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由寒冰构成的无数投掷物在飞驰。

那是千万的冰之长枪。

挂有一轮明月的夜空,本应早已被月光洒满,但是落在地上的,却没有一束是真正的月光,而是反射后所落到地上的虚假的月光。

为何如此呢?

那是因为,在空气当中,布满了无数或大或小、可视或无形的冰之残片。而在这些残片当中,有着千万冰枪,青白色的月光在枪头上反射的微微的弧光使得光线的照射并非源于一点,而是在广阔的空间中,上下左右四下飞舞折射,甚至被多次反射回原来的地方。森林中的这一片区域,不断被强烈的光芒所照亮。

数十米范围的充满寒气和坚冰的空域。空域中间没有主人以外的活物,大树被连根拔起然后削成木屑,草地被斩成数段然后席卷一空,地面上的土地是裸露的棕色,而就算是棕色之上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看上去一触即破却实质上无懈可击的冰面。原本的尸体、血迹、营地、火焰早已荡然无存,不过我和她和他大概也都不在意。

在这冰面的中央轻笑着的,是长得像个天使,但直立着、左手绑着小盾、右手持着圣钺的借别人之身体而重新现世的女神——叶胧月,moon。

而我,身体的主人,此时正在她的眼中,以第三者的状态来观看这场战斗。

我能理解的,只有颜色、力量和速度。

几十米外,被无数冰刀雪刃撕烂半个身体的他重新直起身来,半个身体的损失如若无物,地面上流动的黑色粘稠液体沿着他的下半身流回他的缺口,补好了他的左臂和半张脸,后边的两个翅膀又长了回来。

黑色的高速移动。然后是另一股青色的速度,于遭到过横扫、遭到过炮击、遭到过冰封的森林地面,从左至右飞翔而去,正面迎击了黑色。

“……!竟然,不甘心!”我摇了摇头,居然用视线无法追上。一闪之后是金属之间的剧烈碰撞声,金铁交鸣,声甚悦耳,也让我理解了我和他们间的差距。

就算是使用同一个身体,就算是身体原本的主人,就算是接受过改造的原型生物兵器,也比不过至始至终都不是人类的怪物。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就能判断明显是moon占优了,一击过后,当我的视野追至右手旁边的时候,看见了和我的身体所剧烈激突的黑色影子已然退却。

原本以为是仅仅退了一步,却没想到是一步之后立刻被追踪的大量冰枪连射到远处,死死按在地上。

我听见了,她在用我的身体唱歌。

我听不懂她的歌声,好像是在用旧时代人类的语言在唱歌,但字里行间的悲伤依然能够撕开内心的裂痕,而上篇下句的语言中也不乏高亢的赞美,极端矛盾,却也极端协调,就像是‘叶钊杰’和‘叶胧月’的存在本身。

她就像是在刀剑做成的小径上翩翩起舞,脚步被割出血痕、乃至整个身体都被切成碎屑,就算头颅以下皆化为虚无,也要吟诵这些包含着诅咒和祝福的语句。

紧接着,我看见好不容易从冰枪的包围中挣脱的他,形状又一次改变了。

那是骑士……不对,手上拿着的巨大长枪已经超越了枪的范畴,而是圆锥形的塔吧!?

风,吹了过来。那是大质量物体高速移动产生的庞大气压,就算是无视物理定律、扭曲空间的战斗,有时一些基本的东西也还是不会改变。

接着,有什么东西和着moon的歌声、伴随着风一起过来了。

那是咆哮。

酷似我本身的手中拿着塔尖状长枪的骑士咆哮着。而且,并不是明确的表示任何情感的嚎叫声,连恼怒、悲伤和愤恨的情感也没有,只是——

何等的负面啊。

令人颤栗的声音,盖过了moon的歌声,盖过了冰枪如同密集的弹幕扎在他身上如同刺猬一样的闷响,盖过了高速移动产生的音爆。

被负面的声色掀起的风扭曲了。

大气在激烈冲突的风声中炸裂开,无数破碎的冰片产生强烈的暴风,周遭的树木又倒下两圈,随后和原本伫立在正中的树木一样,化作无法辨识的碎屑。

在我经过改造的肉眼原本所不可能看清的瞬间,战斗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

黑色的尖塔所包裹的寒冰之暴风,渐渐将黑色切得七零八落,而四散而出的黑色碎片,却并没有回到黑暗的中心。骑士的身躯在无尽的光芒中崩解融化,而女武神则微笑着,微笑着将手中的长柄钺捅入骑士的胸膛。

黑色的骑士哀嚎着,恸哭着,并不是为伤痛而悲伤,而是沉溺在空虚的情感之中;纯白的女武神则大笑着,口中的歌谣和诗篇始终不停,不知道这些同时包含着亵渎和礼赞的语句究竟是诅咒还是祝福或者两者皆有。

黑色的骑士动了,并不是身体位置的改变,而是直接从背部长出巨大的翅膀,模仿我的翅翼——尺寸却是我的好几倍,原本已经愈加疲乏破落的身体失去了那股暴力而混沌的强大,更像是体力快要耗尽、血液快要流干的受创野兽。

女武神则犹如蜻蜓点水般轻易地从骑士的胸口到头部切成两半并顺手拔出,微笑和歌唱一刻不停,蓝色的冰枪则始始终终伴随在她身旁,时而化成盾牌挡住骑士身上偷袭的触手,时而化为锋刃穿透骑士的肢体,时而还原成无色无味的雾气,让小半片区域笼罩在诡异的朦胧当中。

变异不成形的肢体和先进而残暴的武器碰撞,圣钺斧头的锋刃切断了他上肢变成的黑色长枪,纯粹暗的血液四溅。

双方的体位又再次改变,宛若在天际漂流滑行般移动着,相互交换着位置打击。

趋势上,他总是在向前进攻压了过去,然而借着圣钺的防御、后撤步和身体在小范围内相对更为超群的机动力,来决定攻击方向的反而是moon。

他们的动作宛如舞蹈一般相互交织,但是领舞的一方明显把伴舞的一方玩弄于股掌之间,黑色的骑士身躯更加庞大,却仿佛被白色的女武神所包围——moon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在我眼中仿佛能看见自身产生有质量的残像。

突然间,他咆哮起来,无视身上被扎入的大量冰锥,无视面前的女武神袭来的圣钺,同时张开背后所有的翅膀,可以说当做飞行器官的主翼和在对敌接近战中使用的姿势制御用的辅助侧翼这些器官全部展开。身体其他的部分大多回归本体,而在前部行成巨大的圆柱形,或者说是圆筒形,正对着moon。

看见了那个的moon,依然有条不紊。“啊,真是恐怖的学习能力,连瞬间的大加速和纯能量的咆哮都掌握了——可惜仍然比不上‘叶胧月’的一半呢。”她顺手又用无数根粗大的冰之长矛扎入他全身正在流血的伤口,然后向后跳拉开距离,背部四片翅翼展开减速,然后翅膀向下切入地面来固定身体,就像是船只的四个锚链。

“那份出力的悲伤,那份失去记忆的痛苦,你能否理解呢?”她的眼睛掉下泪水,但嘴部依然谈笑着,“就让我们,来亲自领会吧!”

他嘶吼着,黑色粗大的圆筒形爆发出漆黑的射流,完全的粗大光束中所蕴含的能量甚至凌驾于圣钺通常能够使用的等离子光矛。

“我所爱之人啊,”moon将手中的圣钺炮口对准了他所射出的光束,“很对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但没有办法了,我们的诞生即是对世界的诅咒,”四散的冰之晶片结合成巨大的长板状物,一共三片,在圣钺的炮口处如同反射板一样延长,“为了救世,为了欺骗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银钥之主,请不要责怪你的半身、你的妹妹、你所永远无法舍弃的另一半、你所永远无法牵起手的宿敌,暂时的——接受破灭的命运吧。”

“【以月之名】,圣灭之罚光,【开启新代的希望】,【惩罚不知其罪之人】,发射!”