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雷阵雨。
黑黝黝的街头，一个人也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随风摆动的窗户轴心发出刺耳的响声。
米迦勒站在砖红色的屋顶上，身上深蓝色的燕尾服几乎快融进夜色之中，银色及地的头发在空气中像翅膀一样优雅地舞动着。
手中的黑啤酒几乎喝完了，脚边正躺着几个被捏变形的啤酒罐。
“魔术师，听说……愚人死了？”
米迦勒身边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但诡异的声音却从阴暗处传来。
“是德古耶尔吗？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
摩登马戏团的隐士——荒原鬼•德古耶尔听后嘟囔了几句，依旧没现身，隐身于黑暗之中。
“咳咳……那是真的吗？愚人……夏尔洛死了吗？”
“是的，献祭给那群自以为是的创世神了。”
“唉……什么时候举办葬礼的？怎么没通知我们。”
“没有葬礼，诸神连尸体都没给我们留下。”
“诸神太可怕了，这是什么世界啊！”
“裘德告诫我们最好行事低调一点，平时尽量别使用杂技，别引起任何没必要的注意——说起行事低调，我应该向你学习。你总是躲在黑暗中，我好久没真正看到你了。”
“咳咳……我只是害羞罢了。那你来穗城干什么？你们不是在北方巡演吗？”
“夏尔洛有个儿子，叫凉平，刚刚高中毕业，住在这边。我来邀请他加入摩登马戏团，可是那个混蛋根本就不感兴趣啊！那股倔劲真是让人头疼，我还得好好想想如何说服他。”
“夏尔洛的儿子只是个普通人吧？就算他愿意，作为普通人的他不会任何杂技，凭什么通过入团试炼？”
“这点不用操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他刚高中毕业的话，那也才十九岁，来日方长，人会慢慢成长的啊，真好……”
“真好？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能慢慢成长、改变、老去，这真好。不像我，在十岁时变成吸血鬼之后，整个人生就被迫停止了。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和当时十岁时一模一样，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归讨厌，至少你还活着啊。夏尔洛就……”米迦勒漫不经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自己那长得骇人的指甲。
“我还记得他老是喜欢睡在一个木桶里……”
“漂亮吗？”米迦勒指着远处璀璨的灯火，眯起琥珀色的眼睛。“这就是所谓的城市之光啊……真好看。”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明显讽刺的语气。
“……他也喜欢喝黑啤酒。”
“这是他的完美落幕。在这样一个，摩登时代里。”语气从讽刺变成了微妙的无奈。
“那些大独裁者……”
“敬摩登马戏团最伟大的团员——愚人！”米迦勒打开一罐黑啤酒，悲壮地举过了头顶。
德古耶尔稚嫩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斟满了鲜红色液体的红酒杯。他举起酒杯，重复着米迦勒的话：
“敬摩登马戏团最伟大的团员——愚人！”
昨晚下过几场雷阵雨，天气总算不会那么燥热了。
但对凉平来说，今天和昨天、前天、甚至是大前天都没有区别。
都只是让人忍不住想骂脏话的一天。
今天的兼职依旧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在便利店做收银员，下午送快递，晚上送外卖。
可就算再忙再累，脑子里也还是会响起米迦勒的那句话：
“如果你加入摩登马戏团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老爸的下落哦。”
生活已经烂成这样，加入马屁团的话，又会坏到哪去呢？
想到这，正骑着电动车送快递的凉平刹车，停在路边一间中学的校门旁，脱下头盔，抱紧双臂，享受这片刻的放空。
放学铃响起，校门缓缓拉开，一大群嘈杂的中学生顿时倾泻而出。
没来得及离开的凉平顿时被中学生们包围，呆呆地看着他们张扬到让人觉得欠揍的模样。
午后残旧的阳光穿过树梢，一丝风也没有。
这一刻，凉平居然感受到恍如隔世的空虚。
高考落榜，父亲失踪，所以提前踏入社会——明明是如此顺理成章的事，在当下却变得难以忍受。
凉平擦擦额头流下的汗水，戴上头盔，小声责备自己：“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别这么矫情！别这么软弱！”
与此同时，另一把声音在内心深处的角落中嘀咕着：
“可是，我还不想那么快长大啊。”
盛夏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慢。
时钟上的指针已走过了七点，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像捂着灰尘的旧灯泡。
地处穗城市区西北边的鹭蝴广场，被烈日晒了一天的地面烫得可以煎鸡蛋。随着夜幕降临，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有打牌的、有玩滑板的、也有跳广场舞的。
广场中央的高杆灯洒下昏黄的光线，大妈们踩着影子翩跹而舞。
魔法六学宫的老头子坐在花坛边，慵懒地扇着手中的蒲扇，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大妈们晃动的屁股看。
803出现在广场的边缘，缓缓走上台阶，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老头子的身边。
“老师，抱歉让您久等了。”803微微弯腰鞠躬。
“没关系，没关系。”老头子的眼睛依旧没从大妈们的屁股上移开。
“老师您是什么时候来穗城的？”
“前几天就到了，这边有个魔法书教材研讨会邀请我过来发言。本来开完会就准备会北方了，可是被南方的热情感染到了，就走不开了。”老头子挥挥手，示意803看看这群舞态生风的大妈。
“今晚找我过来，老师有何吩咐？”
“哦！对对，我有一事相告……”
老头子这回总算把目光移开了，转过脸望向803。
忽然803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今晚开始，你不再是六学宫魔法猎手的一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