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梦魇折磨他的身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很久没有食欲吃饭了,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想用黄金之语改变这一切,但是全校的人已经知道了,黄金之语无法预知的后果让他一次次打消了想法,只能渐渐消沉下去。

他勉强下床,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向着餐厅去。

天色阴沉,与比赛那几日热烈的气氛不同,学院楼外已经没有了学生聚集祷告,艾纳拉拉衣服的帽子将自己裹起来,因为人少了他才敢出来,本来是要去吃饭,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教室,他捧着火烛,微弱的照亮了这内室,银质底盘药瓶在墙壁的角落发出轻微磕碰声。

这几天以来艾纳一直想同希尔达和贝洛克多聊聊,但是脑海里却被贝洛克多那愤怒的声音打入现实。

记忆里的贝洛克多质问他,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朋友?假如权力和地位能够将一个人变成他这样,他很失望。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在学校成了众人唾弃的对象,比自己刚来这里还糟,自己成了一个下流、不择手段的人。

他看着这微弱的烛火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究竟是愧疚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对再次一无所有的恐慌,明明他应该像个小丑一样去跟希尔达道歉,但是那点又冒出来的自尊心却让他不想低头。

一切就这样在犹豫中不了了之。

学期很快结束,福禄贝尔也灰溜溜地逃回了萨雷斯,艾纳又回到了一个人,他看着学校给希尔达准备了一场欢送会,看着贝洛克多被选入了魔法师表演队,但自己并没有被邀请。从公布大会后,希尔达等人就再也没找过自己。艾纳想,希尔达一定也不想见自己吧,自己也许已经被人遗忘了。

环形的教室空无一人,学生们早早便收拾了东西回去,艾纳靠在墙壁,指尖摩挲过突起的古拙花纹,目光不紧不慢地落在一组位置,那是他和希尔达、贝洛克多他们经常坐的位置。

当初和大家一起学习的幕幕在眼前浮现,明明所有人都在将他高高捧起,他享受赞美,自己做错了什么,艾纳不禁一遍遍回想,是被贝洛克多发现,还是自己不应该去那样做?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唯一做错的,就是太害怕输。

艾纳突然使用黄金之语:“我希望我面前出现一坨金子。”

霎时间,很多金闪闪的金币从头顶而落,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看着那一枚枚滚动翻转的金币,艾纳的心得以有所舒缓,自己竟然实现了经济自由,也只有这样的快乐能够平衡自己现在的心情了,但是只能稍许缓解,也许现在的自己已经不看重钱了,他更看重的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别人关注的自己,换句话说,现在的他更看重地位了。

但是当自己孤身一人到了这一境地时,那些面子、荣誉和身份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他重新思考起了友谊,这令他想起了琪琪,他突然很想去见她,在儿时不掺杂利益的玩伴,让他突然发现她如此的珍贵。但是艾纳不仅是想要和老友相逢,而是他更不想待在玛杰克了,他需要出去透透气。

于是决定第二天就动身。

……

艾纳本可以用传送魔法去王都,但旅行或许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他先用传送魔法来到了无人认识自己的小镇,从这里搭上马车前往王都。

一路跋涉,夏日的余温开始散去,一望无际的悠悠绿野上,没有连绵急促的马蹄声与划破风的鞭鸣,只有毛色光亮的马儿低头悠闲的食草。村子不大,男人们在田里劳作,艾纳看见了正在练习剑术的孩子,孩子一次次挥舞木剑,稚嫩的脸上冒出汗珠,眼神却十分坚毅。

来到王都城墙下,这堵儿时雄伟的高墙,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矮小。入城来到贫民窟,这里的一切还和儿时一样破败不堪,艾纳本想绕开这个地方,但是自己似乎没那么抵触这个地方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穿过富人区的高墙,来到早已杂草丛生的自家院子。

艾纳看着家门前当时和琪琪一起栽种的树,惊讶于它竟然长得这么大了,在他的印象里,树的生长不应该这么快,他突然感到一股恍然隔世地迷茫感,或许是自己已经离开的太久了,竟然已经有将近三年了。

就在艾纳望着树发呆时突然有个女声在身后惊讶地叫道:“是艾纳吗?”

艾纳转过身,几乎有些没法认出,过了半晌才说道:“琪琪……是我,好久不见。”

艾纳望着琪琪,她如今出落的愈发美丽,眉眼间也变得成熟了许多,似乎是故人重逢最难得,艾纳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喜悦。

沉默了一阵艾纳率先问道:“你……结婚了呢……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说罢艾纳摸了摸鼻子,琪琪的邀请函自己并非没有看见。

“看来我的信没能成功寄到你那儿。”琪琪说道。

“因为总是见不到嘛。”琪琪抚摸着肚子。这时艾纳才发现女孩蓬松的裙摆下微微隆起的肚子。

艾纳惊叹道:“好快!就是感觉……怎么说呢……”

“毕竟两年都没见了嘛……”琪琪补充道。

“不……我的意思是,有点早了?”艾纳支支吾吾地说道。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于同龄女孩,我已经晚了许多呢。”

“那你的面包还卖吗?”艾纳注意到店门关了似乎不是一天两天。

“没有,最近老鼠比较多,收成不好,小麦哪里都买不到。父亲为了照顾我就没有再开下去了。”

“怎么没有见你的丈夫。”

“他是骑士,跟着国王去了前线,昨天我还收到他的信。”琪琪望着远方说道。

“骑士俸禄很高呢!”艾纳夸赞道。

“俸不俸禄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她似乎十分为自己的丈夫自豪。

“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艾纳尴尬地挠着头。

“谢谢你。”琪琪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我要谢谢你,我从来没感谢过你,对了,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定会遇见他。”

琪琪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说道:“感觉你变了一个人。”

“哦?是嘛,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艾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嗯……和以前一比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关心这些事的,你总是很少说话。”

“有吗?我感觉跟你说过很多话,也许是因为我也经历了很多事,让你感觉不一样。倒是你怎么变得和以前的我一样了。“艾纳打趣道。

就这样他们坐在面包店旁边一直聊到了夜幕西沉。

临走时艾纳回首望去,琪琪刚好关上了房门,他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感到自己曾经不屑一顾的平凡生活,也许才是最难得的。

望着天边金色的日落,他突然想起贝洛克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做的事可不会没有理由。”

心里蹦出一个念头,想起琪琪也曾经一心一意地望着自己,就像自己望着希尔达,也许琪琪才是真正爱过自己的人,但是那时的自己迟钝而不在意,对她的感情毫无察觉,毫无回应。这样算下来,在自己离开前,琪琪没有婚约前,她是否等过自己呢?

想到这些艾纳沉下头来,将所有的夕阳黄昏和自己的满腔心事,随着天边的日落散去。那些没有等到回音的情感是否还在已不得而知,不过这一切已然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