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自己很多尘封已久,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的遥远记忆也会再次清晰地浮现。

……

艾纳以为希尔达把自己带入了阿拉根斯庄园的记忆,但是仔细辨别后发现并不是。

整条走廊无比昏暗,走廊墙壁挂着很多烛台,却都没有点着。唯一的光亮是走廊尽头落地窗照进来的夜光,把走廊尽头的木地板照得惨白。

这个场景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自己亲历一样。

艾纳使用失效术,想要结束幻觉,但是没有效果。看来已经陷入幻觉后,失效术就没有了效果,但是在这里能使用魔法还是令艾纳感到不可思议。

艾纳如履薄冰地向前迈步,天生对危险事物的直觉,任何声音都能激起他的警觉。黑暗之中,艾纳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笨重。

“希尔达?你把我带到了哪里?”艾纳鼓起勇气朝空无一人的走廊大喊,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他双眼努力搜寻任何一个可疑的物体,但是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侧旁的一扇房门,房间内全都是少女的装饰品,房间内的窗帘被拉起,粉红色、淡紫色的墙纸,柔软的床单被罩,还有一个木马在摇晃。

此时艾纳确信,这就是希尔达的房间,这里是希尔达的家。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希尔达喜欢的东西的风格一模一样,不大的房间墙壁上也挂满了她的画像,但都是小时候的模样。

艾纳试图从这里找到有关梦核的线索,他的眼睛跳过房间内的一个个物品,梳妆台、化妆盒、布娃娃,除了这些完全女性的东西,还有一个突兀的,与少女房饰格格不入的,放满魔法书籍的笨重书架。

艾纳惊叹于希尔达竟然能将幻觉营造的如此清晰和真实,又不禁好奇,能翻找记忆的人,对过去是怎样的感觉。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一面全身镜上,他有些犹豫,有些害怕幻觉中的镜子会映射出什么。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走近镜子旁边,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之后,他愣住了——镜中竟然是自己的小时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自己。

“这些对我没用!”艾纳不以为然地喊道,“我现在是魔法师,是男爵,是奥罗米。”

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但是脚刚抬起来,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艾纳浑身僵硬,他停住了脚步,缓慢而又坚决地转过了身来,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睡眼惺忪,抱着玩偶,是儿时的希尔达,“你是谁?”

“你是希尔达?”艾纳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希尔达,你呢?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好奇的打量着艾纳。

“我……我叫艾纳,是来找你玩的。”艾纳说,同时也在观察着希尔达的反应,“你……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我的哪个哥哥吗?我不记得有叫艾纳的哥哥,但是最近家里来了好多人,我也记住。”希尔达说,“我见过你吗?”

“啊,不不不,我不是,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艾纳急忙编造说:“你是我妹妹啊。”

希尔达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回忆。

艾纳脸上装着笑意,内心在拼命思考,这是什么情况,这也是希尔达的计划吗?自己必须要小心。

就在两个人沉默的瞬间,走廊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一扇门露出一条缝,从里面照出光亮,一个女佣出来,看见希尔达径直走了过来。

艾纳抓紧魔杖,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可是这个女佣像完全没看见他一样,把希尔达带回了房间睡觉,看着希尔达不情愿的眼神,门被关上了。

一切又安静下来,艾纳吃惊之余,并没有去管,而是好奇地走向前面那个漏开一条缝的房间。

房间内有两个男人在讲话,两个男人都很年长。

“我已经顺着她,让她学了魔法,有时候什么不能都顺着她的意思。”年长的男人说,“小时候还能由着她,等她十六岁之后,就不能随她,她需要为这个家尽一份责任。”

“您确定不告诉她这件事?提早知道,可能接受上面……”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的男人担忧地问道,“如果希尔达……”

“她接不接受不是她决定的,她迟早会知道的。”年长的男人摆了摆手说,“我女儿很聪明,她会明白这件事的分量。”

两个人继续谈论了几句之后,火烛便熄灭了,房门也随之关上。

艾纳立在门外,知道这是在谈论希尔达婚约的事,这令他有丝不悦。这就是希尔达那么想去萨雷斯的原因——逃离她的父亲。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现在想让我认输?老实说我现在也不是很相信婚约的事。而且你连承诺都不愿做出,我们不是恋人,只是朋友,你无权让我放弃!”艾纳朝着虚空的走廊大喊,“你已经拥有过那么多了,还不满足吗?这对我来说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场外的希尔达艰难地维持着艾纳的幻觉,听到艾纳的话,她流下了眼泪。

与此同时,艾纳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晃动,自己的言语似乎影响到了幻境,自己真的在希尔达擅长的领域赢得了主动?但是这一切还可能是希尔达故意营造出来,以便让自己相信,落入更深的幻觉的陷阱。

“你当时应该和我谈的!而不是现在。”艾纳继续说道。

他紧紧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耳膜里鼓动着凌乱的心跳声,全身因强烈的燥意而发抖,他尽力去倾听四周的变化。这个走廊和人的情绪一样上下起伏着,一种抵触的情绪似乎在慢慢积累,并且影响到了幻觉的维系。

“你不能不爱我还要求我做到这一切!你当时哪怕是骗我,都可以得到胜利!”艾纳喊道。

走廊的样子稳定了下来,并开始迅速瓦解,所有的景象退化成线条并开始重新组合排列,在艾纳还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时,一个新的环境开始构建。

看着一点点构建出来的画面,艾纳心一下提了起来,无数线条向上勾勒,形成漆黑的森林,自己正所处森林的中央,并且有无数冒着寒光的野兽眼睛从树林中围拢过来。

“明白劝我没用了吗?”艾纳笑道,握好魔杖做好应战的准备。

数头漆黑的座狼从树林中冲了出来,它们的嘴角滴着唾液,绿色的眼睛盯着艾纳。

艾纳挥舞起魔杖,一团火球飞快的袭击向其中一匹野狼,野狼敏捷躲闪开,然后猛然扑向艾纳。

艾纳赶紧避开,后方冲来的野狼撞倒了艾纳的身体,将他掀翻在地。

他爬起来后,再次挥舞魔杖,一面火焰的高墙喷涌而出。但并没有全部解决,只烧死了三匹座狼。

艾纳喘息着,心里焦躁不安,但是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他举着魔杖,一点也不慌张。

野狼们嘶吼着再次扑了过来,而艾纳依旧平静地挥舞着手里的魔杖。

数头野兽和魔法师相比差得远了。它们根本连伤到自己都做不到,他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力,就杀掉了剩下的座狼。

他擦拭了一下脸,看着躺在草丛里的座狼尸体,叫嚣道:“希尔达!你妄想用这些东西打败我?!”

没有人理睬他,而是环境再次改变,就在艾纳信心满满,想要看希尔达还能有什么招数的时候,眼前渐渐形成的景象让他脸色煞白。

一个硕大的场地正在形成,虽然是个没有见过的地方,但是这里的风格,地上的每一块龟裂的砖,潮湿腐蚀的木梁,每一处都让艾纳直接联想到一个地方——那个恐怖的古堡。

四周漆黑,呼啸着凌冽地狂风,这里就像一个荒废很久的角斗场。

艾纳渐渐后退,艾纳忽然脚边缓缓腾起黑色的烟雾。

四周也都腾起黑色的烟雾。

还没等艾纳做什么,这些冰冷的东西缠绕上艾纳的脚腕,攀上艾纳的肩膀,渐渐成为手的模样,粗糙的胡茬,磨得发白的皮衣,不敢直视的双眼,这些黑烟最终成为了黑衣人的模样。

“滚开!”艾纳一拳打飞攀附在自己身上的黑衣人,大喘着气向后退。

面前不只有曾经的那两个黑衣人,周围更是出现数不清的身影。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竟然敢用他们对付我?!”

艾纳此刻心中不只有恐惧,更多的是一股汹涌而起的怒火,这股怒火来源于希尔达竟然利用自己最惧怕的记忆对付自己,不仅代表着艾纳对希尔达感情的错付和依恋的终结,更是令人滑稽的一厢情愿的讽刺。

他现在心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深深的失望与悲凉,像是背叛和被抛弃的错杂情感,这种感情像是潮水般淹没他整颗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这一瞬间,他被点燃了!他的愤怒盖过恐惧。

艾纳一击火球直接将面前的黑衣人击碎,鲜血和火焰飞溅,铁锈味和烧焦味弥漫,但是并不解恨。

他又借着强化,使劲一拳砸烂了另外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随后用戒指的射线切开无数个黑衣人的身体,面前的场景比最恐怖的屠宰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黑衣人丝毫不见减少,他们无所无惧,以艾纳的恐惧为食,从黑暗的烟雾中诞生,前仆后继的涌来。

艾纳混乱地攻击,整个人也渐渐失控,用魔法将面前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一一撕碎,戒指射线反复的来回切割,到处纷飞的残肢断臂,这些都无法平复他的情绪。大量的奥术异火夹杂着魔法波动形成了撕碎的火风,肆意呼啸的澎湃魔法在黑暗的古堡中疯狂激荡。

现在自己的心魔不是黑衣人,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是希尔达笑盈盈地接过福禄贝尔递给她的萨雷斯通知书,所有人都为她欢呼雀跃,而自己只能在一边孤独地看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