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应该是全身灼伤的疼,但是此刻却有些冷。艾纳睁开眼,看见了湛蓝的天空,凉爽湿润的空气,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还有另一个咳嗽的声音。

艾纳双眼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却看见近在眼前的希尔达,原来自己此刻正躺在希尔达怀中。

艾纳一边咳嗽一边翻起身,周围还有很多全副武装的人,刹那的紧张过后,艾纳知道他们不是山贼。这些自己不知何时来出现的人是一个完整的小队,有狩魔猎人也有魔法师。

“你醒了,咳咳!”贝洛克多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的手安然无恙地长在胳膊上,“他们队里有魔法师,帮我接上了。”

“再没有山贼了吗?”艾纳问道。

希尔达哭着抱住了他。

“我昏过去后都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艾纳背着我,咳咳咳!”贝洛克多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艾纳只身一人救了你。”希尔达带着哭腔说道。

“没我你就死了,咳咳!”艾纳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但马上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时,一个腰佩长剑,身披铠甲的沧桑男人走了过来。

“我是冒险公会38组的队长,你们是玛杰克学院的学生吧?”对方问道。

“非常感谢你们及时相救!”艾纳挣扎地站起身。

队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站起来,“没什么感谢的,我们还未遇到什么敌人。有很多冒险小队接到委托后没有回来,我们奉命来调查情况,但状况很惨烈。”队长望着还在冒着烟的大山,高海拔处的积雪都被升温的山体融化消失了。他有些吃惊地问道:“这真的都是你们做的?”

“是艾纳做的!他一个人。”希尔达喊道。

“我没做错什么吧?咳咳!”

“没有,倒不如说帮了大忙。我们清点了尸体,总共有二十一具烧焦的尸体,初步判断都是山贼。”队长看着艾纳咳嗽不止,招呼一个手下过来。

“你吸入了很多浓烟,我的队友可以控制水魔法,可以帮你清洁。这会有些难受,但是为了不让你咳一辈子,还是很值的。”

“不胜感激,咳咳!”艾纳说完就和贝洛克多互相搀扶,同小队的魔法师去了河边。在河边,艾纳看见阿尔文手缠着夹板,包裹着绷带。艾纳不清楚,以为阿尔文在自己昏倒的时候也进行了战斗。

“你和他说话了吗?”艾纳想起脱离魔法的事,问贝洛克多。

“没有,他应该在生我的气吧,他的胳膊骨折了,但是拒绝用魔法恢复。”贝洛克多说道。

“是吗。”艾纳点了点头,看来贝洛克多还不知道阿尔文做了什么。

在帮艾纳和贝洛克多做完肺部清洁后,公会冒险队将五个人送回了学院。

四个人互相搀扶着穿过集市,只有阿尔文站得远远的。

“他到底怎么了?”贝洛克多问道。柯克搀扶着他。

“发生了一些事。”艾纳说道。

“发生了很多事。”希尔达又说道。

“他的脱离魔法没有发动,差点害死我。”贝洛克多回想那一段惊魂时刻,有些气血上涌。

艾纳想说什么,但也没有说。看着阿尔文此时的样子,已然没了平时的精神气,像是被打断了颈椎,异常的萎靡,好像一个弱小的灵魂装进了一个不匹配的大号躯体中一样,想必他短时间都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苔丝逃出去了吗?”贝洛克多冷不丁地问道。

“我……不知道。”艾纳声音很小地说道。

“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希尔达终止了话题。

快到学院,艾纳远远地看见羽尔森老师竟然站在校园口。艾纳略显吃惊,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

“老师……您为什么在这儿。”艾纳全身带伤,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

羽尔森神情严肃,没有了平时温文尔雅的表情。他走到艾纳近旁,用手捏了捏艾纳肩膀,还未消散的疼痛让艾纳一下叫出了声。

“疼吗?”

“非常疼。”艾纳说道。

“你们毕竟是年轻人,热衷于探险,是我的失误。我应该更早教你能够保护自己的魔法。”羽尔森收回手,绕着圈关切地打量着艾纳浑身上下的伤口。

“不,老师,您没有错。是我们自愿决定去的。”

“我不需要你分担我的惭愧。”羽尔森打断他的话,“看来我不应该在第一节课上教你魔法的特性。等你伤口恢复,来教室找我,我会教你一个保护魔法。”

羽尔森说完,甩手离去。周围满是不知所以的学生在围观。

……

艾纳在宿舍躺了几天,老师给他放了假,布鲁克斯每天帮他带吃的。

享受着舒适修养的同时,艾纳做了一件事,就是去查阅关于当时熊熊大火中出现的男人的事。

没有名字,只有装束和样貌,一切无从查起,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艾纳又从唯一知道的灵魂一词入手,找出了很多的文献,但是内容鱼龙混杂,而且大多数过于天马行空,不过这些书籍普遍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无不例外的,他们最终都引向了那些恶毒可怕的传说。

艾纳一无所获,但他隐约觉着,自己很可能在那一瞬间,跟可怕的东西做了交易。

没有办法,艾纳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这个神秘的男人起一个名字,叫做绅士男。

不过他此刻正高兴,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从山洞救人逃出,剿灭山贼,他独自一人完成了一个难以完成的行动,恐怕很多久经沙场的人,同自己调换处境,都会葬身于此。

想到这,艾纳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从床上跳下来,旋转着身体,凭空挥舞着魔杖,回忆着自己当时的表现,陶醉其中。

几天修养时间很快过去了,艾纳的伤都结痂了。就在这个时间点,冒险公会找到了学校,要来表彰五人的过人之举。很快山洞之行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学院传开了,全校的师生都知道俱乐部几人摧毁一处山贼巢穴的事,一时间五人成了学院的名人。

马上,学院配合冒险公会,要为五人举办一个庆祝会。

在庆祝会上,艾纳见到阿尔文,但还是面如死灰,意志消沉,和回到学院那天一样,萎靡不振。不敢想象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有多大,竟然将这个自己承认的硬汉瓦解,不知道他还会消沉多久。

和贝洛克多短暂聊了几句,才知道几人这几天都没有出宿舍。

“阿尔文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次冒险对他影响这么大吗。”贝洛克多已经不记恨脱离魔法的事,望着阿尔文,有些心生愧疚。

艾纳并没急于把阿尔文有预谋不救他的事告诉他。

仪式典礼上,四人兴高采烈,只有阿尔文闷闷不乐,像一具行尸走肉。

艾纳管不上那么多,望着下面的无数双眼睛,忽然有着既视感萌生脑海。此刻的感觉,同当时和威德尔参加舞会的感觉如出一辙,让人紧张而兴奋,不过这次不会有意外发生,自己此刻正是全场的中心。

表彰结束,众人开始狂欢,虽然是他们的庆祝会,但这热闹似乎与他们无关。阿尔文很快离场了,希尔达找到了艾纳,把他拉到角落,将他在山洞口昏倒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她用意念魔法所看到的,都告诉了艾纳。

“停停停。”没等希尔达说一半,艾纳有些不耐烦了,让希尔达用意念魔法直接告诉自己。

从希尔达那获取了她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后,艾纳表现平淡,现在他仿佛对很多事情都波澜不惊。

“我没敢告诉贝洛克多。”希尔达有些愧意的说道。

“你是对的。”艾纳双手环胸,思考片刻,告诉希尔达不要告诉任何人后,便去找贝洛克多。

贝洛克多正在和新认识的几个冒险公会的人攀谈,很是开心。艾纳匆匆靠过去,耳语几句,贝洛克多没有多说,跟了过来。

在舞台后一个没人的角落,艾纳将从希尔达那知道的情况又转告给他。

“竟然是这样……”贝洛克多听完良久说不出话,片刻前的兴高采烈烟消云散。

“你不会想去找他的麻烦吧?”艾纳问道,这是他此时关心的事,在这样的万众敬仰时刻,如果让这样的真相不胫而走,恐怕自己也无法在这个学院生活下去。

“你说我该怎么做?”贝洛克多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在问我?”艾纳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窝囊。这次冒险后,让艾纳对贝洛克多和阿尔文二人的印象改观很多,眼前贝洛克多似乎变得优柔寡断。

艾纳心中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唯一能说得通的,应该是他们失去了原来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你想要报复他吗?”艾纳直截了当地问道。

贝洛克多犹豫了许久,说道:“不,我想道歉。”

“即使他有过杀你的举动?”艾纳再次确认道。

贝洛克多又思考了许久,点了点头。

“那我去说。我想他也是很痛苦吧。”艾纳说完准备离开。

贝洛克多叫住了他,“喂,别走!那个……就是,我想说谢谢你。我还没有正式感谢你,明明你拼了性命救了我,却现在还在想着我的事。”

“没什么,你是我的伙伴。”艾纳摆摆手,表现得并不在意。

“等等,倒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贝洛克多想到一件事,叫住了他。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趁着这么多各地的冒险者都在场,找找有关于你家乡的线索?”贝洛克多说道。

“啊,这个……我现在先不想这些事。”艾纳嘴上说得风轻云淡,心中却一颤,这会不会也是那个恶魔男的圈套,为了夺走自己的灵魂。

艾纳不敢多想,打算离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贝洛克多说道。

“我有我的打算,我走了。”艾纳匆匆留下一句就去找阿尔文了。

宿舍并没有发现阿尔文,艾纳敏锐地感觉到,他也许去了那个地方,那个伊冯坠崖的地点。

……

艾纳凭借希尔达的记忆,又靠着结识的几个冒险者,成功找到了这个悬崖位置。而他也果然在这里看见了阿尔文。

“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艾纳走了过去。

“艾纳……”阿尔文很惊讶艾纳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也打算从这一跃而下吗?”艾纳走到悬崖边,望着下面的惊涛骇浪,“希尔达把事情全都告诉了我。”

阿尔文低着头,显得很平静,“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们,我只是想完成我的任务。”

“你把它称作任务吗?”

“没错,它让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是复仇给了我活着的动力。”

艾纳慢慢靠近他,“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有资格劝说你的,因为我也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因为我的犹豫。”

“我知道,从我第一眼见你,你身上的落水狗味道,就让我明白你和我是一类人。”阿尔文说道。

“你混淆了自己的恨和对伊冯的爱,所以可以说,你并不是想要给伊冯报仇,而是想发泄自己的憎恨。”艾纳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她来……”

“后悔只会让人停留在那个可怕的瞬间。你应该向前看。”

“算了吧,你觉得这个世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当然,贝洛克多告诉我,他想要向你道歉。”艾纳说道。

“撒谎,我很多次都想杀掉他。”

“真的,这就是我来的原因。你这种恨意,是没有缘由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爱的人悲剧的发生,是个意外,不能怪在任何人身上。还有一点,告诉我你还是想要活着,因为你还在计划着杀掉贝洛克多之后,再次回归校园,所以我确定你还是有活下去的决心。”

艾纳一边说着,伫立原地的阿尔文双泪也随之而下。

“我被恨意带走了好远。”阿尔文说道。

“所以我来带你回去。”艾纳说道。

“老实说,我有些怕。”

“一个打算自我了结的人在怕什么?”艾纳玩笑地说道。

“我也想去道歉。”

“那就没事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