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挽着教授的手臂，跟随他穿过弯曲的林荫道，来到旁边一栋外观与她所住的那栋酒店完全相同的建筑物。
由于她没有注意过地图或者负责人的指示，只能指望别人为她带路。
电梯停在9层。
整层楼为环绕式自助餐厅，4方向均可以观景。直通天地的钢化玻璃落地窗像巨大的屏幕，上演着落日余晖与璀璨灯光交映的幻境掠影。
自助餐厅人头攒动，没有人会轻易放过大快朵颐的好机会。教授在人群中分辨出了同坐一辆客车的同行，他们的早就脱离了会矜持的年龄，争先恐后的抢着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姿态十分粗俗。他不想与他们打招呼。
五星级酒店的自助晚宴不是熟悉的街头小吃能比的。鳄鱼望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餐台与五颜六色的丰盛菜品，吞了下口水。面前疯狂的便装警员们好像在捉罪犯一般无情。在噪杂的脚步与嗓音的伴奏下，海鲜和肉类不到半分钟就被扫荡一空，余下的青菜则被大伙儿挑三拣四。
鳄鱼下意识搂紧了教授。教授拍了下她的手背，低声示意她先占座位。
她们在远离取餐台的窗边坐下。这里离食物最远，人很少一点也不吵，但周围都是真正的游客，因为他们的桌子比较空。
“啧，那些人都像饿疯了一样。”
“嗯。没想到平时跟自闭症一样的老教授，看见鱼虾肉一个个如狼似虎……”
教授叹了口气，拿起了桌边的亚克力台卡看了起来。
“我们……不去拿点什么吃？”
鳄鱼看看取餐处的方向，又看看教授，两只手藏在桌面下摩挲着。她全力压抑着对美食的冲动，只有眼神来回移动着。她明白现在不是抢着丢脸的时刻，尤其不能再减分。
“我才抢不过那群大叔大妈，也不是年轻力壮的警员大军的对手。”
教授摇了摇头，接着举手招呼了旁边不远处的服务生。
“总之先来点餐酒吧。”
教授微笑着把台卡放回去，看着紧张不安的鳄鱼。他有意耍弄她，因为她的不安与渴望在毒蜘蛛的菜谱里，是头号美味。
“那边有酒，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有好几排架子。”
鳄鱼指了指人群的方向。
教授看出了她的心急，却不紧不慢对服务生亮了一下金色房卡。
“先生您需要什么呢？”
年轻的服务生轻轻鞠躬，保持弯腰的姿势轻声询问。
“水晶。”
“……好的，先生。”
服务员楞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迷惑退后离开。
“你打算打玩手游的话，我的帐号里还有500水晶。”
鳄鱼一只胳膊从桌子下掏出来，抵在桌面上撑着脸，眼神里掺了蔑视和食物被别人抢光的绝望。
“哈哈哈，我的鳄鱼小姐快要被饿死了，我哪敢玩手机。”
教授十分开心，伸手捏了捏鳄鱼赌气的脸。
“你确定我们还有饭吃？”
“高档自助餐的学问，就是先把烂的端上来，好的放到后边。”
“真的？”
鳄鱼的眼睛开始放光。
“先用便宜货把他们喂饱，这样他们就不会吃多少昂贵的东西了。”
“奸商的逻辑。”
“你看，他们都去抢廉价的鱼肉料理，认为那些是好东西，大错特错。生蚝的架子上会摆放什么品质的生蚝，他们说了不算，说不定中午剩的也参杂在里边。”
“……我要投诉。”
“只是打个比方，我们现在去挑点好东西吃吧。”
“走吧！”
鳄鱼急不可耐，直接抛下教授三步远。教授紧跟在她身后，像个保镖。
他们凑到取餐台跟前，服务生正在整理餐品，把快拿空的盘子用新的食物补充进去。
“比手掌长的黑虎虾，刚才可没见到。”
教授指着其中一盘。
“很好。”
“烤鳗鱼串我喜欢，还是冒热气的。”
“我也要。”
鳄鱼的眼神随着教授的指挥，理性的挑选起目标。
“羊排炸的很酥嫩，别忘了加一点配菜。”
“明白。”
鳄鱼使劲点头。
“真棒，羊排还很烫。”
教授往盘子里放了一大片紫苏叶，铺展开，然后把羊排和芹菜碎渣堆在上边，顺便加了一片薄荷叶做装饰。
他们继续绕场挑选合意的食物，不过大多数热菜入不了教授的法眼。
“你喜欢牡蛎吗？生的。”
“这些是放了蒜烤的吧。”
鳄鱼看了看海鲜架子，想到了教授的奸商理论，开始犹豫要不要下手。教授扫视了一遍架上的贝类，努了努嘴，显然他不满意。
“服务生，我需要一份生蚝拼盘，最好有N1的绿翡翠。桌号是A5。”
“好的。”
服务生拿起手机一样的点餐机，快速拨弄了几下。
“你不喜欢烤的？”
鳄鱼转过身质疑并期待着。
“我相信高档自助餐是有利可图的。”
教授指了指刚摆满烤生蚝的架子，每只生蚝都被塞满了蒜泥和配菜，看不出其中的蚝肉尺寸，扇贝和青口贝也是同样。
“你知道这里的隐藏菜单？”
“知道一些只有在房间里单点才会提供的菜品。不过这个松茸春卷我很中意，松茸是先烤过的。清淡的鳕鱼羹也不错，里边漂浮的海藻都是健康食品，但凡不是食堂那样摆着一大锅随便搅的，都可以期待下。”
教授的挑剔换来了鳄鱼的模仿，她跟着取了同样的食物，白钢餐盘被大小瓷碟挤得满满当当，羹汤只好放到教授的餐盘。
“你知道得很详细？”
鳄鱼晃了晃手里的餐盘。
“在这种地方很少有人去看桌上的台卡。大家都以为那东西是用来额外收费的。其实上边有值得一试的特色简介。”
“原来如此。”
从鳄鱼的眼中读出了敬佩，教授满意的点点头。
“那么，你喜欢穿心莲吗？”
“药？”
“哈哈，就是普通的青草。”
“草药？”
“差不多，有点苦，反正很好吃。”
教授盛了一些翠绿的穿心莲，放在巴掌大的空汤碗里。他没有跟别人一样倒入糖和醋或者千岛酱，却往里边浇了一勺黄桃罐头的汁。厚厚的叶子覆盖着淡黄的汁液，桃香使穿心莲比字面更穿透鳄鱼的心。
“看，蜘蛛的蜜汁沙拉。”
“有趣，再放点黄桃就更漂亮了。”
“没错。那么再来一份奶油小弯管，配上芹菜碎末和一点海胆酱，怎么样？”
教授打开装满意面的大碗旁边那只不透明的彩色罐子，舀了一餐勺呈现靓丽橘色的酱汁出来。
“……藏得真好。”
鳄鱼的脸抽搐了一下，把盛好奶油弯管面的盘子递过去。
教授把酱汁淋在中央。
“奸商就是这样藏标签的。”
他将罐子往他们来时的方向扭转了一下，银色的标签纸露了出来。
“你看，要不是刚才我从侧面注意到了，我们就只能吃素面。这标签还用了反光纸，真过分。”
“…………可惜没法投诉。”
鳄鱼一脸鄙视盯着餐台，仿佛在寻找其他可以挖掘的宝藏。
“幸好大家都没发现，不然就没我们的份了。好了，差不多够吃了。我们回去吧。”
教授看了看已经堆满食物的餐盘。
“够吗？”
“不够吗？”
“嗯……”
“…………噗。”
教授忍不住笑了出来，鳄鱼因不满足而表现出的憋屈表情，十分可爱。
“还会有好东西的，相信我。”
“好吧。”
两人兴冲冲回到座位，生蚝拼盘已经摆在桌上了。服务生一手托着放了金灿灿酒瓶的餐盘，礼貌的在离桌半米的地方等待。
“您需要醒酒吗，先生？”
“不必了。”
“这就为您开酒。”
服务生趁他们摆放食物的空隙，将酒放到身后的餐车上，小心的打开。
“什么酒？”
鳄鱼边开吃边问。
“不需要醒酒也可以爽到的可爱起泡酒。”
“哦，听起来很廉价。”
她瞥了一眼服务生小心翼翼放到跟前的细长高脚酒杯。
酒缓缓流入，由杯底升起的气泡反射着灯光，清澈的液体和表层渐渐聚集的雪白泡沫看起来跟碳酸饮料或者啤酒没什么区别，不过飘出的香气却充斥着高贵感。鳄鱼不懂酒，酒瓶上的异邦文字被服务生的毛巾遮住了大半，她仅靠直觉猜想着杯中的琼浆玉液并非普通的白葡萄酒兑果汁。
教授挠了下下巴。
“的确听起来很惨烈，香槟什么的通常会让人想使劲摇晃，喷出来浪费掉。”
“原来是香槟。餐台旁边的酒架上也有吧。”
鳄鱼低头谨慎的尝了一口，在嘴里抿了抿，觉得不差。
“能随便拿的，和不能随便拿的，不会摆在一起。”
教授主动举杯，豪放的喝了一大口，咂了咂嘴。接着得意的拿起铺了紫黑色鱼子点缀的生蚝，把柠檬汁挤进去。
“好吃吗？”
鳄鱼盯着他手上麻利的动作，在他的嘴接触到第一只生蚝之前，提出问题。
“感觉不差，而且据说能……壮阳。”
教授晃了晃手上形状不规则的硬壳。
“噗！”
“开玩笑的，都是些没有科学验证的传闻。你要不要也尝尝这个？”
教授拿起盘边那把装饰用的开蚝刀，熟练的剃了下壳里的肉，然后把壳伸到鳄鱼面前。
鳄鱼手里捏着剥好的烤虎虾，低头吸了一口生蚝，蚝肉连同混了柠檬汁的蚝汁，统统爽快的滑进了她嘴里。
“很棒。”
鳄鱼舔了下酸溜溜的嘴唇，点点头，现在她打算放弃虎虾，转战生蚝拼盘。
“配上酒更棒。”
教授指了指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餐酒。
“OK，我相信你的选择。”
鳄鱼把沾了甜辣酱的虎虾塞进教授嘴里。
“唔…………真辣。”
“不好吃吗？”
她标志性的歪了歪头，接着主动举起酒杯。
“不差。”
教授微笑着随鳄鱼一同举杯。
水晶轻碰在一起，声音清脆爽朗，握着酒杯的人分享着这份快意，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