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就听见萌音中气十足的喊叫声，某个不明飞行物划过优美的抛物线，在砸到楚执脸以前被织音迅速接住了。
一只被严重揉皱的蛋糕盒。
“你想毒死我么死宅！！！”萌音恶龙咆哮，使劲捶打凤凰院结弦的胸口。
“你总跟我抱怨蛋糕不够甜，现在我亲手做了蛋糕，特意按照你的喜好调整了配方比例，你又发脾气……唉，还真是难伺候的公主大人。”
凤凰院结弦站在走廊口任由她捶，露出一点混杂了无奈与揶揄的表情，顺便指了指站在门口发呆的楚执。
“你看房东都回来了，你这样子不是让人笑话么。”
萌音跳起来又抓又挠：“不管不管不管！今天这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凤凰院结弦笑着让她停手，瞥了一眼正在换鞋的楚执，忽然灵机一动：“这样吧，让房东大人为我们决断如何？这可是我怀了满满心意做的蛋糕，被你说成这样，我好伤心。”
“好，如果房东也觉得难吃，你就给我把蛋糕吃完，一口也不许剩，底座也给我舔干净！我看着你吃！”
“很有趣的条件，我接受。不过反过来……”凤凰院结弦轻拍对方的小脑袋，“如果房东觉得味道不错，那你今晚只穿内衣搂着我睡，而且叫我的时候必须加上‘我最亲爱的乐师大人’这一句敬语，怎么样？”
萌音小脸微红，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咬咬牙：“唔……成、成交！”
喂喂，怎么看都是不对等的条件嘛，就这样答应了？
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楚执，后者忽感一阵恶寒，就是数学老师找人回答一道极其困难的问题时忽然与你眼神交汇并神秘微笑的那种恶寒……
“等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举手示意对方先等等。
完全没有任何解释，也毫不在意他个人的意向，萌音拽起楚执的衣领把他拖到桌边，按进座位里坐好。被切了一小块的奶油蛋糕放在桌上，焦黄色的戚风蛋糕底蓬松适宜，配上松软的奶油，在LED灯照射下还有点小小的精致。
“吃！”萌音把叉子拍在桌上，悍然下令。
看现在的架势，他似乎误入了小两口吵架的中心……像一艘闯入超级风暴的小木舟，本来好好地钓着鱼唱着歌，忽然之间就要被漩涡搅碎成海底的藻屑……
左手边是凤凰院结弦，他坐在桌子左边，居然连从不释手的PDA都不看了，脸上浮现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右手边则是萌音，表情可以用狰狞来概括，彻底释放了小恶魔的天性，拿叉子戳他的腰。
“喂，要是你说好吃，萌音就用贯穿炮把你炸成灰！”她亲切地提醒。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楚执欲哭无泪，后悔当初没在学校里多留二十分钟。
他战战兢兢举起叉子，决定当个察言观色的好男儿，明哲保身激流勇退，就算面前的蛋糕是英国女王御用大厨亲自手制，他也绝不会说半个“好”字！绝、对、不、会！
“慢点吃，不急。这是我亲手制作的，因此对口味很自信哦。当然房东大人觉得不对口味的话，我也虚心接受。”凤凰院结弦笑得很纯真很无邪，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在房东大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他脸上表情不变，右手却探进萌音看不到的死角。楚执的余光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看他慢悠悠地伸进右侧裤兜，装作不经意地亮出半截黑色丝带。昨夜神秘少女留下的黑色丝带。
神圣的翔，真他妈的神圣的翔。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威胁了，这他妈的是死亡威胁。
昨夜被吓了个半死，想也不想就它塞进了床底的鞋盒，这家伙是怎么找到的？难道这货有刺探同居者隐私的习惯么？像1984的老大哥一样时刻监视着我么？口味太重了吧！搂着自家漂亮歌姬睡觉不好么？
楚执一边疯狂吐槽，一边颤颤巍巍地叉起一小块蛋糕，以极缓慢的动作把它举起，一点一点送进嘴里。
一面是扬言要用高科技武器将自己炮决的暴躁萝莉，一面是掌握了自己把柄，同时很有可能知晓内情的黑客少年，两面都是一样的不好得罪。蛋糕原本的味道已不在考量范围之内了，咬下这口蛋糕之后，他就必须给出回答。
叉子在嘴边略一停顿，楚执狠下心。
妈的，历史上的先贤哪个不是为真理而死的？我选择真理！
他怀着向死而生的意志咬下蛋糕。超量的甜味在舌尖绽开，咬肌都有点为之痉挛，他死命含住叉子，才没将刚吃进嘴里的蛋糕吐出来。
咕咚。他把蛋糕咽了下去。
客厅陷入了微妙的静寂。凤凰院结弦与萌音在等待他的回答。
“该怎么说呢……虽然糖霜加得是多了点，不过……”楚执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放下叉子，“还是蛮好吃的。”
“你骗人！”
萌音大喊，听嗓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与之相对的，凤凰院结弦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多谢房东大人的肯定，亲爱的萌音，你可要愿赌服输哦。”
萌音大声念叨着“骗人骗人骗人”，抓起叉子狠狠刺进蛋糕，推开椅子跑进了房间。楚执望着那块惨遭摧折的蛋糕，整根叉子都没入了蛋糕内部，塑料底盘都被叉出了一丝裂纹，感觉自己的生命很可能会受到威胁……顺便还有一点欺负了小女孩的负罪感。
凤凰院结弦拍了拍楚执的肩膀，与他来了个十分热情的拥抱：“感谢你的赞美，房东大人。”他俯在楚执耳边，压低声音，“关于丝巾的事情，我会找个机会跟你细说，不过现在不太方便。”
他松开双手微笑：“我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织音大人大概要等急了。不过等会儿你大概也没心思听我叨唠了，祝你好运。”
“哈？”楚执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难道说待会儿萌音要来找他复仇？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织音走过去开门。兰斯洛特站在楼道，笑容依旧温和，像是酒店里提醒房客起床的侍者。
“楚执大人，今天的课程还没有完结呢。”
啊？大晚上的还有什么课？培训机构都关门歇业了吧？
兰斯洛特笑了，不过这一次的笑容里毫无温情的成分。
“实战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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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执战战兢兢地下楼，怀着对惨烈未来的惊惧走出大楼门厅……满腔惊惧都化作了不现实感。
一辆破到不行的面包车停在门口，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摇下了的车窗里，驾驶员亲切地朝他招手，不是蒋少又是谁。
“为什么你也要跟来？”楚执捂脸，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脸总是那么的富有喜感。
蒋少满脸黑线：“废话，我赞助个电竞选手我还能在赛场看他比赛，我赞助一群拯救人类的战士，我怎么就不能跟着去了？上车！”
因上了年头而显得老旧的车身，挡泥板也溅满干涸的泥污，颇具废土朋克的美感。楚执拉开车门钻进车厢，车内的摆设倒很正常，似乎经过替换，这让他放心不少。他顺手拉了身后织音一把，以免她撞到头。
“不要嫌寒酸，低调准没错。说起来我能把车开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不要抱怨。”蒋少今天一身冲锋衣，身上套满浅色运动护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郊外踏青的驴友。
“你丫不是土豪么？你不能开一辆正常点的车出来？”楚执在座位上往后一靠，后背撞上座椅靠背的声响清脆可闻。这靠背硬得仿佛是铁块套了层蒙皮。
“妈的小爷要是能开大气点的车，还把这台破车开出来干什么？像我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还要忙里偷闲过来提供接送支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日理万机？你是统一六国的秦始皇么？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
“滚滚滚，知道下个月S市有什么大事吗？”
“不知道！我只是平民！”
蒋少拍着方向盘，一脸痛惋：“现在的学生啊，都不看权威信道的报道了吗？听到‘未来科技人工岛’，你能想到什么？”
“秋、秋游？”楚执迟疑地回答。
不对啊，蒋少这货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未来科技人工岛秋游的？难道他跟班主任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交易？
蒋少怒砸方向盘：“秋你个大头鬼，敢不敢有点追求？是伊卡洛斯峰会口牙！”
楚执如梦初醒，他在最近的新闻里看到过有关此次峰会的讯息。
确切地说，最近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伊卡洛斯峰会，他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据称此次峰会是世界范围内首屈一指的科技盛典，全球范围内的跨国科技集团都会参与，联合国也会派出代表团坐镇旁听，还有小道消息称S市近郊进驻了一支师团的兵力用于维稳，还派了两艘驱逐舰负责维护近海安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的某著名悲剧人物。他与他的父亲用羽毛和蜡编织了可以飞行的翅膀，就此向着故乡腾飞。但学会飞行的伊卡洛斯太过骄傲，他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高，逐渐临近天上的炽阳。阳光熔化了他翅膀的封蜡，他的羽翼燃烧起来，就此坠向万顷汪洋，沉没在黑暗孤独的深海之下。
此后人们便将伊卡洛斯视为追求理想的赴死者，他接近光芒却又坠落的举动被视为具有悲剧色彩的英勇行径，也让后世者明白不顾自身极限的腾飞会招致灭亡的道理。
蒋少手指点着方向盘，目光望向S市的夜空。漆黑无星的天幕却充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那些光源大都来自大厦的巨幅墙面投影。参照不断变化的颜色以及广播音响重音，不用注目即可判断广告的内容，就算是瞎子也能百分之百吸收到厂商想要传达的一切。
“科技是把双刃剑，你攀得越高，距离地面也就越远。当你有朝一日跌落的时候，摔得也就越惨。”蒋少说。
楚执明白蒋少突然深沉起来的原因。近年来科技与伦理的碰撞屡见不鲜，网络恐怖主义亦有抬头的趋势，将这次峰会特意冠以希腊神话人物的名讳，其实也隐含了对人类未来的考量。
面包车侧门被拉开，诗情画意烟消云散。
楚执悚然扭头，看到皮衣皮裤的黎音抬起长腿轻松地跨进车厢，扫了自己一眼，冷淡下令：“坐后面去。”
对方戴着凌厉的墨镜，举手投足间都是睥睨的气场，那种独属于军人的威压即便是夏佳琳也不遑多让。楚执不敢不从，乖乖钻到后排，织音也跟着坐到他身边。
“诸位都准备好了么？我们该出发了。”兰斯洛特钻进车厢，反手关上车门。
蒋少松开手刹发动面包车，他是个好司机，面包车在他手里十分平稳，他们驶离了光幻陆离的市区，朝远郊的夜空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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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驶离了公路，拐入一条偏僻的小道。不久前下过大雨，泥路崎岖难行，落后的减震器无法抵消悬架系统的震动，楚执不得不抓住车厢壁的扶手维持平衡。
来自未来的三位却没受到任何影响，黎音放倒了第一排的座椅靠背，姑且创造出一块平整的桌面，随后抽出一块布匹铺展开来。它在收拢时足以被放置于口袋中，但展开却有一张报纸那么大，从半空舒缓地落下。
楚执几乎惊叫出声，这东西就是之前的终音少女留下的丝带，根本就是一样的材质。
“这就是逆空纱，虽然有逆空能的成分，但浓度很低，不会伤害人体。”看出楚执的顾虑，兰斯洛特温和地解释。
兰斯洛特取出PDA对准布匹，某个楚执未曾见过的程式启动，幽蓝光束在布匹上扫射而过，逐渐打印出一副泛着荧光的地图。
“如诸位所见，这里是Styx能浓度最高的地方，也是ε小队信号消失的位置。”兰斯洛特指向地图靠左某处，一个标识着希腊字母的光点。
光点附近分布着小楼的立体模型，并不精细的建模只能看出大致的建筑物分布，但也可以由此判断，地图上的目标地是位于S市城郊的某座废弃村落。
全球各大国家都致力于高新科技的研究，其中最有前景的方向是义体改造与脑机接口技术。S市自然也不能免俗，近年来大搞科技转型，其中就包括了将城郊的一部分旧城区拆掉，改成专攻高新技术的高科技工业特区，以供给全市的科研之星，坐落于沿海的未来科技人工岛。
“这次作战有三个目的。一是解决在这块区域盘踞的影侍，二是找到ε小队的遗体，或许能找到一些还能用的补给。”黎音刻意一顿，目光移到楚执身上，“第三则是继续白天的课程，让新人乐师见识一下以后将要面对的敌人。”
对方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令楚执感到被冒犯，却又无力反驳。他只是一介新人，赤手空拳什么也做不到。每个新入社的后辈总要被前辈奚落一番，这种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懂。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的专车到站了。”蒋少以报幕员的腔调说。
面包车停在一片还算平稳的空地上，周围是破落的灌木丛，放眼望去不见一个人影。
“可村落不在这儿啊？”楚执一愣。
“你知道二战的时候机械化部队的动静多大么？隔着几公里就能听到敌方重型坦克引擎的轰鸣，有经验的老兵把耳朵贴地上，就能判断敌方坦克师的动向。”蒋少把副驾驶座的网球包抛到后座，“把这个套上。”
网球包鼓鼓囊囊，楚执不知为何兴奋起来。
这就是那种装满了装备的隐蔽包裹对吧，这是行动开始的意思对吧？
詹姆士邦德每次执行任务前，总部都会给他提供一点帅气的武器之类的，再不济也有一些特种枪械。蒋少身为超级大土豪，在后援方面做得肯定不会太差。
楚执兴冲冲地拉开拉链，原以为会看到一把装设抑制器的微型冲锋枪或是塞满手榴弹的战术背心，结果只是一堆胡乱塞进去的……运动护具？
“专业运动护具，稍微厚重一点的，我请人做了改良。”
“什么改良？”楚执取出护腕在掌心掂了掂，除了特别重以外没有其他感觉。
“高密度纳米材料，具备基础的防切割能力，厨刀都切不开。”蒋少掏出一把美工刀，用它锋利的刀片切割，护腕上一点印记都没留下，“听说影侍主要靠刺击与切割袭击人类，穿上我这套护具，被打了只要双手抱头，一定有机会活下来的。”
“武器呢，难道要我空手上去？宇航员上天还要带一把手枪呢！”
蒋少从手套箱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抛给他，单手即可握持，重量也并不夸张，毫无枪械的金属感，有点像商场里卖给小朋友的玩具枪。但楚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把枪做工精致，绝不是玩具厂商可以比拟的，枪械表面使用了某种轻质金属，握把也参照人体工程学设计，契合掌心的纹路。
在枪的侧面还有一个可以扳动的机件，上边附着十分贴心的Safe字样，显然是防止走火的保险。
“天哪，难道你家是干走私军火的？”楚执摩挲手中的枪。
“滚，小爷一家根正苗红！这玩意儿是那个死宅之前给我的，我也有一把。”蒋少把手套箱里剩下的东西全部取出来，一把同样低调的手枪，以及几枚像是电池的弹药。他用力拨开手枪套筒，将这枚几乎占据全枪三分之一大小的子弹塞进枪膛，随后一甩枪身让套筒自动归位。
“一次只能射击一发？”楚执很惊恐。
“是啊，那家伙说这把武器威力很大，还叮嘱我小心使用呢。”
蒋少扔给楚执一个小包，里面装满了电池子弹。楚执学着他的样子装好弹药，灰色的枪身表面亮起了指示灯，类似于遥控器上显示电池是否够用的小红灯，代表子弹上膛。
用几分钟的时间穿戴好略显笨重的防护套装，同时戴上兰斯洛特给予的视觉辅助模块，楚执才从车厢里跳出来。织音在灌木丛边上朝他招手。黎音与兰斯洛特已经穿越灌木丛继续前进了，这里距离目的地仍然有点距离。楚执赶紧跟上。
即使裹成了粽子，夜间的寒风仍让他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就差跟蒋少抱在一起两人三足了。身旁织音倒是面色如常，明明身上只穿着制式校服，裙下的纤细双腿只套一双白色长袜，但她的身形动作丝毫未受影响，甚至比两个大男人还要灵巧。不过在看到她眼中深紫色的辉光之后，楚执便不再对此感到奇怪了。
每次织音激活了自身的力量，他总感觉她的性格似乎也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像是披上铠甲的少女骑士，举手投足间尽显冷酷风范。也许这就是战士的担当吧。
“影侍习惯藏匿于阴影里，夜间是它们的主场。不要直接碰触它们，它们的身体由逆空能组成，会灼伤皮肤。”
“懂的懂的，就和核辐射一样嘛，我读过很多极端情况下自救的书！”蒋少跟在织音身后不住点头，就像一条哈巴狗。
很快他们走出了灌木丛，攀上一座根系丛生的小坡，下方不远处即是夜色中的小村落，万籁俱寂中稍显渗人。村庄中一丝灯光也无，更不要提人影了。虽然人都撤走了，但拆迁队还有些手续要处理，暂时没开过来。
兰斯洛特蹲伏在树丛中，远远地观察，楚执知道他的视觉辅助模块比自己的要高级，能够像望远镜那样高倍放大。黎音不知所踪，或许是去更前面的地方了。
按照兰斯洛特课上教过自己的内容，楚执启动了视觉辅助模块的战术模式。淡蓝色光环以他为圆心辐射出去，但是因为楚执并没有相应的强化植入物，所以场景并没有出现多大变化，他只是能够看到黎音与兰斯洛特在小队战术频道里共享的标注。
经过夜视强化的视野可以勉强看清村落的轮廓，在强化也无法清晰观察的阴影里，他能感知到某些与黑暗色调混合却又不相融的存在，像是黑夜里翻滚的浓稠雾气。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令他脊柱发凉，他明白阴影中的存在十分危险。
许多处阴影被标出红色的警示轮廓，兰斯洛特正在预先标记那些影侍可能藏匿的地点，以便在战斗时获取更大的优势。与此同时村落另一边也亮起了警示轮廓，黎音在对面的第二个观察点标记，补充从这个角度观察不到的位置。两人配合默契，顿时让楚执感到自己的队友都十分靠谱。
就算是那样的怪物，只要平心静气地做好准备，也有机会将其消灭的，对吧？
“逆空能读数正常，它们似乎有所察觉，小心。”黎音说。
视线左下角有一个小型蓝色光槽，此刻它正以十分微弱的速率逐渐变为黄色。这是隐蔽监视器，蓝色代表没被发现，黄色是疑似被发现，红色是完全暴露。
“需要我跟你合流么？还是现在这样就好。”
“现在这样就好，一群杂鱼，不需要太紧张。”
兰斯洛特点点头，随后切换到私人频道。
“楚执大人，计划是这样的。”
兰斯洛特标识出了这座村落中靠左的几间房屋：“这一块由我与黎音大人负责，我们会把这里的影侍吸引出来，再集中剿灭。”而后又在村落最右边一座偏远的矮房上打了个标记，“这一块由你与织音大人负责，请一定跟好织音大人。等你们解决之后，就来帮助我们。”
楚执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握紧了唯一的小手枪。所幸这座村庄面积不大，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任务。
果然实战演练跟上战场是两回事儿，无论如何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仍旧克制不住身躯的颤抖。影侍的恐怖他至今心有余悸，这种印象绝不是靠几句话就能磨灭的。
“那就开始行动吧。”
黎音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落入几栋三层小楼前的空地。
几乎是同时，黑暗中响起了诡异的声响，人形的阴影从废弃建筑的每一个洞口涌出，周身始终不断地辐射着不规则的形变。它们悄无声息地围绕黎音，不存在五官的头部却齐齐望向这个闯入静寂之地的人类，若有所思。
它们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灵，正好奇地打量闯入此地的新参者，似人非人的动作令人不寒而栗……
织音示意楚执跟上，随后从土坡一跃而下，校服裙卷起花朵开放似的形状。轻盈落地的同时，她掌底亮起光刃的纹路，旋身跃入影侍群中。
楚执紧随其后，以一个还算合格的姿势落地，翻滚一圈卸力，马上抬枪瞄准。辅助模块自动捕捉到敌人的形象，将原本难辨的目标高亮显示，楚执调转枪口，对准正前方的某个轮廓扣动扳机。
超乎想象的强大后坐力震麻了他的虎口，一颗纯蓝的能量体照亮了夜色，上扬的弹道擦过影侍的脑袋，能量体击中了一座烂尾楼的屋顶，炸成碎片的瓦砾四散飞溅。
余势未消的后坐力从掌心一直传到肩胛，若不是楚执双手握枪，这把手枪绝对会脱手。枪膛里自动弹出炽红色的弹壳，冒着袅袅的热气滚落地面。
我靠，我就说未来人类哪有弱小的军火？
楚执手忙脚乱地掏弹药，影侍已化身刺型朝楚执扑来。他刚要飞身躲开，一颗能量体从斜上方命中了它，直接让它原地湮灭，冲击波扫得周围叶片飞舞，楚执也被扫翻在地。
“First Blood！论枪法，还得看小爷的！”蒋少从坡上跳到楚执身边，一把将他拉起来。
“你丫是不是当过雇佣兵去过非洲战场啊？”楚执忍不住吐槽。
“我跟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射击俱乐部有联系，他们在墨尔本的射击场我去过好几次。”蒋少笑得很淳朴。
我恨资本主义。
一抹亮银色划过影侍的脖颈，泼墨般的黑血从中喷溅。楚执下意识地望向村落大道，织音正与数只影侍缠斗，雪色双马尾如夜空中的流星般跳动。
寻常校服无碍她的灵巧，影侍体表凸出的尖刺毫无规律，但织音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再反手将其砍成两半，裙边飞扬的弧度优美到令人失神的地步。
怎么说呢……看一个穿同校制服的女生在那边大开杀戒，还挺有超现实感的。
“楚执大人，不要发呆，有几个影侍朝你们去了！”兰斯洛特的声音响在脑中。
那边蒋少娴熟地换上弹药，将枪口对准从阴影中悄然靠近的影侍，一枪把冲上来的影侍打得魂飞魄散，学西部牛仔的派头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枪口烟。
与此同时楚执换上新的弹药，摆出瞄准的姿势，对准辅助模块中高红标识的影侍扣动扳机，而后又打偏了……后者以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方式侧移，闪过楚执的射击。
“记住影侍的特点，它们的移动不需要准备动作，所以你射击也一定要快！”兰斯洛特提醒。
影侍上身不动，手臂化作伸长的尖矛刺向楚执，但被他矮身闪过。头顶掠过一阵不自然的寒风，他没时间后怕，举起装填完成的手枪，屏气凝神，而后射击。能量体卷起了地上的建材碎片与枯叶，正中对方胸口，影侍随着暴涨的幽蓝光焰消失，滚烫的弹壳自动抛出枪膛。
沉浸在第一次消灭敌人的狂喜之中，楚执为手枪再次装填。这种仅有一发的枪械结构简单，即使是没摸过枪的人也能得心应手地换弹，射击时又几乎没有声音，不得不说凤凰院结弦确实挑了把威力足够却又适宜新手的武器。
战术界面中又跳出了许多个警示标志，标志旁边写着半透明的接近距离，当楚执注意到时则高亮显示，这就是视觉追踪技术。当适应了覆盖在视线中的UI，战斗就变成了一件得心应手的事情。织音在前面开路，而他们俩只需要将漏网之鱼尽数剿灭即可。
战斗的间隙中楚执微微喘气，朝黎音的方向张望。那边的战斗比自己经历的要难上一个数量级，空地已被层叠的阴影占据，她被包围在影侍中间，保守估计数量也有三十几只，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影侍接二连三的尖利嚎叫。
兰斯洛特留在高地，单膝跪地架着十字弩，那把十字弩比楚执印象中要更大一些，弩弦放着幽蓝色的微芒。每射出一发，弩弦都会轻微震颤，而后自动归位，莹蓝色的弩矢在滑槽中迅速成形。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科技，射速堪比半自动步枪，高台上不断射下莹蓝色的流光，每一道流光都会将一只影侍钉入地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数量根本无济于事，影侍成片成片地被消灭。
与专业团队相比，楚执有点自惭形秽。
“织音把怪都砍完了，我们快过去！”蒋少拉了他一把。
通往右侧矮房的路线畅通无阻，织音正在房檐下边等候，手腕下的光刃垂在校服裙边，微微点亮了白袜与裙边之间的肌肤。
楚执赶紧抱着脑袋跑过去，村庄右半边的影侍数量相对较少，很快就清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间独栋的矮房内部还没查看。
“帮我看住门口，有影侍逃出来的话就杀掉。”织音说。
两个凡人捣葱般点头，目送织音走进昏暗的房屋内部。织音并不是需要他们才能战斗，是他们需要靠近织音，这样才能方便她保护他们。给两把枪更多出于自卫的目的，而不是与他们并肩作战。
楚执惆怅地抚着手中微微发烫的枪身，蒋少倒是毫无包袱，甚至还有点兴奋：“楚同学，你看到我刚才干掉多少怪物了吗？真人CS都不带这么爽的！”
“这你都笑得出来，你一定是混乱邪恶属性的……”楚执有气无力。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矮屋骤然炸裂，冲击力将楚执与蒋少两个凡人一同推开三四米的距离，重重摔倒在地。
破落的茅草屋顶在半空四散，纷纷扬扬的木料碎块倾盆而下，楚执赶忙举起手臂护住脑袋，碎块砸在身上像是被人用钢管敲打，若不是蒋少提供的改良护具，他的手臂肯定已经骨折了。
因震波昏沉的头脑稍许清醒，他忽然想起了自家的歌姬大人，爆炸发生时她身处爆炸中心！
“织音！”他爬起来大喊。
破落的矮屋仅剩下石墙之类的基本框架，某个苗条的身影站在倾塌的屋子中央，单手掐住织音的脖子，将她举到半空。黑影的手臂比楚执与蒋少都细，按理说应该手无缚鸡之力，但织音却在她手里使劲挣扎，像是快要窒息的婴孩。
对方被浓重的黑色雾气包裹，那些雾气就犹如影侍的形体，但比影侍强上数倍，剧烈得像是翻卷的火苗。在这些火苗之下，隐约可见残破的作战服与无生机的苍白皮肤，生前她也曾是个漂亮的女生。
歪头打量手中挣扎的少女一眼，黑影发出了凄厉的嚎哭声，随手将织音甩向楚执的方向。楚执跳起来抱住织音，两个人一起滚落在地。此刻他总算是领略到什么叫大锤撞胸口了，即使织音身形娇小，在加速度的加持下他照样被砸得半天爬不起来。
“是ε小队的歌姬！她被转化了！”这是楚执第一次听到兰斯洛特惊慌的语调。
“我很快去支援，你先掩护织音。”黎音的声音依旧冷静。
没有道谢，织音迅速从楚执身上爬起，熄灭的光刃重又亮起。羽翼般的光辉在她后背点亮，她缓缓放低重心，双刃垂在身侧，刃上缠绕的逆空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楚执呆立原地，隐隐感到不妙，织音似乎在进行放大招前的蓄势……
辅助模块里响起兰斯洛特的厉喝：“楚执，快离开那里！”
来不及追问他们面对的是究竟什么敌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楚执马上连滚带爬地跑开。
织音的动作微妙地一顿，背后的羽翼绽放出灼伤视线的华彩，超量的反冲力骤然释放，将她身后的一切卷起搅碎。气浪将周围的空气切出肉眼可见的扭曲，她如猎鹰般短暂滞空，身后拖拽出绮丽的幽蓝光带，双刃合并成一把长至三尺的太刀。黑暗中幽蓝荧光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太刀与黑影相撞，矮屋还建在的部分随响声轰然倒塌。
楚执呆坐原地，半天合不拢嘴。
这速度……根本已经突破音障了吧，这一击石破天惊啊！
烟尘渐渐散去，两道人形轮廓缓缓浮现，皆呈站姿，相对而立。
那个黑影居然还矗立原地，矗立在已成平地的屋舍中。
太刀在黑影的腹腔穿出一个不规则的巨大伤口，纤细的腰肢仅剩下肉眼可见的丝状粘连。一些焦黑黏腻的东西从伤口噼里啪啦掉落，又很快被浓稠的黑雾所填满。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毫无生气的俏丽脸庞忽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反手抓住织音的手腕，而后轻轻一扭，织音的手掌即刻歪向了某个很奇怪的角度。攻守即刻交替，织音因剧痛而跪地，太刀化作幽蓝樱瓣消散。黑影轻柔、甚至可以说是满怀爱意地俯身，环抱住织音的上身与双手，用那双燃烧着不熄的Styx能的双手捧起织音的脸颊，而后低头吻了下去。
她冰凉的唇瓣并没有触及织音的脸颊，因为织音再度启动了浮掠引擎，顶着对方飞出数十米的距离，越过看愣了的楚执与蒋少撞在混凝土的台阶上，坚硬的石料寸寸碎裂。
战斗仍在持续，失去双手的织音无法召唤光刃，转瞬又被对方压倒在地。曾经的同伴如今已被逆空能侵蚀，喉咙里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右臂化作漆黑的尖矛，将织音的左臂钉入地面，大概是想彻底废掉织音的反抗能力。
数道流光划过黑影身侧，三支弩矢精准地命中她的左侧脖颈、左臂与左肋。黑影终于有了吃痛的感觉，反手投去一支漆黑的标枪。兰斯洛特从山坡滚落，标枪像裁纸一样截断了他身后的古木，粗重的树干被自己的重量压垮，缓慢地向前倾倒，砸塌了一座小楼的房顶。
战斗已经超出楚执与蒋少控制的范围了，辅助模块将对方的身形以刺眼的血红标识，屏幕上闪烁着醒目的“Retreat”标识。这不是普通军队可以对抗的存在，系统的默认设置在分析出敌方身份后一直在警告楚执撤退，他留在这里只能招致无谓的牺牲。
但他恍若不觉，视线飞向被长矛钉在地上的织音。
即使被扭断了手腕，刺穿了肩胛骨，表情因疼痛而狰狞，被施加了如此多的苦痛，她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能量体在黑影背后炸裂，这一发能够将普通影侍炸成碎片，但被直接命中的黑影只是踉跄了一下，扭头回望。蒋少顶着野兽般的凶悍表情，在三秒内填上第二发子弹，再度扣响扳机。
能量体飞至半空，对方不甚在意地抬手，一根刺芒与能量体相撞，能量体被提前引爆，过近的爆焰将楚执与蒋少掀飞。
但她并不打算追击，她的目光重新落到织音身上，除了后者以外，她根本不在意无关人等的死活。
“砰”，清脆的铳响划破天际。
一颗变形的银色弹头旋转着从黑影太阳穴穿出，脑壳碎片与粉白相间的浆液飞溅。对方被这一发弹头带得失去了平衡，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被打掉半边的脸颊迅速被黑雾覆盖。
“砰”。同样的一发点射，精准地落在黑影的心脏上，内脏碎片混着血渣向后喷溅。黑影面无表情地脱力跪倒，低头凝视自己左胸的伤口，被贯穿的弹孔正迅速被黑雾填满。
不远处已清理完毕的空地，跪姿射击的黎音再度拉下枪栓，一颗刻有螺纹的弹壳弹出抛壳窗。
她手中稳稳握着一把银色的栓动式步枪，枪身流淌着白银的辉光，此刻正架在一块半人高的鸢型盾之上，一只淡紫色的眸子冷静地与觇孔另一端的对手相对。
第三枚子弹穿过黑影伤痕累累的躯体，打断了她的第一节颈椎，同时将对方的脑袋从脖子上撕了下来。确切地说，对方脑袋的残余部分。黑影终于停止挣扎，身躯缓缓向后栽倒，摔落地面的同时，胸腔里仅剩的血液从每一处创口喷溅而出。
环绕她周身的黑雾散去，留下一具千疮百孔的无头女性尸体，皮肤苍白，裸露的内脏却漆黑如炭。
兰斯洛特射杀了最后几只影侍，拆迁区重归静谧。
楚执爬起来朝织音狂奔，想要把插在她身上的尖矛拔掉，但黎音比他更快，用力把他推开，单手握住刺入织音肩胛的碎片。她的手掌响起嘶嘶灼烧的声音，高纯度逆空能烧灼她的手指，但她恍若不觉地拔出了碎片，将织音拖到一堵断墙边靠好。
随后她蹲下身，视线扫过织音断了的手腕，眉峰微扬。
“会很疼，忍着点。”她双手握住织音的手腕，骤然发力。
“喀”。
骨骼皲裂的脆响，黎音用蛮力将手腕扳回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织音脸颊抽搐了一下，骨断筋连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但在短短数秒后，不可思议的再生进程启动，断裂的肌腱重新连接，崩碎的骨骼融化于血，同时重新生长。仅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织音动了动指尖，随后重又能活动那只手掌。
黎音如法炮制，粗暴地治疗了织音的右手。等到伤口重生完全，织音在黎音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起身，眼瞳颜色略微黯淡。
楚执也曾出于猎奇目的下载过一些暴力血腥的VR内容，比如战场实景图像或是屠宰场实景之类的，自认为对血腥恐怖场面有一定抵抗力。但在眼前冲击认知的血腥场景中，他的胃酸难以抑制地上涌，最后跑到一边的荒地里吐了个痛快。
那个黑影之前明明是少女吧？被太刀刺穿时掉落下来的是肠子与内脏吧？她对待织音的手段完全没有常人的伦理可言吧？连果冻般的大脑也裸露出来了可还是没能杀死？
“慢慢来，楚执大人，你会缓过来的。”兰斯洛特的声音略显疲惫。
楚执胡乱抹去嘴角污秽，头脑昏沉地直起身，觉得自己实在是逊毙了。兰斯洛特走上来，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抱歉，塞壬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危机已经解除了，你做得很好。休息一下吧。”
“还没有。”黎音冷淡地驳回了兰斯洛特的论断，“只有终音能够转化歌姬，而据我们原本的情报所知，欧米伽不应该拥有这等力量，至少现在的她还没有。这座小村里影侍的数量不太寻常，我们早该察觉到。”
“你的意思是，狂想曲计划的情报并不完全准确。”织音说。
她撑着地面缓缓起身，看上去极度疲惫，校服也已破烂不堪，左肩以下的袖子消失了，露出光滑无暇的肌肤，衣服的每一道裂纹下伤口都已消失不见。
这奇迹般的恢复能力所带来的惊诧，早已压过心中任何的绮念。楚执坐倒在地，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强烈地体会到身为普通人的无力感。
下定决心要去守护的对象，却比保护她的人还要强大，这也太滑稽了点吧？骑士穿着公主裙在城堡阳台上瑟瑟发抖，公主却一身甲胄无所畏惧地面对千军万马，这是哪门子搞笑反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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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欧米伽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亲自将ε小队的歌姬转化成了塞壬。缺乏信标支持的广域扫描没办法发现这种细节，不过你们都没事，所以我想也不用太过在意了。”凤凰院结弦随意的嗓音从脑中传来。
黎音小队在某座小楼的楼顶设置了信号放大器，同时用永恒之蝶通知了凤凰院结弦。此刻他们正在调查附近的每一座房屋，试图找出更多关于异弦的蛛丝马迹。织音又出现了逆空能偏低的反应，靠着矮墙闭目休憩。
楚执与蒋少从屋里找到一把铲子，在屋子后院挖了个长方形的坑。
蒋少抱着歌姬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跳进坑里，既不在乎她身上的恶臭，也不在乎黑色液体染污自己的衣物，温柔地把她放入土中，尽可能地让她呈安稳的躺姿，然后再爬上坑。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下辈子投个安稳的世道，能活到老死的那种，一生平安喜乐。”他拄着铲子念叨着无厘头的悼词，随后才开始填土。
“都变成那样了，说什么也听不见吧。”楚执苦笑。
“管他耶稣基督还是阿弥陀佛，心诚则灵，你不懂。”蒋少望着半填上的土坑迟疑片刻，摘下手腕上银光灿灿的帝舵表抛进土里，“到那边没盘缠不行，拿去贿赂一下阎王爷。身上就这个贵重一点，也没法烧，多担待。”
远离城市的夜空亮着几颗黯淡的星星，清脆的掘土声格外清晰。两个人借着月光你一铲我一铲，很快就填平了土坑。
“妈的，累死爷爷了。我真是做梦也没想过会给别人挖坟。”蒋少扔掉铲子，伸手抹去额角汗珠，“妈的要不是勾搭上你这家伙，拆了老子的店，老子现在应该泡在浴缸里喝咖啡呢，怎么会来这么个破地儿？”
楚执气得发笑，用力把铲子扎进土里气得发笑：“怪我？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涎着脸非要凑热闹，现在知道事情大了，不想玩了。行啊，你又不是乐师，你可以退出，又没人拦你！”
“小爷抱怨几句不行啊？小爷要是甩手不干了，你们一个个都光荣就义，我上哪儿找人给你们挖坟去？我还要给织音酱庆祝成人礼呢我。”
楚执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生日已经很近了，不到一周后他也会迎来自己的成人礼。
但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反正前几年的生日也都是一个人过，独自一人的生日没有任何价值。
“织音酱~我好伤心哇~”
蒋少一脸受伤地跑向织音，跑动过程中双臂完全没有使劲，垂在身侧胡乱摇摆，状态很有些癫狂，显然累得不轻。他跑到织音身边一屁股坐下，开始关心织音的伤势。
今晚店长可能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有点飘忽了。
楚执慢慢走到墙边坐下，呼出胸口淤塞的浊气，抬头细数夜空的星星。
数分钟后，黎音与兰斯洛特结伴归来。他们脸上写着疲惫，但却没有像楚执那样随地坐下。
“这附近没有更多影侍，相应的痕迹也清理掉了，施工者只会认为是建筑老旧导致的垮塌。”兰斯洛特说，“除了这个，我们没有在尸体上找到永恒之蝶，可能被欧米伽带走了。”
“不用在意，至少我们少了一个需要担心的地方，这就够了。”凤凰院结弦开口了，他一直保持连线，只是刚才没有说话，“现在快点回来，我们需要商定接下来的紧急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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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楚执家里，凤凰院结弦已在沙发上恭候，连萌音也少有地严肃。
立体投影在桌面顺时针旋转，上面标识出尚未察看的十一个位置。十六支歌姬小队，除去已经确认死亡的与他们自己，这是仍未探明的数量。这些位置大都分布在S市周边，主要集中在无人的城郊。
狂想曲计划的初衷即是隐蔽，他们本不该出现于这个时空，如果引起了遗落纪元的注意，未来很可能出现严重的偏离。因此计划制定之初参照了曾经的S市地图，圈定出安全系数最高的十六个跳跃位置，确保不因过近而导致影响跳跃精准度的同时，最小化对遗落纪元的影响。
“转化歌姬对终音来说耗时耗力，这位歌姬可能是唯一一个被转化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有更多塞壬的可能，那样我们面对的就是若干终音与原初终音的组合，胜算大概在个位数以下。”
凤凰院结弦表情肃穆，将这十一个点位全部标红。
“所以不用我说各位也都能明白，以防万一我们得把每个预定位置都察看一遍，越快越好，以免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态。”
黎音点头：“如果我们分头行动，三天之内就能全部搞定。”
“等一下，黎音的意思是要单独小队去侦查？”蒋少当即提出反对意见，“不是我怀疑我们的实力，但刚才我们去了两支小队，才一个塞壬就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一支小队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没有预料到塞壬的存在，而ε小队歌姬的律令是大幅强化身体力量，所以织音大人才会大意受伤。这一次我们有所预警，绝对不会再轻敌。”
他们继续争论，坐在角落的楚执抱紧脑袋，只觉得其他人吵闹。织音在他身边睡着了，精致的五官透露着疲惫。
这些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他的指责，尽管知道他们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他却仍然忍不住内疚。先是怪大叔，然后是织音……他们都是绝对优秀的战士，但在保护他的过程中都受到了伤害。而他根本不值得他们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极度不合格的保卫对象，身上带着接近就会带来不幸的诅咒，总有人会因自己而受伤。
“你们聊，我先睡了。”
抛下这句非常不负责任的话，楚执起身离开客厅，回到房间关上门，房间再度成了他一个人的孤岛。
他没有脱掉外衣，也没有挂上窗帘，就这样扑倒在床，放空纷乱的思绪，任由疲惫裹挟着他坠入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