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教授向鳄鱼求婚之后的第一个双休日。
气温,湿度,行程安排都没什么特别的。
换言之,两人又将懒懒散散的度过一日。
虽然早已同居数月,鳄鱼依旧享受着特别优待。比如教授正握着吸尘器的一端在沙发边上磨蹭,茶几上的零食残渣也已经在垃圾袋中待命,而鳄鱼依旧披着睡袍,趴在床上摆弄手机。
教授不需要她为这间房子付出什么,不过她事不关己的背影还是能够令教授产生少许不满。
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是这样吧。
趁自我安慰的功夫,仅存的一丁点不满也被吸尘器抢走了。
教授转向另一半沙发,继续日常的打扫。
这些活也可以全部交给老钟点工,可那样的话,整个周末都无事可做了。如果鳄鱼提出看电影或者逛书店,余下的闲置时光就有救了。
教授希望她有所反应,不过休息日的年轻人在起床前总要花一个多小时来打理她们的手机,这项仪式基本无法跳过。
把罐装红茶的空包装扔进垃圾袋,教授抬起头。
透过房门看到的鳄鱼依旧趴在原地,除了拇指,全身一动不动。
幸亏他昨晚没有过分溺爱她,不然打理手机的仪式需要拖更久。
“早餐想吃什么?”
教授试着破坏仪式,这招奏效的概率不算小,就算不能阻止仪式,也可以缩短它。
“嗯……”
房间里传来可有可无的答复。
教授放下手里快完成的清理工作,来到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等待有价值的答案。
“煎蛋三明治?还是金枪鱼三明治?”
依教授的经验,选择题比填空题容易回答,二选一比三选一容易回答。
“……金枪鱼。”
鳄鱼迟疑了一会,心不在焉的选了一个。
“没问题。要配红茶还是咖啡?”
牛奶也可以,不过多一个选项会增加鳄鱼的脑力负担,她现在处于不想思考的混沌状态。
完全没有作为房屋女主人与教授未婚妻的觉悟。
又停顿了两分钟。
“红茶。”
教授努努嘴,在新的不满冒泡之前,他好歹得到了答复,随即点点头。
鳄鱼稍微晃动一下,也许是手臂酸麻了,她换了一个姿势侧卧着。不过依旧看不出起床的打算。
教授很想把吸尘器抓过来对她恶作剧一番,不过看了看周围,他还是更想打扫一下。
独居时期的房间里原本空荡荡,如今到处都夹塞了鳄鱼的东西,显得满当当。
床头柜上除了教授订阅的期刊和陶瓷马克杯,多出了时尚杂志和造型可爱的玻璃杯。
床头柜旁边的北欧风简约书桌上原本只放着装饰用的台灯,而现在它几乎被改造成了鳄鱼的梳妆台。
巨大的化妆镜占据了桌面三分之一的宽度,各种高矮胖瘦设计精美的玻璃瓶子摆放在周围,那些承载了女人对美的妄想的神秘液体像宝石一样嵌在瓶中。新买不久的可爱储物凳与书桌的风格搭不上,摆在下边显得很突兀。
教授暗自感叹自己的忍耐力,过去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他的网里如此放肆。
鳄鱼没有故意讨好他,她只是毫无伪装的把自己的生活方式融入了这间房子。
某种意义上这已经是女主人的标准做派了。
现在到处都是鳄鱼用过的东西,她枕着教授的枕头,她的笔记本误用了他的充电线,她用过的餐具与他用过的摞在一起,她脱掉的脏衣服与他换下的衬衫卷成一卷塞在卫生间的洗衣筐里。
比起宛如男仆一般辛勤打扫的男主人,鳄鱼才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教授理解鳄鱼与其他女人的不同,她不是变色龙,不会故意伪装自己来讨好教授,不会为了他改变一丁点习惯。
教授默许了她的个性,他不会为此发火,不计较也不想干涉她的私人空间,即使她的私人空间是带有侵略性的。
不知不觉间,整个房子都是鳄鱼的殖民地了。
然而每次发现鳄鱼占了自己的地盘,教授反而跟现在一样心平气和沉浸在脑中的鳄鱼小姐观察日记里。
不过鳄鱼完全没有结婚前的自觉与喜悦,也几乎不笑,还是多少令教授忍不住想发牢骚。
不过每次他都克制住了。
“我去准备早餐,你快点起床吧,等下我要收拾房间。”
“哦……嗯……”
鳄鱼又翻了个身,教授的身影从门框彻底离开之后,她才慢慢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然后漫无目的的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个程度,还不需要打扫吧……”
随着早餐的清香从开放式厨房向客厅蔓延,鳄鱼换上了自带的居家服,开始了洗漱。
鳄鱼用的东西几乎都是自带的,就像信不过旅馆的卫生一样。
教授的高收入也几乎没有用在鳄鱼的身上,除了共同吃饭,两人保持着AA制,日常出入自负盈亏。
过去那些抢着让自己花钱或者抢着为自己花钱的女友们,没有人能在这间房子里稳住一个月以上。
钱与感情同时放在天枰里掂量,估计鳄鱼会选择一脚踢翻它。
教授盘算着几个月来几乎没有变化的日常花销,然后把食物端上桌。
“今天有什么打算么?”
鳄鱼洗漱完毕,清醒过来坐到餐桌前,手机被随意的放在一旁,发出“啪”的响声。
“没有,你呢?”
教授在对面坐下,边回答边端起了红茶杯。
“……去书店或者去郊外湖畔散步?”
鳄鱼的提议果然没有什么新意。
“先把家里打扫完,我希望你帮我收拾一些杂物,然后像个女主人一样指使我去收拾另一些。”
教授把早晨那一丁点不满又偷回来了一般,略微指责了鳄鱼。
“那就交给你收拾全部算了。”
鳄鱼也没有客气。
“嗯,这倒是很像女主人。”
教授有点无奈的苦笑,虽然也乐在其中。
“……我会帮你洗碗。”
“谢谢,那就麻烦你把水槽里积攒的那些统统放进洗碗机。”
“没问题。”
“你这样爽快,我很高兴。”
“你布置给我的作业,我哪次没有爽快的按时完成。”
鳄鱼不屑的瞥了眼对面。
“也对。不过作业之类没有参考价值,因为我即将成为你的丈夫。”
教授歪歪头,盯着鳄鱼稳重的吃相。
“可你永远是我的老师……”
“…………”
教授愣了一会儿。
这个回答过于正确,甚至可以得到额外的加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来,他意识到曾经那个普通的好学生长大了,变得不再普通。
教授简略的回忆了过往。
鳄鱼从他的门下出师,然后在工作中披荆斩棘,成为刑侦队里耀眼的新人,然后命运又开了个玩笑,把她送了回来,甚至直接送进了家门,送到了毒蜘蛛嘴边。
一切都是意外。
毒蜘蛛酒后小小的助兴,变成了鳄鱼的成人礼。
鳄鱼万万没有想到,温柔和善的教授,除了知识与技术,也亲自教会了她大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鳄鱼明知蜘蛛抑制不了毒性,纯粹以折磨别人为乐,她依旧默许了他的肆意妄为,放弃了反抗。
甚至开始沉迷他给予的温暖。
教授在毒蜘蛛与老师的身份之间游刃有余的切换着,自我感觉良好。
见鳄鱼并没有因此消沉,他便再次将她单独约到家中,再次复习,反反复复的,没完没了。
教授提出的要求,她一定第一个做到。教授布置的作业,她永远都会按时完成。
她在教授面前永远都具有孩子气的,可爱的,又认真的一面,并且不计较感情的得失。
久了,教授干脆要求鳄鱼搬进来,共同生活。
鳄鱼答应得很爽快。
思绪收束回了面前的茶杯中。
莫名的幸福感从胸口涌起,教授微微笑了笑,继续吃起早餐。
鳄鱼看到那张笑脸,疑惑的眯了眯眼,然后决定无视。
上午的打扫一帆风顺,先前乱糟糟的卧室和厨房变得十分整洁,门前的地毯也用小扫帚清理过了。
微风在室内静静的循环,把喷了芳香剂的清新空气带到每个角落。
闲下来的鳄鱼,懒洋洋的缩在阳台的藤编秋千椅里,望着远处的都市风景。
阳光从藤条的缝隙间洒下,扑满她的全身,传递着微弱的温度。
教授榨了两杯橙汁,端过来递给了鳄鱼,然后靠在她身旁坐下,塞满了秋千椅余下的空间,共享着里边零零碎碎的阳光。
“下午我打算出去逛街。”
“我陪你。”
“当然了。”
鳄鱼下意识向右侧转移了重心,教授则轻轻承接住意料之中的重量,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肩。
“不过晚餐我打算赴朋友的约,你也要一起来。”
“当众晒男朋友?”
“没那么俗,只是普通的吃吃饭聊聊天。我希望你陪我一起。”
“遵命。”
“不会耽误太久,我保证晚上7点以前回家。”
“怎么说的像怕犯错一样,你这样像不像中学生?”
“哼…………”
鳄鱼吸了下鼻子,一口喝光了那杯橙汁。
“你怕我不安?”
“……也许吧。就像我不喜欢打扫房间惹你不安一样。”
“好吧,这是我的错,让你误会了。只要你在我这里,我就足够安心。其他都是耍小脾气而已,没想到令你不安了。”
“我好歹也是警探,不会看不出来你隐藏的想法。”
“哈哈,原来如此,看来我要再给你格外的学分了,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学生。”
被想到被鳄鱼反咬,教授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毒蜘蛛的称号了。
“……仅仅是学生么?”
“当然不是,你是我可爱的,满分的未婚妻。”
“哼,反应慢半拍,你老了吧。”
鳄鱼仿佛开玩笑,微笑着故意挖苦了教授。
“唔……你这么说的话我非要证明一下了。”
教授收敛了语气,学着鳄鱼的样子一口喝光橙汁,然后微微坐直。
“证明什么?”
鳄鱼抬起头,与教授四目相对。
“证明我……宝刀未老。”
教授说着,搂紧了洋洋得意的鳄鱼,恢复了毒蜘蛛最引以为傲的恶毒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