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纳苏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大半,猜测是羽尔森来过。得知比赛的结果要另行通知,艾纳一下泄了气。他对比赛没有分出胜负有些懊恼,也对自己发挥的不好感到后悔,大半场比赛都周旋在希尔达创造的幻境中。

艾纳麻木的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拉长的呼吸在孤独的空间中回荡,指尖不受控制的发抖,明明已经没有比赛了,但是自己还是紧张个不停。

这次比赛是属于所有人的,校园里正在举办着各式各样的盛大的庆祝。人潮涌动的学院,人群拥挤的广场,无数人都为比赛获胜而高兴着,这是一个难忘的夏天,也将会是一个值得铭记的夏季,但是作为大赛的主角之一,艾纳此时却躲在宿舍不想见人,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情是怎样糟糕透顶吧……

此时的艾纳陷入了无尽的焦虑,没有结果的结局让他很是头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赢得那些教授的青睐,如果自己没办法赢得萨雷斯的名额,那些教授会怎么看待自己?全校的人又会怎样看自己,如果自己不赢,也就无法在玛杰克在待下去了。

“嘿!”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艾纳的胡思乱想。他抬眼一看,竟然是贝洛克多,身后还站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人。“大赛的主角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主角,这次欢庆不能没有你。”

“不好意思,贝洛克多,我实在没有心情。”艾纳揉着眼皮。

“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结果出来前有些不安,你懂的。”艾纳又捏着鼻梁闭目养神。

“没事的,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现在只需要等到结果,不需要再去多想。”贝洛克多看了看他,显得忧心忡忡,他想靠近点,但是艾纳散发出的低沉气场让他止步不前。贝洛克多便没有再劝,他知道艾纳需要安静,这次前来也只是借口看看他还好吗。

“我会尽量的,贝洛克多。”艾纳强撑着挤出一抹微笑说道。

贝洛克多贴心地关上房门,天空开始下起了雨,但是窗外的庆祝声并没有降低。雨淅淅沥沥的落下,炎热的夏天能迎来这样一场雨是难得的,但是艾纳却不由自主的烦躁,他索性打开窗户让雨吹了进来。

艾纳伸出发僵的舌尖舔舔唇角,没有怪味,只有嘴皮里那股锈铁气息依旧不散,好像顺着雨水被他吃进了唇间,咽入了腹中。

头发上的水痕顺着下颌利落的线条不断滑下,艾纳细长眼眸微眯,他像是进入了一个偏执的思想困境。

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的往下坠,人们开心的尖叫着。

艾纳用手遮住脸,关上窗户。他渴望进入萨雷斯,有时候光环会是成瘾的毒药,人一旦尝到了被人高高捧起的滋味,就很难会再从上面走下去。

冰冷的雨滴将艾纳冲刷的清醒了一些,他再也无法在宿舍呆着,他想提前知道结果,他想找到筹码让胜利的天平能倾向自己。

可是赛克斯大人在看完比赛后就离开了,而且他也许根本帮不到忙。

在这最后的等待时间,或许福禄贝尔是最后的关键。他曾经说过萨雷斯欢迎自己这样的魔法师,还说过他喜欢懂得感恩的人,这是想要很多金钱的意思吗?艾纳总感觉他有着没说出口的深层意思。

自己已经浪费了一天了,如果再犹豫,可能会失去一切。

希尔达可能已经找过他了,自己没有希尔达那样阔绰,自己有什么可以出卖的呢?

这些种种声音充斥在艾纳脑海中,此刻他只想能进入萨雷斯

……

艾纳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观察没有人发现,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山的福禄贝尔的办公室。

艾纳敲了两下门,轻推一下,发现门没锁,听见福禄贝尔咳了一声,便推门进来。

福禄贝尔拿起葡萄酒端详,葡萄酒瓶是几乎不透光的暗色玻璃,用木塞塞着瓶口,里面的葡萄酒看样子还没喝过,不过塞子似乎是被拔出来后再塞回去的。

他拿着葡萄酒瓶踱步到酒架边端详,木板相互斜插形成的一个个方形格子里,放着些空瓶子。栅格木板上用古铜色的铆钉拼凑成不规则的椭圆,墙壁挂着青色火焰纹章灯,壁炉没有起火,壁龛外面也随意堆砌着各种酒具。

“艾纳!我正想是谁呢?进来,快请坐!想喝点吗?”福禄贝尔热情地邀请艾纳入座。

“老师这么晚了还没睡?”艾纳尴尬的问道。

“你不也没睡嘛。”

艾纳忐忑地找了位置坐下。

“你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晚,什么事让你在犹豫。”福禄贝尔端详着手里的酒杯露出神秘的微笑,可见他对艾纳的到来并不意外。

“希尔达今天来拜访过您吗?”艾纳急切地盯着福禄贝尔问道。

“没有,以往的学生早都会忍不住了,但她没有。”福禄贝尔笑道。

艾纳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福禄贝尔指尖轻轻敲着酒杯,看着艾纳就像是隔空欣赏着一件桀骜不驯的艺术品,好比斗兽场中下了注等待场中厮杀的贵族,看着自己的赌注脱颖而出一般。

他承认,自己确实更喜欢艾纳。到了他这个年龄,很多事情变得简单,但有些事情变得愈发难了。艾纳不论是能力还是性格,作为想要走到更高处的强者,是饥不择食的野兽,这恰好是他需要的人选。

“我很欣赏你,要知道,和你同台竞技的那些富家子弟,都有着他们的顽疾,就是自视甚高,自命不凡,我不喜欢。”

艾纳一听福禄贝尔直截了当地直点主题,顿时精神抖擞。

“您欣赏我?”艾纳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相信?要知道,在萨雷斯这个门庭林立的地方,有着各种各样的门阀,他们都互相对立,互相瞧不上。要找到一个不看重这些,或者说的更清楚的,没有背景的人,是很难的,低过‘甘斯佩欧’红酒的成品率。”

艾纳注意到福禄贝尔喝的红酒就是“甘斯佩欧”。他不慌不忙的给艾纳倒了一杯葡萄酒,坐在沙发上专心的透过灯打量穿透红色液体落在手心上的光晕。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逼仄,像是凝固了起来,反倒是艾纳开始有些急促起来,福禄贝尔应该是看上了自己,但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见艾纳迟迟不说话,福禄贝尔又继续说道:“我喜欢你得机敏,你的随机应变,你的坚韧不拔。那位叫希尔达的姑娘缺少这些东西,况且我也不喜欢幻觉系的魔法,我从以前就对这类魔法很讨厌。但她也有她的优点,沉着冷静,善于规划和布局,而且女人学魔法,都很容易半途而废,我并不是以偏概全。女人适合出现在厨房、洗濯房等等各种地方,唯独不适合出现在魔法学院。”

福禄贝尔又贬又褒的话语让艾纳摸不着头脑,但是艾纳似乎能把握住他的态度,他更喜欢自己一些。艾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涨红了脸皮,猛地站起身:“福禄贝尔教授!有什么你想要我做的,我都能去做!”

“坐下,坐下。”审查员抿了一口酒,笑了起来,“年轻人很有气势是好的!但是你没听明白……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忠诚。”

“忠诚……没有问题,如果我能去萨雷斯,您吩咐什么我就会干什么。”艾纳大喊道。

福禄贝尔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你和她,希尔达,是朋友吧?”

“以前是朋友,但是现在我不确定。如果您还有什么顾虑,我可以解释……”此时的艾纳已经被这唾手可得的感觉冲晕了头脑,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福禄贝尔说道,“我不论是从魔法,还是体格,亦或者是服从管教,绝对要比希尔达强。她只是个半吊子,她的很多魔法还是我教给他的。她是家族大小姐,有很多贵族娇生惯养的坏毛病,如果您收希尔达为学生,那么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服从管教。”

福禄贝尔没有说话,半晌突然大笑起来,起身踱步到门口,轻轻推开门,“服从不服从管教,还得以后看。但是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没有问题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您能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我愿意在我以后有了钱后,再给您准备一份大礼,不,是很多!您愿意要什么,我就会做什么!”艾纳坐着不动尽力让呼吸平稳,已经放下了尊严,那么就不计后果地表示诚意吧。

“哈哈哈,好,我明白你现在焦急的心情,那我就告诉你,并不是谁都能喝到‘甘斯佩欧’。”福禄贝尔强调道。

艾纳一听,两眼放光,急忙站起身感谢。

“来喝一杯,庆祝我的学生进入萨雷斯。”福禄贝尔举起酒杯。

艾纳手忙脚乱地拿起杯子干杯,一饮而尽。

艾纳仓皇咽下的这杯酒就像代表一个契约的签订,宣告着内心的服从。

艾纳离开福禄贝尔的办公室,反复回忆着那些对话,心情大悦,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扫之前所有比赛累积下的疲惫。出门前还令他闷闷不乐的雨此时他已全然不在意,悠然漫步在雨中,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雨和雾一同把一段有路灯的道路填充得更为暗淡,只有后方小屋里的灯光算得上是照明,青蓝色冷光模糊地穿过雨幕,层层消减。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艾纳?你干什么去了?”

艾纳转过头,只见贝洛克多浑身湿漉漉地站在远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炎热的地面让高落下的雨蒸发不少,水汽浓郁密实地萦绕鼻前,地上湿漉漉的能淌起积水。

艾纳紧张了起来,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但是他强装镇定,笑道:“贝洛克多?你怎么在这?我刚去散了散心,早上让你担心了。”

“你去找审查员了吧?”贝洛克多走近,湿乱的发丝下是冷冷的眼神。雨后透过乌云的阳光将艾纳和贝洛克多分开来,自己正站在阴影里隐着。

艾纳目光躲闪,“你在说什么,审查员的办公室又不在这儿……”

“那间办公室可是我和你一起打扫的。”贝洛克多不等艾纳说完。

艾纳哑语,他不敢直视贝洛克多,反问道:“你想说什么?你今天怎么了?一副要质问我的口气。”

“我真的不敢想象,你竟然为了进萨雷斯去贿赂审查员。”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纳急忙说道,但是内心冒出一股莫名的怒火,他觉得贝洛克多不应该过问这些事,这完全不关他这个纨绔子弟的事。

“我看到了你,跟踪了你,也听到了你们说了什么。”贝洛克多说道。

“别闹了,没有的事。”艾纳仍认为贝洛克多是在套自己的话,因为自己前去时,特意留意没有让人看见。

贝洛克多又说道:“你也许没看见我,但是别忘了,我是有肉体强化的,即使离很远也能看清,也能听清。”

艾纳定了一定,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你是在替希尔达来兴师问罪?”

“我是在替我们的友谊质问你!既然已经有了结果,是个男人就接受它,而不是用一些见不得人的办法,篡改结果。”

艾纳被好友说中了心中的秘密恼羞成怒的冷笑道,“希尔达说不定也去了!”

“她没有!”贝洛克多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只是今天也很担心你,让我今天去看看你。”

艾纳一惊,原来白天他来找自己是因为希尔达担心自己。

贝洛克多稍微平静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在公平的前提下去决定将来。”

艾纳缓慢的抬起头,看到贝洛克多站在阳光里,就好像只有自己要为了未来低三下四的祈求,他们拥有这么多,还要来指责自己,憋在心中的怒火和已经做出的选择让艾纳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闭嘴!这一切太可笑了,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生活,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从来没看见过什么公平!我一直一无所有!”艾纳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质问,但唯独不能接受贝洛克多。在他眼中,贝洛克多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难道希尔达有靠她的势力来打败你吗?”贝洛克多上前质问道。

“这不管你的事!这不是你的比赛,你只是一个观众。”艾纳推开他,想要继续往前走。

“那希尔达呢?你就这样靠卑鄙的手段,夺走她的希望?”贝洛克多问道。

听到希尔达的名字艾纳条件反射的愣住,咬着嘴唇,他不想解释,数次的比赛培养了他一个新的习惯,那就是用武力来解决争端。

下一秒他从怀中迅速拔出了魔杖,可是贝洛克多却在一瞬间把他推向阴暗潮湿的墙上,墙壁在撞击后发出了一声闷响,艾纳吃痛,喉咙却被贝洛克多死死抵住,根本无法念咒。

“你太想用魔法解决一切了……”贝洛克多从艾纳手中夺过魔杖,丢在地上,贝洛克多看着此时的艾纳,双眼布满红血丝,乌青的眼圈和未干的碎发让他看不出艾纳到底在想什么。

贝洛克多松开了他,退后了几步深深的望着他,转身离去。

艾纳捂着脖子干呕起来,一个想法从他脑袋中产生——用黄金之语让贝洛克多忘掉这件事,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这是一个危险而无法预料的后果的想法。

看着马上要消失在雨中的贝洛克多的背影,艾纳强压着内心的怒火与不安,却还是忍不住喊道:“咳咳!贝洛克多!如果你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们的友情也就到头了!你就等着看最后光明正大的结果吧!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