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装甲车第十三次在爆炸中摇晃，钱猫才睁开眼睛。
空气里有股茉莉花茶的味道。
他有气无力地眨眨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狭窄的床上，就跟拾叶之前一样。
他坐起来，带血的白毛巾从胸前滑落。不一会儿后门开了，他以为会看到形雨或是拾叶进来，结果是两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
其中一位是棕色短发，另一位的头发是淡粉色的。
棕短发的叫煞羽，淡粉色的叫竹灵。煞羽比竹灵要高，一进来就靠在墙上，捡起置物桌上的表格翻阅。
她们的女仆装其实很奇怪，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并非布料，而是坚硬的白色盔甲，盔甲间的缝隙用黑丝布连接。
“她们呢？”他问。
竹灵露出亲切的笑容，白皙的脸颊上贴着一张创可贴。二十分钟前，他还以为她们是双胞胎，结果不是。
“钱猫少爷，想跟小姐她们——”
“女仆哪里知道主人家的行踪？”煞羽说。
她把手头的一沓表格丢到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
“要上厕所吗？竹灵可以带你去。”煞羽说。
钱猫说不用。
他不需要一个漂亮的女孩帮他上厕所。退一万步，他可以大言不惭地答应下来，但竹灵作为女孩子怎么办？
突然，装甲车一个急转弯，他跟竹灵站立不稳。
煞羽穿着盔甲靴，双脚就像水泥一样平稳地站着。这一点上，她的盔甲与竹灵的稍有不同。
竹灵抓住钱猫，钱猫也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
但那一瞬间，煞羽一把把竹灵拉入怀里，看着钱猫撞到墙上。
“姐，姐姐——”
“够不着有什么办法？”煞羽抱住竹灵。
钱猫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肿起来的额头。
他注意到她们的装束，白色的骑士女仆装束，边缘有华美的金色线条。
一般人家肯定用不起这种装备吧。
又是一声爆炸，远处也有爆炸，头顶有直升机飞过去的声音。
钱猫刚才就很在意了。“外面怎么了？”
“是鸿山大叔在打架……”
竹灵带着担心的表情，但面对钱猫的时候，还是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每次她看向钱猫，都要朝他微笑。
“鸿山大叔很厉害，但听说这次敌人也很厉害。”竹灵闭上眼睛，双手十指交叉地合起来，就像在祈祷。“但愿谁都不要受伤，谁都不要死亡就好了。”
“鸿山大叔是谁？”
竹灵睁开眼睛，笑了。“他是家族里武装力量的最强者，因为这次小姐很生气，所以老主人也很生气，听说老主人还——”
“话太多了。”
煞羽把一张表格卷起来，打在竹灵的脑袋上。
竹灵“啊呜”的叫了一声，虽然不痛，但还是很痛苦。
“姐，姐姐……”
“这是世家的力量，”煞羽靠回到墙上，看向钱猫。“你应该不懂吧。小姐跟老主人是英雄王的后代。小姐第一次这么生气，老主人派出了一百多位蓝签能力者。”
钱猫想到拾叶，她明明也是英雄王的后代，如果形雨小姐没说错的话。
“你不相信？”
“没有。”钱猫看向窗外。
煞羽皱起眉头，移开视线。
远处有强大的力量在空中碰撞，祖安能力在夜空中爆炸，散发的光亮就像过节才有的烟花焰火。幸好这里距离城区已经很远了，相当于乡下。
“家族跟世家的区别，你明白吗？”煞羽说。
钱猫这才抬头看她。
“五百年以上的才叫世家。”她压低视线，“富贵无三辈这句话总听过？”
钱猫点点头。
“世——”
“世家必须传承超过二十代哦！”
竹灵把被子叠好，兴致勃勃地跑到钱猫面前，挡在姐姐面前。
“而且而且！二十代长盛不衰，才能被冠以尊贵的世家称号的。竹灵保证，是非常非常难得的称号！”
煞羽再一次皱起眉头，看向别处。
竹灵喋喋不休，钱猫问个不停。终于，煞羽用力拉开门走出去，砰地一声甩上门，整个门板都在发抖。
房间里安静下来。
“煞羽小姐，不要紧吗？”钱猫收回视线。
“她觉得她应该在战场上。”竹灵露出笑容。
看着她，钱猫觉得竹灵像是阳光灿烂的周末。
穿着女仆装，把脱水后的衣服从脸盆里拿出来，她会把它们耐心地穿进木衣架，再一件一件挂到晾衣架上。
“那，竹灵小姐知道，”他说，“形雨小姐为什么要杀我吗？”
竹灵红着脸看着地面，她原本想说“叫我竹灵就好”，但钱猫的后半句话让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嗯……有这种事情吗？”
钱猫回过头来，眉头上扬。“没有吗？”
“如果有的话，应该是拾叶小姐的事了。”
竹灵侧过脑袋，露出苦恼的样子。
“大小姐很担心拾叶小姐，她有一个装满拾叶小姐的布偶的房间。还花了好多钱做了一个半人工智能的芯片，装上芯片，电脑就能以拾叶小姐的性格发出声音，跟小姐对话呢。”
钱猫笑了一下，他只是觉得她们的关系真好。
“钱猫少爷不要笑！”
竹灵举起手，露出气呼呼的眼神。
“那个芯片不断收集大数据，分析最符合拾叶小姐性格的说话方式，在星六角，一共有10的16次方那么多的计算节点呢！”
钱猫又笑了。“这么多？”
“语言是最不好模仿的——”
竹灵看了钱猫的衣服一眼，拉开柜子有一团针线，她站着帮他一个个缝上。
“——因为没有逻辑。要让机器人明白人类的逻辑是很困难的。钱猫少爷应该也注意到了，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用语，仔细想想的话，都很难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层意思呢。”
他看着她淡粉色头发，似乎闻到了一股草莓冰激凌的味道。
竹灵把头发扎在脑后，也许对她而言，这样比较符合女仆的形象。
“我只是听说的。”她说。
“嗯？”
“拾叶小姐原本可能是自然觉醒的，”她熟练地操控针线，钱猫衣服上的嘴巴一个一个闭紧。“但好像出了意外，最后政府只能给她蓝色签证。拾叶小姐很厉害的，蓝签几乎没有能打过她。我听说的。”
“形雨小姐有办法让她变成红签？”
“不是红签吧？”
竹灵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题应该不出在这里。拾叶小姐的祖安据说有问题，也许能解决掉这些问题，政府就能授予她红签。”
“可是，红签不是只有九位吗？”
“也许吧，反正，小姐一直在找办法。”
竹灵把线剪断，钱猫看着她把针线收进盒子里。
“我可以治好拾叶小姐的……祖安，什么的吗？”
“小姐不跟我说。”
竹灵把盒子放回床头柜，再小心地合上。
“这是我后来知道的。拾叶小姐遭遇了火灾，那天是她的生日。除了拾叶小姐跟小静少爷，家里的十七个人都死了。”
钱猫低头盯着手指甲。
“对了，我们要去哪？”他看向窗外。
车厢晃动了一下。
医疗架上有一个托盘，上面净是带血的子弹头，还有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弹丸。因为晃动，弹丸在清水里滚来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