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夜令人难以入睡,一个孤独的灵魂正在心烦意乱。艾纳躺在床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虽然布鲁克斯已经鼾声大振,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这个夜晚注定是难熬的,艾纳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绪,和希尔达即将的比赛已经不单纯是一场比赛,而是加杂了太多的个人取舍。

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太过于突然,就连消化和接受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啊——”艾纳烦躁地叫了起来,他把身子翻过去,用背对着布鲁克斯,给自己一个心灵独处的空间,希望能够缓解内心的焦虑。

有无数个问题萦绕他的心头,而且他还找不到答案,只能胡思乱想。他想要找人商量,可是布鲁克斯对魔法一窍不通,他想找贝洛克多,可是也要到明天才行。

他脑中的每个问题都让他无比困扰,自己真的能赢吗?自己真的该赢吗?希尔达也许会嫁与他人,可是她说的是真的吗?或是为了让自己煎熬的伎俩,如果是那样,她确实做到了。可是这是不是也说明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少女?如果自己成功到达萨雷斯,那样还能见到希尔达吗?自己真的喜欢这个人吗?有多喜欢?是否已经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可自己真要放弃吗?那之后希尔达还会等待并选择自己吗?可是过去这样的生活艾纳再也不想继续了,一步登天、功成名就的机会就在眼前。只是来到两强的位置,那惹人嫉妒的耀眼光环就让自己欲罢不能,再要回归昏暗无光、无人在意的日子,他不想接受。如果自己没有见过光明,自己也许可以忍受黑暗,可是自己已经探出了头,而且只有一步之遥,要自己放弃,他是不甘的。

艾纳彻夜未眠,却依然清醒异常,上一次这样彻夜不眠是什么时候,似乎是薇薇安还没离开自己的那晚。

看到窗边翻起清晨的第一抹亮色,他就立刻出门把贝洛克多叫了出来。

为了能够深入聊聊,艾纳选择了一条长远的路,穿过集市,通往山林。

两人走了很久都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微妙,直到艾纳看见集市上的奴隶贩子,想起那天的希尔达,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最近出现了很多奴隶贩子呐……”

“你还不知道,开始打仗了,只不过领主们不想把让人知道,想自己独占财富。已经有很多家族向普曼达进发了。”

“所以才有那么多精灵的奴隶。”艾纳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

“我们势如破竹,那些劣等种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贝洛克多十指相交,拉伸指关节。

“你看上去很高兴。”艾纳说道,脸上却是愁容。

“和我说吧,你今天这么早叫我出来是有事情商量吧。”

艾纳点了点头。

“是你和希尔达要交手的事吧,我可能想的比较简单,你们就算成为了对手,也是靠实力说话,不是么,虽然两个都是我的朋友,但我更希望那个实力更高的人去萨雷斯,大家都对得起自己的努力,身为朋友哪怕输了也会为了对方高兴的。”贝洛克多微笑地说。

“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艾纳愁眉不展。

“你现在有放弃和面对两个选择。可是放弃,你真的甘心吗?你前面的努力都会白费。”贝洛克多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一次又一次……”

“这不是命运,这就是将要发生的现实。”贝洛克多试图让他保持清醒,“我也是很难受啊,你和希尔达都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都能去那儿。但我还是在这给你加油,所以你给我振作起来!”

“不,我内心困扰的,不是简单的面对问题,而是很多复杂的原因。”艾纳不语,贝洛克多突然觉得自己也许说错了话,艾纳思索片刻,将那晚希尔达的心意说了出来。

“这很难让人置信。”贝洛克多听后不敢相信,一个家族的大小姐还需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家族权力的延续,但是他又很快接受了,因为自己何尝不是呢?

“享受权力的同时,自身也会沦为成就权力的棋子。家族带给我荣誉和地位,倘若在魔法方面不能让家族长青,牺牲自己也会是一种方法。”贝洛克多想到了自己,装作无所谓地努努嘴,但艾纳依旧能看出来他藏在乐观表面下的落寞。

“我……”艾纳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俩已经到了这一步……”贝洛克多侧着头说道。

他和希尔达此刻的关系不只是朋友,更是竞争对手,甚至还带着可能的爱。

艾纳自问自己,努力这么久的目标就是为了和希尔达一个学院,为了他俩有可能的未来。但如今只有一个机会,享受过身居高位的快感,人都会很贪心,想要站的更高,艾纳不想放弃后又后悔。

或许希尔达也是呢?她万一是在博取我的同情心。

几乎是瞬间,艾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心脏鼓嗤着躁意,像是被人看穿的羞耻感让他腿软了一下。

他从心底深处翻涌而上的浓烈胜负欲望,就像是驱使着艾纳的另一只手悄悄移动,如隐匿在草丛中的一条毒蛇,吞吐的红信是针尖上的一点幽光,随时都会朝对方希尔达这只羔羊般毫无防备的后颈上咬去!

“如果是你的话,你希望谁获胜?”艾纳得不出答案,将问题抛给贝洛克多。

“你这让我怎么回答。我也很难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人落选。”贝洛克多抿着嘴唇,眉头紧皱,难以抉择。

“抱歉,我不该来问你。”艾纳看出贝洛克多也无法做出选择,但是这并不是属于他的问题,而是自己的。

“不,你来找我没有错。我是你的朋友,理应分担你的忧虑。”

“谢谢。”

“你不妨问问你的本心,这对你来说,是爱和梦想的选择,你千万不要选错了。”

“本心吗?我现在好像放弃,直接撒手不管,一下就轻松了,那样所有困扰、让我寝食难安的问题就都会消失。”

“你先不要这样想,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你真的这么有信心,认为胜负已经完全唾手可得吗?你真的认为希尔达很弱吗?”

“不,可是现在只剩下我和她了,谁胜谁负不是我们两口头上就能决定的事吗?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贝洛克多想反驳,又意识到现在确实如艾纳所讲。

“你觉得我和希尔达合适吗?”艾纳问道。

贝洛克多表情难堪,无法回答,“我甚至没察觉你们俩之间到了这一步……你问我,我也……”

“就凭你最单纯的直觉呢?”

贝洛克多胡乱地摇晃手掌,“停停!我能理解你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心情,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你都没有答案,又怎能指望我这个局外人呢?我想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希尔达约出来,面对面谈。”

“约希尔达吗……我好怕见她。”

“她是你的心结吧,只有她才能给你答案,找她问出你的问题吧。”

“可是,我一直再躲她,她肯定也意识到了,已经很久没和她见面了。”

“不要紧,交给我,我会把她约出来,让你们见面。”

希尔达果然来了,和贝洛克多一起出现,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她也许并没有被自己所想的问题困扰吧,这不禁让艾纳有些失落,但是她真的是看上去这般从容平静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酒馆,集市的酒馆很有浪漫氛围,古拙木纹的楼梯盘旋,这个酒馆有三层。

艾纳瞠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那么年轻、清秀的面孔,希尔达天真得像个被圈养在干净湖泊里的小天鹅,而他则是妄想踩着白天鹅实现跨越种族的湖鸭。

“好久没见,艾纳。”希尔达笑着问候艾纳,艾纳却没有回话。

待在这个微妙的氛围里,艾纳只想逃离。

贝洛克多带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就借口去点餐想要离开。

“等等,贝洛克多。”艾纳叫住他,“你留下吧,没有什么需要你回避的话题。”

艾纳目光有些躲闪,他甚至在蓦然升起这个想法时就下意识躲开希尔达的眼睛。

可是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希尔达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令他有些慌神。

贝洛克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沉默的趴着。

“你想要问我什么?”希尔达问道。

“我想问……你真的爱我吗?”艾纳语气沉重地问道,这个问题作为第一句,令贝洛克多一惊,偷瞄向希尔达,希尔达却突然笑了出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艾纳很生气地敲击桌子,震得桌面摇晃,所幸酒馆内并没有其他客人。

希尔达停止了笑,严肃了起来,说道:“你想要我是否爱你,来决定你是否要和我战斗吧?”

希尔达的话向艾纳四肢百骸扩散开来,飞快延伸向心脏,与之互相撞击后,将人的思维扰的一团遭。

艾纳的心思完全在希尔达的预料中。

艾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你也许会觉得可笑,但是对于我,它能说明很多事。”

“如果我说爱,你就会接受这一切,放弃和我的比赛吗?”

“我不知道,我在视你的答案而定。”

“啊,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希尔达抬起头幻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是没有记住我那晚给你说的,爱情可不是一场交易。”

“那么你爱还是我吗?”艾纳眼睛仿佛暗流涌动的深海,等待着答案。酝酿着一场袭天卷浪的风暴,但又像一场没有目标一片空茫。

贝洛克多端坐一旁,他的存在极为尴尬。他只能一言不发,如坐针毡。

“你不怕我骗你吗?那之后你会后悔吗?”

“我觉得你不会说谎。”艾纳眼睛盯着直直地。

吃的东西被端上桌,可是谁都没有去动。

“我给不出你答案。”

“你就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这有那么难吗?”

“抱歉,艾纳,我没办法像你那样把理性带入情感……我想要逃离这里,远走高飞,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合适的伴侣……我必须远离我的父亲,才能把握我的人生,是短暂的把握我的人生,我也许一辈子都离不开我的家人……”

艾纳听着希尔达说的,无力地睁大双眼。

“所以,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全力以赴,让神来决断,用我们的未来来做赌注,我相信最后的结果,我们都无话可说,不会抱怨。”希尔达说道。

……

结束了会面,贝洛克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追上艾纳,等贝洛克多追到身旁,艾纳突然久违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如果真的只有一个人能去萨雷斯,我希望是我。”

“你不在意她是否喜欢你了吗?”贝洛克多询问缘由。

“如果今天就是她的全部答复,我好无力,因为她甚至连一个肯定的承诺都无法做到。”艾纳说道。

“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希尔达有一点没说错,这不是场交易,她也无法预料未来,她是怕你后悔。”贝洛克多追着他说道。

“你如果要站在她的一边讲话,就请你闭嘴!她已经做出了她和我的决定。”艾纳喊道。

贝洛克多一下说不出话。

艾纳最后说道:“从一开始我没有想到我能胜出,甚至没有想过我能到决赛,现在我才开始害怕。我一开始确实有过很多美好的期望,但是有时候,人在努力的过程中,会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她有富足的家庭,她不会很惨的,我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