼看清了上面的字,转头看向微笑着的女孩儿。发现她另一只手放在胸前,手中同样握着一张卡片。

“你好,我叫夏名雪。算是个哑巴,不能好好说话。见谅了。”

这女孩儿是个残疾人?

汪小曼有些意外,原本她预料中如此漂亮的女孩儿,就连声音都应该清冽动听。不过说起来,身带残疾的漂亮女孩儿,这倒是常常出现在故事里。

“你好,我是汪小曼。请问,我们认识吗?”

被一个小姐姐搭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汪小曼本应该不例外。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夏名雪看向她的一瞬间,汪小曼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陆求川那张嚣张的贱人脸。女孩儿下意识的浑身一抖,心中涌上了不妙的感觉。

“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我男朋友。他刚刚还跟你在饮品店和饮料来着。”

我现在有点想爆粗口!

心中那点不妙感觉果然是某种警示吗?为什么陆求川的女朋友会追过来?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那种人为什么都能有女朋友?!还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汪小曼只感觉自己一肚子的吐槽和谩骂都卡在喉咙里了。不过眼前的夏名雪淡淡浅笑,那怕她周身的气息阴暗幽静,但依旧不妨碍那个笑容让人心情平静。

汪小曼卡在喉咙里的话吞了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那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从汪小曼柔和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夏名雪给人的第一感觉可比陆求川好多了。不过她毕竟是陆求川的女朋友,汪小曼在心底默默的祈祷她别跟陆求川一样跟自己较劲。女孩儿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夏名雪要是跟自己较劲,可比陆求川麻烦得多。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算是代我不成器的男朋友向你道歉,毕竟我清楚他那性子有多讨人厌。”

当汪小曼还在吃惊夏名雪的写字速度时,面前的女孩儿已经弯腰给自己道歉了。汪小曼赶忙把她扶起来,虽然陆求川的确让自己窝火,但自己对夏名雪可没什么负面印象。话这么说起来,陆求川那家伙,自己惹人不悦居然得让自己女朋友出来善后,真是个废物。

在夏名雪面前,这话肯定不能明说。但是在心底贬低一下陆求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可比那个陆求川好太多了。”汪小曼有些感叹。“我都想知道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这件事算是私密,不能说。不过你要是对他不满的话倒是可以尽情的骂他几句。不用顾忌我,我不在意这些。”

等会儿,我不是那种容易被读脸的人吧!

汪小曼在心底里贬低陆求川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被夏名雪给看出来了,女孩儿尴尬的笑了笑,刚想开口解释几句的时候,夏名雪掏出了一些照片。

“第二件事,就是想请你看看这个。”

楼梯里有第二盏声控灯,那是为了多人晚上回来提升亮度而预备的。夏名雪拍了拍手,点亮了第二盏声控灯。灯光照亮了楼道里的一切,那些原本在一盏灯光下略显模糊的照片顿时清晰了起来。

“这些……这是些什么!”

汪小曼凑上去,看清了夏名雪瘫在手里的照片。仅仅只是瞟了一眼,从腹部涌起的反胃感就让她捂住了嘴。那照片上的东西完全可以替代任何恐怖片里应该被剪掉的场景。那些血肉混杂起来的视觉冲击力,不是汪小曼一个高中生能够承受的了的。

“这是什么东西啊……”

腹部的反胃感已经在向呕吐感进发了,酸水往上泛,汪小曼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吐出来。不过女孩儿强硬的让自己忍住那种呕吐感。那些照片正是陆求川搜集的筹码,夏名雪从托卡什手里要到了这些照片。用玩乐点的话来说,这些可是托卡什亲手去掉马赛克的典藏版照片。“这些才是陆求川真正想让你看的东西,在饮品店他给你看的东西,被调包了。”、

“他想让我看这些?他什么意思,恶心我吗?”

别过眼,汪小曼觉得自己没勇气接着把视线放到照片上。但是夏名雪并没有收起照片。

“汪小姐……我还是叫你汪同学吧。你现在是高三生吧,家长老师应该把你所有的时间都压榨出用来学习了。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这是最近的新闻,本市近期几乎所有的整容手术都以失败告终,已经有不少专攻整容的美容医院濒临倒闭。”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汪小曼听到这个新闻,心中唯一有点波澜还是因为那些脸过于惊悚的后怕。

“这些整容失败开始于你得到外星人的礼物之时。”

夏名雪写在卡片上的字迹柔和无比,如果是夏名雪本人亲口说出来的话,语气也是风轻云淡的话,就好像某天早上平静的问你天气如何。

但作为被问天气如何的汪小曼,看到的是心底突然掀起的雷雨。

“神色平静点,汪同学。我是陆求川的女朋友,托卡什对我来说不是秘密。倒不如说,我可比陆求川熟悉托卡什的多了。”

原本听到托卡什脸色就有点难看的汪小曼,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了。她看了一眼仍在微笑着的夏名雪,原本想提高音量,但发现自己的声音无论怎样都是低低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夏名雪将照片塞到汪小曼的手里。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去问问托卡什本人如何?”

……

“我原本以为你会跟她聊很久,这么快就解决了?”

夏名雪刚走出居民楼就发现了缩在垃圾桶旁边的亮光。

跳广场舞的大妈扛着音响晚归,但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垃圾桶旁边的亮光,那怕这亮光比旁边好几百瓦的路灯灯泡还要亮眼。

“别原本以为了,偷听就偷听。没必要装的那么绅士。”

“喂喂喂,我可没偷听。”

“能看见楼梯里情况的只有垃圾桶旁边用来丢垃圾的小窗口。”夏名雪走过垃圾桶,伸手虚拍了一下托卡什。

“如果你没偷听的话,是你自我认知上了一个新高度,觉得垃圾桶才是你的归宿?那你觉的你是个什么垃圾?”

“我想想?可回收垃圾?”

“不,听墙角的是有害垃圾。”

夏名雪没有停下脚步,她径直走向小区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出来后,托卡什刚好跟上来。

“所以,谈的怎么样?”

“托卡什,你来地球这么久了?知道玻璃悬崖吗?”

“啥?玻璃悬崖?什么景点吗?”

“在公司碰到极难渡过的难关时,会打开玻璃天花板提携女性进入高层。在危难时刻女性的韧性往往高于男性。但直到高层时女性才会发现自己面对的烂摊子。”夏名雪打开水,喝了一口。虽然她没有说话,但还是觉的嗓子有些涩。

“直到危机过去,玻璃天花板关闭。女性又回到了之前的地位。从巅峰落到最底层。”

“我记得陆求川说过他挺讨厌你这装神弄鬼的毛病吧。”

“那我们简化一点。”

夏名雪一口气把水喝光,将瓶子随手丢到刚刚托卡什蹲的垃圾桶里。

“虽然汪小曼跟企业里的女白领毫无共同点,但你的礼物和那玻璃天花板却是异曲同工啊。你蛊惑了汪小曼,将她心中原本很淡很淡的那份不甘于平凡的感情无限放大。让她毫无自觉的酒接受了的礼物。玻璃天花板一度打开,你将汪小曼送上了她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巅峰。”

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托卡什也跟着缩在了椅子上。

“然后现在,危机消失了。”

“等会儿等会儿,大量的整容失败应该是危机才对,怎么会消失!”

托卡什激动了起来,他不满意夏名雪的推断,那团亮光更加刺眼了一些。

“你在骗谁?托卡什?”

夏名雪笑了,她是个很爱笑的人。她的笑容一直以来都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但这一次不同,夏名雪此时的笑容娇美阴暗,和她的气质浑然一体。危险的笑容让人想到正在迎风摇摆的罂粟花,美丽而又瘆人。

“汪小曼真正的‘危机’是她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可不是这些毫无意义的整容失败。”

托卡什沉默了。

果然跟陆求川比起来,夏名雪才是真正看得透的人。虽然夏名雪也是这个游戏里的一份子,但如果让托卡什真的对上夏名雪这个玩家,恐怕贱格的外星人会绞尽脑汁的搞出更多作弊手段吧。毕竟夏名雪是如此的棘手。

“你刚刚让汪小曼回头问我,对吧?”

“怎么了?”

“我可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哦。”

“无所谓啊。”

夏名雪笑容灿烂,托卡什感受到,这个女孩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快乐。

……

教学楼大厅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那一般是教导主任给仪表不端的学生准备的罚站地点。只不过现在,站在镜子面前的汪小曼算是仪表不端吗?

昨天晚上,在母亲监察自己学习中去厕所的空档,偷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新闻。

大量的整容失败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各个媒体都抓着这新闻不放,铺天盖地的推送和消息,几乎都是盖着马赛克的脸。

但汪小曼知道哪些马赛克下面是什么模样。

夏名雪让她去问托卡什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就算不问,在汪小曼自己心里也有一个模糊的猜想。

她昨天晚上疯狂的找寻托卡什,但那个外星人却如同被火蒸发的水一样,消失在了夜空里。无论汪小曼用什么办法,她都没能找到托卡什。

这让汪小曼,有些苦恼?

不,并没有苦恼。那些困惑和烦躁只是浮于表面的敷衍。汪小曼也清楚,也知道,但她不想承认。因为没法证实那个模糊的猜想,她实际并不苦恼。

托卡什的消失,反而让她很安心。

她今天又漂亮了一些,在来学校的路上她无时不刻都能感受到路人的视线黏在她身上。虽然感觉上有些不舒服,但汪小曼还是享受了一下他人的眼神。

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的女孩儿看了看镜子里的脸颊,突然皱起了眉头。

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镜子里那张脸的确是自己没错,那些细小的改变让脸颊更加丰满美丽也不错。但是,在那张脸上,汪小曼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某个细小的角落自己熟识已久,而正是那个角落。和自己的脸应该很不搭。

“我想什么呢。”

汪小曼拍了拍脸,将那些奇怪的思绪抛到一边。转身上楼,向教室出发。

……

“第十三自然段运用环境描写的手法,黑暗的天空代表时代阴暗,蹲在门口的狗则代表了麻木不堪的人。前后呼应,抒发了作者对黑暗时代逼人麻木的愤怒和无奈。”

随着汪小曼的回答结束,下课铃也响了起来。

她几乎承包了这节语文课的问题,当语文老师提出难题无人回答,黄金一排的学霸大佬饮恨讲台下时。只有她挺身而出推动了课堂进程。汪小曼的表现实在太过出色,就连一向以眼神凶恶著称的语文老师,看向汪小曼都慈眉善目的跟敬老院的老爷爷一样。

汪小曼趴在讲台上,在黄金一排她没什么压力,有压力的反而是学霸大佬们。不过大佬们对她还算友好——应该说这个班都对她上心,除了最后排那几个因为嫉妒而敌视她的太妹。刚刚在汪小曼回答问题的时候,红毛太妹还对她不屑的逼着中指。

上课铃响起,下一节课是老班的。压迫力十足的中年人走进教室,汪小曼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老班惯有的开课前贬低。但出乎她意外的是,老班并没有开始开课前贬低。

“最近学校周围有点不太平,昨天晚上,周舟同学放学回家时卷入了街头斗殴,眼睛受伤严重。在这里,我希望各位同学这段时间里放学回家结伴而行,注意安全。”

周舟,她眼睛受伤了?

汪小曼眼睛一缩,周舟可是她最铁的闺蜜。今天放学过后得赶紧问问她伤势怎么样。

不过目前,还是先听课吧。

汪小曼打开课本,拿出纸笔,翻到老班指定的那一页。而在翻页过程中,被她当做书签的教学光盘的一闪而过,她的视野里短暂的出现了她的脸颊。

女孩儿翻书的手一僵,她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慢慢的将书页翻到教学光盘那一页,没被使用过的光盘光可鉴人。汪小曼看着那张脸,颤抖的手抓不住书页,任由它盖住光盘。

但这对汪小曼来说,是给了溺水者以浮萍。

女孩儿双手抱着头,瞳孔微缩,冷汗不停的从头上落下,耳朵里轰鸣不已,连老师讲的是什么都听不清楚。

那种陌生感——自己的眼睛好像有点不对。

那种熟悉感——这眼睛好像自己看过很多遍。

没错,这双眼睛自己曾经见过无数次……

曾经无数次在周舟的脸上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