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舍醒来那一刻开始，那股虚幻感就一直困扰着凉平。
在路人甲的催促下，凉平利索地刷牙洗脸换衣服，匆匆拿上课本和画具离开宿舍。
才刚走到饭堂门口，上课铃就响彻缪斯学院。
凉平跟着路人甲到小卖部买早餐，拿了最便宜的面包和牛奶。
结账时，凉平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皮质钱包，一打开，发现里面至少有一千多块现金。
怎么有这么多钱？这真的是我的钱包吗？
翻开内层，却看见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校园卡。
凉平在恍惚中拿出一张百元大钞结了账，仓促地边吃早餐，边和路人甲赶到画室。
上午上的是素描课。
赶到画室后，路人甲和凉平在靠近窗户的两个画架前坐下。
窗外是入冬后干净的阳光，层层树影投射到地板上。
凉平打开画具包，缓缓掏出一根根铅笔。
教素描的女老师雷厉风行从门口走进来，把包从角落里一丢，开始讲素描物品的明暗关系。
为什么是老师比学生晚到？自己明明记得的是，在缪斯学院上课的老师都会随机出现在各个画室、教室和展厅。而当上课铃响，都是学生满院跑去找老师的。
这件事是听谁说过的来着？
陷入沉思的凉平，忽然感觉到头上被人敲了一下。
转过脸，看到笑容灿烂的路人甲手里拿着铅笔。
“你小子！还没睡醒啊？一脸迷糊的样子，认真听课啦！”
“路人甲，我觉得怪怪的。”
凉平低下头藏在画架后，悄声向路人甲说出自己的疑惑。
路人甲听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你是不是记错啦？怎么可能会以那种形式上课？从开学到现在，我们都是在这间画室上素描课的啊！”
内心的不安感愈发膨胀，整个上午凉平都没办法好好听课，老师布置的练习也没能按时完成。
中午去饭堂吃饭，钱包里有那么多钱，凉平点了不少爱吃的东西，都吃起来都味如嚼蜡。
吃着吃着，路人甲用手肘碰了凉平一下。
“干嘛？”
“小豆来了！”
路人甲朝门口那边望去，凉平也跟着转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背心牛仔裤的娇小女生朝自己走过来。
小豆走到凉平面前时，很自然地俯下身亲了凉平一下。
那么柔软的嘴唇——凉平明显被吓了一跳。
小豆不是路人甲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会亲自己？
凉平胆战心惊地侧脸看了下路人甲，可是路人甲依旧若无其事地在吃他的煲仔饭。
小豆在凉平面前坐下，握住凉平的手说：“讨厌死你了！不等我就自己来吃饭了！”
凉平觉得有人以这样娇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太奇怪了，饭都没吃完就连忙甩开小豆的手，拿起书包画具离开了。
留下一脸不解的路人甲，和气得嘟起嘴巴的小豆。
“喂！你饭还没吃完，有急事吗？要去哪？”
“凉平！你怎么都不理我呀？”
通往宿舍楼的林荫小道上，两边栽着一排排红叶石楠与南天竹。
忧心忡忡的凉平走在树荫中，半路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学生，热情地跟凉平打招呼，还叫他“副会长”。
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自己才不是什么副会长。
不是副会长的话，那自己是谁呢？
走出林荫小道，有个外卖员开着电动车嗖一声经过凉平面前。
那电动车和头盔看起来怎么那么亲切呢？
到宿舍楼下，凉平看到大大小小的快递摆满了楼梯旁的空地，不少学生走来走去，正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快递。
那些快递也比画具要让自己感觉熟悉得多。
爬楼梯上楼时，凉平听到两个走在身边的男生在对话：
“我老妈给我寄了不少家乡特产，回去分给你一些尝尝。”
“你老妈对你还真好啊！”
听到这，凉平试图记起自己的老爸老妈。
穷思苦想到太阳穴一阵一阵在跳痛，凉平都记不起关于老爸的任何事情，只记得自己是老妈单独抚养长大的。
可为什么，脑海中就是想不起老妈的模样。
回到宿舍，凉平总感觉在枕头旁边放着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一番查找之下，只能找到早上出门忘记带的手机。
凉平拿其几乎全新的手机，总觉得这手机屏幕应该有裂痕才对。
“米迦勒！”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这个神秘的名字。
宿舍门打开了，凉平抬起头，看到路人甲满脸笑容可掬走进来。
“你今天怎么啦？怎么在饭堂丢下你女朋友就走了？这样很没有礼貌哦！”
“……路人甲！我老爸是谁？”
“什么？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我问，我老爸是谁？”
“你怎么知道你老爸是谁？你不是说你老爸从小就抛弃你和你妈，是你妈独自一人把你拉扯大的吗？”
“你知道有一幅叫《追逐繁星的太阳》的油画吗？”
“没听说过哦！是有出现在我们油画课本里吗？”
“那米迦勒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某个来自欧洲的艺术家吗？”
路人甲彬彬有礼的模样，也引起了凉平的疑心。
眼前这个如此和善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的路人甲。
气不打一处来，凉平忽然冲上前去，狠狠揍了路人甲一拳，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紧紧按到宿舍门上。
“不！准！再！用！问！题！来！回！答！我！”
就算被紧紧掐住脖子，路人甲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我再问一次！我是谁！”
“你？哈哈哈！你就是你呀！”
凉平松开了路人甲，转过身自言自语朝阳台走去。
“我就是我？那我是谁？”
疑惑变成了愤怒在心里堆积，变成了一只野兽慢慢吞噬凉平所剩无几的理性。
几乎毫无征兆，失控的凉平俯身猛然伸出手，将桌子上的所有生活用品一下子扫到地上，再鼓足劲抬起桌面将桌子一把放倒。
“我讨厌送快递！我讨厌做兼职！我讨厌送外卖！”
整个人怒火中烧，凉平捡起脚边一张木椅，奋力一甩砸向天花板的风扇。正在旋转的扇叶被砸得变了形，木椅滚落到床边。
“我恨这种生活！我恨这个社会！我恨那个酒鬼老爸！”
凉平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只想把眼前所有可以抓得到的东西都一把砸碎砸烂！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等到回过神来，凉平才发现自己脸上挂满了泪痕，双手因为过于使劲砸东西而隐隐作痛。
眼前的路人甲和凌乱的宿舍，都因为泪水漫上双眼而变得模糊不已。
“我是谁呢……”
怒火燃尽，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我恨……我自己……”
凉平跪倒在地，放任自己的意识被泪水冲刷得越来越稀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